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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10部分阅读

这尘世间,卡齐莫多只有与两样东西有关系:圣母院和克洛

德·弗罗洛。

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副主教对敲钟人的支配力量,也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敲钟人对副主教的眷恋之情。只要克洛德

一做手势,只要一想到要讨副主教的喜欢,卡齐莫多就立即

从圣母院钟楼上一溜烟冲了下来。卡齐莫多身上这种充沛的

体力发展到如此非凡的地步,却又懵里懵懂交由另个人任意

支配,这可真是不可思议。这里面无疑包含着儿子般的孝敬,

奴仆般的依从;也包含着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慑服力量。

这是一个可怜的、愚呆的、笨拙的机体,面对着另一个高贵

而思想深邃、有权有势而才智过人的人物,始终低垂着脑袋,

目光流露着乞怜。最后,超越这一切的是感恩戴德。这种推

至极限的感激之情,简直无可比拟。这种美德已不属于人世

间那些被视为风范的美德范畴。所以我们说,卡齐莫多对副

主教的爱,就是连狗、马、大象对主人那样死心塌地,也望

尘莫及。

2

五 克洛德·弗罗洛 (续)

一四八二年,卡齐莫多大约二十岁,克洛德·弗罗洛三

十六岁上下:一个长大成人了,另一个却显得老了。

今非昔比,克洛德·弗罗洛已不再是托尔希神学院当初

那个普通学子了,不再是一心照顾一个小孩的那个温情保护

人了,也不再是既博识又无知、想入非非的年轻哲学家了。如

今,他是一个刻苦律己、老成持重、郁郁寡欢的教士,是世

人灵魂的掌管者,是若扎的副主教大人,巴黎主教的第二号

心腹,蒙列里和夏托福两个教区的教长,领导着一百七十四

位乡村本堂神甫。这是一个威严而阴郁的人物。当他双臂交

叉,脑袋低俯在胸前,整个脸只呈现出昂轩的光脑门,威严

显赫,一副沉思的神情,款款从唱诗班部位那些高高尖拱下

走过时,身穿白长袍和礼服的唱诗童子、圣奥古斯丁教堂的

众僧、圣母院的教士们,个个都吓得浑身发抖。

不过,堂·克洛德·弗罗洛并没有放弃做学问,也没有

放弃对弟弟的教育,这是他人生的两件大事。然而,随着时

光的流逝,这两件甜蜜舒心的事情也略杂苦味了。正如保罗

·迪阿克尔 1

所言,日久天长,最好的猪油也会变味的。这

1

2

1 保罗·迪阿克尔 (约720—约799),伦巴第历史学家。

个绰号为磨坊的小约翰·弗罗洛,由于所寄养的磨坊环境的

影响,并没有朝着其哥哥克洛德原先为他所确定的方向成长。

长兄指望他成为一个虔诚、温顺、博学、体面的学生,然而

小弟弟却跟幼树似的,辜负了园丁的用心,顽强地硬是朝着

空气和阳光的方向生长。小弟弟茁壮成长,长得枝繁叶茂,郁

郁葱葱,却一味朝向怠惰、无知和放荡的方向发展。这是一

个名符其实的捣蛋鬼,放荡不羁,叫堂·弗罗洛常皱眉头;却

又极其滑稽可笑,精得要命,叫大哥常发出会心的微笑。克

洛德把他送进了自己曾经度过最初几年学习和肃穆生活的托

尔希神学院;这座曾因弗罗洛这个姓氏而显赫一时的神圣庙

堂,如今却由这个姓氏而丢人现眼,克洛德不禁痛苦万分。有

时,他为此声色俱厉把约翰痛斥一番,约翰倒是勇敢地承受

了。说到底,这小无赖心地善良,这在所有喜剧中是司空见

惯的事。可是,训斥刚了,他又依然故我,照旧心安理得,继

续干他那些叛经离道和荒诞的行径。忽而对哪个雏儿 (新入

学的大学生就是这么称呼的)推搡一阵,以示欢迎—— 这个

宝贵的传统一直被精心地保存到我们今天;忽而把一帮按照

传统冲入小酒店的学子鼓动起来,差不多全班都被鼓动起

来 1

用“进攻性的棍子”把酒店老板狠揍一顿,喜气洋洋地

把酒店洗劫一空,连酒窖里的酒桶也给砸了。于是,托尔希

神学院的副学监用拉丁文写了一份精彩的报告,可怜巴巴地

呈送给堂·弗罗洛,还痛心地加上这样一个边注:一场斗殴,

2

2

1 原文为拉丁文。

主要原因是纵欲

1

还有,据说,他的荒唐行径甚至一再胡闹

到格拉里尼街 2

去了,这种事发生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上

是骇人听闻的。

由于这一切的缘故,克洛德仁爱之心受到打击,他满腹

忧伤,心灰意冷,便益发狂热地投入学识的怀抱:这位大姐

至少不会嘲笑你,你对她殷勤,她总是给你报偿的,尽管所

付的报酬有时相当菲薄。因此,他越来越博学多识,同时,出

自某种自然逻辑的结果,他作为教士也就越来越苛刻,作为

人也就越来越伤感了。就拿我们每一个人来说,智力、品行

和性格都有某些相似之处,总是持续不断地发展,只有生活

中受到严重的干扰才会中断。

克洛德·弗罗洛早在青年时代就涉猎了人类知识的几乎

一切领域,诸如实证的、外在的、合乎规范的种种知识,无

一不浏览,因此除非他自己认为直到极限 3

而停止下来,那

就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寻找其他食粮来满足其永远如饥似渴

的智力所需。拿自啃尾巴的蛇这个古代的象征来表示做学问,

尤为贴切。看样子克洛德·弗罗洛对此有切身的体会。有些

严肃的人断定:克洛德在穷尽人类知识的善之后,竟大胆钻

进了恶 4

的领域。据说,他已经把智慧树的苹果 5

一一尝遍

3

2

1

2

3

4

5 典出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亚当的女人经不住蛇的诱惑,亚当经不住女人

的诱惑,偷吃了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格拉里尼街是当时下流场所聚集的地方。

原文为拉丁文。

了,然后,或许由于饥饿,或许由于智慧果吃厌了,终于咬

起禁果 1

来了。正如看官已经看见,凡是索邦大学神学家们

的各种讲座,仿效圣伊莱尔 2

的文学士集会,仿效圣马丁的

教谕学家们的争辩,医学家们在圣母院圣水盘前聚会,克洛

德都轮番参加了。

凡是四大官能这四大名厨能为智力所制订和提供的一切

被允准的菜谱,他都狼舌虎咽吃过了,但还没有吃饱却已经

腻了。于是,遂向更远、更深挖掘,一直挖到这种已穷尽的、

具体的、有限的学识底下,也许不惜拿自己的灵魂去冒险,深

入地穴,坐在炼金术士、星相家、方士们的神秘桌前;这桌

子的一端坐着中世纪的阿维罗埃斯 3

巴黎的吉约姆和尼古

拉·弗拉梅尔,而且在七枝形大烛台的照耀下,这张桌子一

直延伸到东方的所罗门、毕达哥拉斯 4

和琐罗亚斯德 5

不论是对还是错,起码人们是这么设想的。

有件事倒是真的,那就是副主教经常去参谒圣婴公墓,他

的父母确实与一四六六年那场瘟疫的其他死难者都埋葬在那

里;不过,他对父母墓穴上的十字架,似乎远不如对近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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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2

3

4

5 琐罗亚斯德(约公元前7至6世纪):古代波斯宗教的改革者,袄教的创

建人。

毕达哥拉斯(约公元前580—约公元前500):古希腊数学家、哲学家,古

希腊秘传宗教的创始人。

阿维罗埃斯(1126—1198):阿拉伯哲学家。其著作中曾对亚里士多德哲

学进行评论,发展了唯物和唯理两方面的学说。后来他的学说被教会宣判为邪说。

圣伊莱尔:这里指古代一座本笃会修道院。

指肉欲之果。

尼古拉·弗拉梅尔及其妻子克洛德·佩芮尔的坟墓上那些千

奇百怪的塑像那样虔诚。

还有件事也是真的:人们时常发现副主教沿着伦巴第人

街走去,悄悄溜进一幢座落在作家街和马里沃街拐角处的房

屋里。这幢房子是尼古拉·弗拉梅尔建造的,他一四一七年

前后就死在这里,打从那时起便一直空着,业已开始倾颓了,

因为所有国家的方士和炼金术士纷纷到这里来,单是在墙壁

上刻名留念,就足以把屋墙磨损了。这房屋有两间地窖,拱

壁上由尼古拉·弗拉梅尔本人涂写了无数的诗句和象形文

字。邻近有些人甚至肯定,说有一回从气窗上看见克洛德副

主教在两间地窖里掘土翻地。据猜测,弗拉梅尔的点金石就

埋藏在这两个地窖里,因此整整两个世纪当中,从马吉斯特

里到太平神父,所有炼金术士一个个把里面土地折腾个不停,

恨不得把这座房屋搜寻个遍,把它翻个底朝天,在他们的践

踏下,它终于渐渐化为尘土了。

另有件事也确实无疑:副主教对圣母院那富有象征意义

的门廊,怀有一种奇异的热情。这个门廊,是巴黎主教吉约

姆刻写在石头上的一页魔法书。这座建筑物的其余部分千秋

万代都咏唱着神圣的诗篇,他却加上这样如此恶毒的一个扉

页,因此肯定下了地狱受煎熬。据说,克洛德副主教还深入

研究了圣克里斯朵夫巨像的奥秘,这尊谜一般的巨像当时竖

立在教堂广场的入口处,民众把它谑称为灰大人。不过,大

家所能看到的,是克洛德常常坐在广场的栏杆上,一待就是

好几个钟头,没完没了,凝望着教堂门廊上的那许多雕像,忽

而观察那些倒擎灯盏的疯癫处女,忽而注视那些直举灯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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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圣洁处女;有时候,又默默计算着左边门道上那只乌鸦的视

角,这只乌鸦老望着教堂某个神秘点,尼古拉·弗拉梅尔的

炼金石若不在地窖里,那准藏在乌鸦所望的地方。顺便说一

下,克洛德和卡齐莫多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竟从不同的层次

上那样笃诚热爱圣母院,这座教堂在当时的命运说起来够奇

异的了。卡齐莫多,本能上是半人半兽,他爱圣母院来自其

雄浑整体的壮丽、宏伟与谐和;克洛德,学识奥博,想象力

炽烈,爱它的寓意、神秘传说、内涵、门面上分散在各种雕

刻下面的象征,就像羊皮书中第一次书写的文字隐藏在第二

次的文字下面;总而言之,克洛德爱圣母院向人类智慧所提

出的那永恒的谜。

末了,还有一件事也是真实的,那就是副主教在那座俯

视着河滩广场的钟楼里,就在钟笼旁边,给自己安排了一小

间密室,不许任何人进去,据说,不经他允许,甚至连主教

也不许进。这间密室几乎就在钟楼顶端,满目乌鸦巢,早先

是贝尚松的雨果主教 1

设置的,他有时就在里面施魔法。这间

密室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无人知晓;可是,每天夜里,从

河滩广场上时常可以看见它在钟楼背面的一个小窗洞透出一

道红光,时断时续,忽隐忽现,间隔短暂而均匀,显得十分

古怪,仿佛是随着一个人呼吸时在喘气那般,而且,那红光

与其说是一种灯光,倒不如说是一种火焰。在黑暗中,在那

么高的地方,它使人感到非常奇怪,所以那些爱说长道短的

女人就说开了:“瞧啊,那是副主教在呼吸啦,那上面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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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雨果二世·德·贝尚松 (1326—1332)。—— 雨果原注

的炼火在闪耀。”

这一切毕竟不足于证明其中有巫术。不过,烟确实那么

大,难怪人家猜测有火 1

因而副主教恶名声相当昭著。我们

不得不说,埃及人邪术、招魂术、魔法之类,即使其中最清

白无邪的,在交由圣母院宗教裁判所那班老爷审判时,再也

没有比副主教那样更凶狠的敌人、更无情的揭发者了。不管

他是真心实意感到恐怖也罢,还是玩弄贼喊捉贼的把戏也罢,

反正在圣母院那些饱学的众教士心目中,副主教始终是个胆

大包天的人,灵魂闯入了地狱的门廊,迷失在犹太神秘教的

魔窟中,在旁门左道的黑暗中摸索前进。民众对此也是不会

误会的,凡是有点洞察力的人都认为,卡齐莫多是魔鬼,克

洛德·弗罗洛是巫师。显而易见,这个敲钟人必须为副主教

效劳一段时间,等期限一到,副主教就会把他的灵魂作为报

酬带走。因此,副主教虽然生活极其刻苦,却在善良人们心

目中,名声是很臭的。一个笃奉宗教的人,哪怕是如何没有

经验,也不会不嗅出他是一个巫师的。确实,随着年事增高,

他的学识中出现了深渊,其实深渊也出现在他的心灵深处。只

要观察一下他那张脸孔,透过密布的阴云看一看其闪烁在面

容上的灵魂,人们至少是有理由这样认为的。他那宽阔的额

头已经秃了,脑袋老是俯垂,胸膛总是因叹息而起伏,这一

切到底是何缘故?他的嘴角时常浮现十分辛酸的微笑,同时

双眉紧蹙,就像两头公牛要抵角一样,他的脑子里转动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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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语义双关,既指克洛德施巫术而冒烟喷火,也兼有“无烟不起火”——

事出有因之意。

么不可告人的念头呢?他剩下的头发已花白,为什么?有时

他的目光闪耀着内心的火焰,眼睛就像火炉壁上的窟窿,那

又是什么样的火焰呢?

内心剧烈活动的这种种征候,在这个故事发生的时期,尤

其达到了极其强烈的程度。不止一回,唱诗童子发现他独自

一人在教堂里,目光怪异而明亮,吓得连忙溜跑了。不止一

回,做法事合唱时,紧挨着他座位的教士听见他在唱“赞美

雷霆万钧之力”当中,夹杂着许多难以理解的插语。也不止

一回,专给教士洗衣服的河滩洗衣妇,不无惊恐地发现:若

扎的副主教大人的白法衣上有指甲和手指掐过的皱痕。

话说回来,他平日却益发显得道貌岸然,比以往任何时

候都更堪为表率了。出自身份的考虑,也由于性格的缘故,他

一向远离女人,如今似乎比以往都更加憎恨女色了。只要一

听见女人丝绸衣裙的窸窣声,便即刻拉下风帽遮住眼睛。在

这一点上,他是百般克制和严以律己,怎么苛刻也唯恐不周,

连博热公主一四八一年十二月前来释谒圣母院隐修院时,他

一本正经地反对她进入,向主教援引了一三三四年圣巴泰勒

弥日 1

前一天颁布的黑皮书的规定为理由,因为这黑皮书明

文禁止任何女人,“不论老幼贵贱”,一律不许进入隐修院。对

此,主教不得不向他引述教皇使节奥多的命令:某些命妇可

以例外,“对某些贵妇,除非有丑行,不得拒绝。”可是副主

教依然有异议,反驳说教皇使节的该项命令是一二○七年颁

发的,比黑皮书早一百二十七年,因此事实上已被后者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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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八月二十四日。

了。结果他拒绝在公主面前露面。

此外,人们也注意到,近来他对埃及女人和茨冈女人似

乎更加憎恶了,甚至请求主教下谕,明文禁止吉卜赛女人到

教堂广场来跳舞和敲手鼓;同时,还查阅宗教裁判所那些发

霉的档案,搜集有关男女巫师因与公山羊、母猪或母山羊勾

结施巫术而被判处火焚或绞刑的案例。

六 不孚众望

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副主教和敲钟人在圣母院周围大大

小小百姓当中是很不得人喜欢的。每当克洛德和卡齐莫多一

同外出—— 这是常有的事——,只要人们一见仆随主后,两

人一起穿过圣母院周围群屋之间那些清凉、狭窄、阴暗的街

道,他们一路上就会遭到恶言恶语、冷嘲热讽。除非克洛德

·弗罗洛昂首挺胸走着,脸上露出一副严峻、甚至威严的表

情,那班嘲笑的人才望而生畏,不敢作声,但这是少有的事。

在他们居住的街区,这两个人就像雷尼埃 1

所说的两个

“诗人”:

形形色色的人儿都追随着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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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雷尼埃 (1573—1613):法国诗人。

就像黄莺吱吱喳喳追赶猫头鹰。

忽而只见一个鬼头鬼脑的小淘气,为了穷开心,竟不惜

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跑去用一支别针扎进卡齐莫多驼背的

肉里;忽而是一个漂亮的小妞,轻佻放荡,脸皮厚得可以,故

意走近去用身子擦着克洛德教士的黑袍,冲着他哼着嘲讽的

小调:躲吧,躲吧,魔鬼逮住了。有时候,一群尖牙利嘴的

老太婆,蹲在阴暗的门廊一级级台阶上,看到副主教和打钟

人从那儿经过,便大声鼓噪,咕咕哝哝,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儿表示欢迎:“嗯!来了两个人:一个人的灵魂就像另一个的

身体那样古怪!”再不然,是一帮学子和步兵在玩跳房子游戏,

一起站起来,以传统的方式向他们致敬,用拉丁语嘲骂:哎

啊!哎啊!克洛德与瘸子 1

不过,这种叫骂声,十有八九,教士和钟夫是听不见的。

卡齐莫多太聋,克洛德又太过于沉思默想,压根儿没有听见

这些优美动听的话儿。

1

2

1 原文为拉丁文。

整理 第 五 卷 一 圣马丁修道院住持 1

堂·克洛德的名声早已远扬。大约就在他不愿会见博热

采邑公主的那个时候,有人慕名来访,这使他久久难以忘怀。

那是某天夜晚。他做完晚课,刚回到圣母院隐修庭院他

那间念经的小室。这间小室,只见一个角落里扔着几只小瓶

子,里面装满某种甚是可疑的粉末,很像是炸药,也许舍此

之外,丝毫没有什么奇怪和神秘之处。墙上固然有些文字,零

零落落,但纯粹都是些名家的至理格言或虔诚箴句。这个副

主教刚在一盏有着三个灯嘴的铜灯的亮光下坐了下来,面对

着一只堆满手稿的大柜子。他把手肘搁在摊开的奥诺里乌斯

·德·奥顿的著作《论命定与自由意志》 2

上面,沉思默想,

随手翻弄一本刚拿来的对开印刷品—— 小室里唯一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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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1

2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物。正当他沉思默想时,忽然有人敲门。“何人?”这个饱学

之士大声问道,那语气犹如一条饿狗在啃骨头受了打扰而叫

起来那么动听。室外应道:“是您的朋友雅克·库瓦提埃。”他

遂过去开门。

果真是御医。此人年纪五十上下,脸上表情生硬死板,好

在狡黠的目光挺有神。还有另个人陪着他。两人都身著深灰

色的灰鼠皮裘,腰带紧束,裹得严严实实,头戴同样质料、同

样颜色的帽子。他俩的手全被袖子遮盖着,脚被皮裘的下裾

遮盖着,眼被帽子遮盖着。

“上帝保佑,大人们!”副主教边说边让他们进来。“这样

时刻能有贵客光临,真喜出望外。”他嘴里说得这样客气,眼

里却露出不安和探询的目光,扫视着御医和他的同伴。

“来拜访像堂·克洛德·弗罗洛·德·蒂尔夏普这样的

泰斗,永远不会觉得太晚的。”库瓦提埃大夫应道,他那弗朗

什—孔泰 1

的口音说起话来,每句都拉长音,俨如拖着尾巴

的长袍那样显得庄严。

于是,医生和副主教便寒暄起来了。按照当时的习俗,这

是学者们交谈之前相互恭维的开场白,并不影响他们在亲亲

热热气氛中彼此互相憎恨。话说回来,时至今日依然如此,随

便哪个学者恭维起另个学者来,还不是口甜似蜜,肚里却是

一坛毒汁。

克洛德·弗罗洛主要恭维雅克·库瓦提埃这位医术高明

的医生,在其令人羡慕的职业中,善于从每回给王上治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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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1 法国东部旧省名。

中捞取许许多多尘世的好处,这一种类似炼金术的行当比寻

求点金石更便当,更可靠。

“真的,库瓦提埃大夫先生,得知令侄即我尊敬的皮埃尔

·维尔塞老爷当了主教,我不胜喜悦。难道他不是当了亚眠

的主教吗?”

“是的,副主教大人;这是上帝的恩典和仁慈。”

“圣诞节那天,您率领审计院一帮子人,您可真神气;您

知道吗,院长大人?”

“是副院长,堂·克洛德。唉!只是副的而已。”

“您那幢在拱门圣安德烈街的漂亮宅第,现在怎么样啦?

那可真是一座卢浮宫呀!我挺喜欢那棵雕刻在门上的杏树,还

带着的挺有趣的字眼:杏树居 1

“别提了!克洛德大师,这座房子整个营造费用很大,房

子逐渐盖起来,我也日趋破产了。”

“喔!您不是还有典狱和司法宫典吏的薪俸,还有领地上

许许多多房屋、摊点、窝棚、店铺的年金吗?那可是挤不尽

的一头好奶牛呀!”

“我在普瓦锡的领地今年没进分文。”

“但您在特里埃、圣雅默、莱伊圣日耳曼的过路税,一向

进款丰厚。”

“一百二十利弗尔,而且还不是巴黎币。”

“您还担任国王进谏大夫的职务,这是固定的了吧。”

“不错,克洛德教友,可是那块该死的博利尼领地,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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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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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杏树居”与“库瓦提埃居”差不多谐音,一语双关。

纷纭,其实好坏年头平均收入还不到六十金埃居哩。”

堂·克洛德频频对雅克·库瓦提埃的恭维话里,带着讥

讽、刻薄和暗暗揶揄的腔调,脸上流露出忧郁而又冷酷的微

笑,就像一个高人一等而又倒霉的人,为了一时开心,便拿

一个庸俗之辈的殷实家私做耍取乐,而对方却全然没有发觉。

“拿我的灵魂起誓,”克洛德终于握着雅克的手说道,“看

见您福体这样康健,我真是喜悦。”

“多谢,克洛德先生。”

“对啦,”堂·克洛德突然喊道,“您那位金贵的病人玉体

如何?”

“他给医生的酬劳总是不足。”这位大夫应道,并瞟了他

同伴一眼。

“不见得吧,库瓦提埃伙伴?”雅克的同伴插嘴说。

他说这句话,声调既表示惊讶又饱含责备,不由引起副

主教对这位陌生人的注意。其实,自从这陌生人跨入这斗室

的门槛那时起,他一刻也没有完全置之不理。他甚至有着千

百种理由必须谨慎对待路易十一的这个神通广大的御医雅克

·库瓦提埃,才会让这大夫这样带着生客来见他。因此,当

他听到雅克·库瓦提埃说下面的话,脸色一点也不热情:

“对啦,堂·克洛德,我带来一位教友,他仰慕大名前来

拜会。”

“先生也是学术界的?”副主教问道,锐利的目光直盯着

雅克的这位同伴,发现这个生客双眉之下的目光并不亚于自

己的那样炯炯有神和咄咄逼人。

在微弱的灯光下只能约略判断,这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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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头 1

中等身材,看上去病得不轻,精神衰颓。脸部侧面尽管

轮廓十足市民化,但具有某种威严,隆突的弓眉下面眼珠闪

闪发光,仿佛是从兽穴深处射出来的光芒;拉下来的帽沿一

直遮住鼻子,但可以感觉到帽子下面转动着具有天才气质的

宽轩的额头。

他亲自回答副主教的问题。

“尊敬的大师,”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您名闻遐迩,一直

传到敝人耳边。我特地前来求教。在下只是外省一个可怜的

乡绅,应先脱鞋才能走进学者们的家里。应当让您知道我的

姓名,我是杜朗若伙伴。”

“一个乡绅取这样的名字,真是稀奇!”副主教心里揣摩

着。然而,他顿时觉得自己面对着某种强有力和严重的东西。

凭借他的睿智,本能地忖度杜朗若伙伴皮帽下面脑袋里的智

慧并不在自己之下。他打量着这张严肃的脸孔,原先雅克·

库瓦提埃使他阴郁的脸上浮现的讪笑渐渐消失了,就好比薄

暮的余晖渐渐消失在黑夜的天际。他重新在他那张高大的扶

手椅上坐了下来,表情阴郁,默不作声,手肘又搁在桌上惯

常的地方,手掌托着前额。沉思片刻之后,示意两位客人坐

下,并向杜朗若伙伴发话。

“先生,您来问我,不知是哪门学问?”

“尊敬的长老,”杜朗若应道,“我有病,病得很重。听说

您是阿斯克勒庇奥斯 2

再世,所以特来向您请教医学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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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1

2 古希腊神话中的医神,相传为阿波罗之子。

这老头即路易十一,当时五十八岁。

问题。”

“医学!”副主教摇头说道。他看上去沉思了一会儿,接

着又说:“杜朗若伙伴—— 既然这是您的名字—— 请转过头

去。您看我的答案早已写在墙上了。”

杜朗若伙伴转过头去,看见头顶上方的墙上刻写着这句

话:“医学是梦之女。—— 让普利克 1

雅克·库瓦提埃本来听到他同伴提的问题就有气,又听

到堂·克洛德的回答更恼火了。他前身贴着杜朗若的耳朵说,

声音很低,免得让副主教听到:“我早就告诉您,这是个疯子。

可您非来看他不可!”

“这是因为这疯子很可能说得有理,雅克大夫!”这伙伴

用同样的声调应道,面带苦笑。

“随您的便吧!”库瓦提埃冷淡地回了一句。然后转向副

主教说道:“堂·克洛德,您的医道挺高明的,连伊波克拉泰

斯 2

都难不倒您了,就好比榛子难不倒猴子一样。医学是梦!

若是药物学家和医学大师们在这里,他们能不砸您石头才怪

哩。这么说来,您否认春药对血的作用,膏药对肉的作用!您

否认这个专为医治被称为人类的永恒患者、由花草和矿物所

组成的被称为世界的永恒药房罗!”

“我既不否认药房,也不否认患者,我否认的是医生。”堂

·克洛德冷淡地说道。

“听您这么说,痛风是体内的皮疹,伤口敷上一只烤鼠可

以治伤,老血管适当注入新生的血液可以恢复青春,这些都

是假的罗!二加二等于四,角弓反张后是前弓反张,这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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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1

2 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医学家。

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哲学家。

是假的了!”库瓦提埃火辣辣地说道。

副主教不动声色地应道:“有些事我是另有看法的。”

库瓦提埃一听,脸都气红了。

“得啦,得啦,我的好库瓦提埃,别发火嘛!”杜朗若伙

伴说道。“副主教大人是自己的人么。”

库瓦提埃平静了下来,轻声嘀咕道:“说到底,这是个疯

子!”

“天啊,克洛德大师,您真叫我为难。”杜朗若伙伴沉默

了片刻接着说。“我是来向您求教两件事的:一件是关于我的

健康,另一件是关于我的星相。”

“先生,”副主教应道,“如果这就是您的来意,那大可不

必气喘吁吁地拾级爬上我的楼梯啦。我不相信医学,也不相

信星相学。”

“真的!”那位伙伴说道。

库瓦提埃强笑了一下,悄悄对杜朗若伙伴说道:

“您现在可明白了吧,他是疯子。竟然不相信星相学!”

“怎能想象每道星光竟是牵在每人头上的一根线!”堂·

克洛德接着说。

“那么您到底相信什么呢?”杜朗若伙伴叫了起来。

副主教犹豫了一下子,随即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仿佛

是在否定自己的回答:

“信上帝。” 1

“我们的主。” 2

杜朗若伙伴划了个十字,插上一句说。

“阿门。”库瓦提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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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1

2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尊敬的大师,”那位伙伴接着说,“看到您如此虔诚,我

由衷地高兴。不过,您是赫赫有名的学者,难道您因此而一

再相信学问吗?”

“不是。”副主教答道,同时抓住杜朗若伙伴的胳膊,阴

暗的眸子又闪过热烈的光芒。“不,我并不否认学问。我长久

匍匐在地上爬行,指甲直插入土里,穿过地洞的无数曲径支

路,并不是没有看到我面前远处,在阴暗长廊的尽头,有线

亮光,有道火焰,有点什么东西,大概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中

央实验室的反光,即患者和智者突然发现了上帝的那个实验

室。”

“说到底,您认为什么东西是真实和可信的呢?”杜朗若

伙伴打断他的话问道。

“炼金术。”

库瓦提埃惊叫了起来:“当真!堂·克洛德,炼金术固然

有其道理,但您为什么诅咒医学和星相学呢?”

“你们的人学,纯属子虚!你们的天学,纯属子虚!”副

主教威严地说道。

“这未免对埃皮达夫罗斯和迦勒底 1

太放肆了。”医生冷

笑着顶了一句。

“请听我说,雅克大人,我说这话是诚心诚意的。我不是

御医,王上并没有赏赐 给 我 代 达 洛 斯 2

花 园 来 观 测 星

座。—— 请别生气,听我说下去。—— 您从中得到了什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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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1

2 古希腊神话中的能工巧匠,长于建筑与雕塑。

埃皮达夫罗斯为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城市,位于阿尔戈斯北部,有医神

阿斯克庇奥斯的神殿。迦勒底在苏美尔西部地区,古帝国(或称新巴比伦帝国),

以天文学、星相学著称。

理,我说的不是医学—— 因为那是太荒唐的玩艺儿——,而

是星相学的什么真理?请告诉我,古希腊纵行上下倒序书写

方式 1

有何长处,齐罗弗数字和齐弗罗数字

2

又有什么新奇

之处。”

“难道您否认锁骨的交感力,否认通神术是从中产生的

吗?”库瓦提埃说道。

“错矣,雅克大人!您的那些方法没有一个是可以应验的。

然而炼金术却有其种种的发现。诸如冰埋在地下一千年就变

成水晶,铅是各种金属的鼻祖 (黄金不是金属,黄金是光),

您能否定这些结果吗?铅只需经过每期为二百年的四个周期,

便相继从铅态变为红砷态,从红砷态变为锡态,再从锡态变

为白银。难道这不是事实吗?然而,相信什么锁骨,什么满

线 3

什么星宿,这很滑稽可笑,就像大契丹的百姓相信黄鹂

会化为鼹鼠,麦种会变成鲤鱼一般!”

“我研究过炼金术,但我认为……”库瓦提埃叫道。

副主教咄咄逼人,不容他说完,接着说道:“而我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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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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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3 指每道星光系在某个人头上的命运线。

齐罗弗和齐弗罗是犹太人对《旧约全书》传统解释的两个用语。齐罗弗

从一到十的十个数位,形成质因所呈现的最先的万千世界。齐弗罗指犹太人对

《旧约全书》所作的象征性解释的全部方法,是从希伯来语字母顺序的每个字母来

做解释的。

古希腊逐行倒序的书写方式是一行从右到左,另一行从左到右,逐行交

替,有人称为牛耕式。这里书中指纵行上下倒序,可能指希伯来语字母顺序倒置

的一种方法,即末了和开头的两个字母对换,末了和开头的第二个字母对换,依

此逐字对换,希伯来语字母顺序便有顺序和逆序两种纵行,正与古希腊横向逐行

倒序的方式相近。

研究过医学、星相学和炼金术。瞧,真理就在这里 (他边说

边从柜子上拿起一只前面提到的装满粉末的瓶子),光明就在

这里!伊波克拉代斯,那是梦幻;乌拉妮亚 1

那也是梦幻;

赫尔墨斯 2

那是一种想象。黄金,那是太阳;造出金子来,

那就是上帝。这才是独一无二的知识!不瞒您说,我探究过

医学和星相学,都是虚无,虚无!人体,漆黑一团;星宿,漆

黑一团!”

话音一落,随又跌坐在椅子上,姿态威仪,如神附体。杜

朗若伙伴静静地注视着他,库瓦提埃强作冷笑,微微耸肩,悄

声一再念道:“不折不扣的疯子!”

“不过,”杜朗若伙伴突然说道,“那奇妙的目标,您达到

了没有?您造出金子了吗?”

“要是我造出来了,法兰西国王就该叫克洛德,而不叫路

易了!”副主教应道,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仿佛在思考着

什么。

杜朗若伙伴一听,皱起眉头来。

“我说了什么来的?”堂·克洛德带着轻蔑的微笑接着说。

“我假如能重建东罗马帝国,法兰西宝座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

么?”

“妙极了!”那个伙伴说。

“噢!名符其实的可怜的疯子!”库瓦提埃喃喃说道。

副主教继续往下说,看起来只在回答他自己头脑中的问

2

2

1

2 古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使者,亡灵的接引神,又被说成是炼金术之祖。

九缪斯之一,司天文学。

题:

“当然并非如此,我现在仍在爬行;我在地道里爬,石子

擦破了我的脸和双膝。我只能隐隐约约地窥看,却不能注目

静观!我不能读,只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

“那么等您会读了,就能造出金子吗?”那个伙伴问道。

“这有谁会怀疑呢?”副主教答道。

“既然如此,圣母深知我现在迫切需要金钱,所以我很乐

意学读您的书。尊敬的大师,请告诉我,您的科学会不会与

圣母为敌,或者使她不悦呢?”伙伴问道。

对这问题,堂·克洛德只是冷静而又傲慢地应道:“我是

谁的副主教?”

“这是实话,大师。那好吧!请教一教我,好吗?让我跟

您一起拼读吧。”

克洛德顿时活像撒母耳 1

摆出一副俨若教皇的威严的

姿态,说道:

“老人家,进行这样的旅行,要经历种种奥秘,需要漫长

的岁月,这将超过您的有生之年。您的头发都花白了!人们

走进地穴时满头乌发,而出来时却只能白发苍苍。单单科学

本身,就会把人的脸孔弄得双颊深陷,容颜憔悴,气色干枯;

科学并不需要老年人那布满皱纹的脸孔。不过,您若有心一

定要在您这样的年纪学习此道,破译先哲们那令人生畏的文

字,那就来找我好了,我将试试看。我不会叫您这可怜的老

1

2

2

1 圣经传说中人物,以色列士师并先知。

头去观看先哲赫罗多图斯

1

所叙述的金字塔墓室,或是巴比

伦的摩天砖塔,或是印度埃克林加庙宇白大理石的宽宏圣殿。

我同您一样,没有见过迦勒底人依照西克拉神圣式样建造的

泥土建筑物,也没有见过被毁的所罗门庙宇,也没有见过以

色列王陵破碎的石门。我们只读手头上现有的赫尔墨斯著作

的片断。我将向您解释圣克里斯朵夫雕像、播种者的寓意,以

及圣小教堂门前那两个天使—— 一个把手插在水罐里,另一

个把手伸入云端—— 的象征意义……”

雅克·库瓦提埃刚才受到副主教声色俱厉的驳斥,十分

难堪,这时听到这里,又振作精神,打断副主教的话,洋洋

得意,俨然像一个学者对另一个学者那般:“错了,克洛德朋

友。 2

象征不是数。您把奥尔甫斯

3

错当成赫尔墨斯了。”

“搞错的是您!”副主教严肃地反驳道。“代达洛斯是地基,

奥尔甫斯是高墙,赫尔墨斯是大厦。这是一个整体。”说到这

里,转身对杜朗若说道:“您随时都可以来,我要给您看一看

尼古拉·弗拉梅尔坩锅里残存的金属,您可以拿它同巴黎吉

约姆的黄金作个比较。我要教您希腊文p eristera 4

这个词的

神秘功用。不过,我首先要教您阅读一个个大理石字母,一

页页花岗岩著作。我们先从吉约姆主教的门廊和圆形圣约翰

教堂的门廊起,走到圣小教堂,然后再走到马里伏尔街尼古

2

2

2

1

2

3

4 古希腊神话中山林女神之一。

古希腊神话中人物,著名歌手和乐师,相传曾创建一种秘教,叫奥尔甫

斯教。

原文为拉丁文。

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哲学家。

拉·弗拉梅尔的宅邸,到他在圣婴公墓上的坟墓,到他在蒙

莫朗锡街的两所医院。我要教您读一读圣热尔韦医院和铁坊

街门廊上四个大铁架上那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我们还要一

同拼读圣科默教堂、火刑者 1

圣日芮维埃芙教堂、圣马丁教

堂、屠宰场圣雅各教堂等等门脸上的奥秘……”

杜朗若尽管目光何等聪慧,但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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