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最后又变成兴奋。
这天,弘昐又来了。牢头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位爷天天坐在这里出神,一见他来就笑道“给二贝勒请安咱们已经烧好水了,杨大人的茶具也烫过了。”
杨国维见弘昐日日来这里喝茶,就把早年十三爷赐给他的一套贡品紫砂茶具给拿出来了。
弘昐笑道“有劳。”一边掏出茶请牢头帮着泡茶。进刑堂牢房自然不能带太监侍候。
牢房里也收拾好了,牢头们还事先把这里的地用水洗过一遍,拿醋擦过,甚至连吊在墙上的刚安都被打理干净了。
弘昐进去,对着刚安笑了下。等牢头把茶给小心翼翼的捧上来再退下,这诺大的牢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刚安之前才被牢头用井水狠狠的搓过脸,头发也被胡乱在脑后扎了个髻。此时倒更显得他脸上的伤口一道道的吓人。
弘昐还跟之前一样坐下就拿出本书来看,旁边放着的茶升起道道青烟。
刚安开口了“你是故意的吧”
弘昐抬眼看他。
“你是故意的。”刚安的双眼在发亮,“你跟皇上请旨说要来审我,是为了替大贝勒洗刷污名但你来了又安坐不动,这几天半句话也没问我。等见到皇上,你会跟皇上说刚安仍然说是大贝勒做的,对不对”
弘昐合上书,笑道“你的确没说出第二个人来,不是吗”
刚安哈哈大笑,喉咙的伤口喷出血沫来,他呛了几下,剧烈咳嗽了一会儿,看弘昐不为所动,不像那些牢头那么紧张他的生死,就自己努力镇定下来,深呼吸后,说“你果然盼着我死。我死了,大贝勒就永远都洗不清了”
弘昐笑道“你我都知道,你死定了。”
刚安僵笑的脸凝住了。
弘昐像是在跟人坐而论道,一条条的跟刚安分析“乌拉那拉家没人救你了。你阿玛五格已经告了你忤逆。就算你能从这里平安出去,回到你家里,你阿玛也会要你的命。”
“大贝勒虽然已经递了请罪折,但想也知道他不会给你求情。而且他那本折,皇阿玛到现在也没看。”弘昐越说越得意起来,还对刚安笑了笑。
刚安盯着弘昐,慢慢的,他的眼神充满了对弘昐的愤怒。
弘昐放下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道“我来,只是因为我可以借着替弘晖洗刷污名来讨好皇阿玛,到时人人都会说我的好话而已。”
刚安仿佛找不到舌头,半天才说“不曾与二贝勒深谈,今日一见,倒是让人意外啊。”
弘昐冲他一笑,捂住胸口,扑的吐出一口血来
刚安一惊,弘昐已经从椅上滚到地下,瞬间就惊动了在外面守着的牢头。他们冲进来就见二贝勒指着挂在上头的刚安,再指向他们“你们竟然下毒”
两个牢头顿时就吓傻的跪在了地上,一个拼命磕头,一个要上去扶弘昐。外面的侍卫此时也冲进来了,立刻把已经昏过去的弘昐背出去,再把两个牢头也给绑起来,领头的一个侍卫皱眉道“速去请怡亲王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这真是他们府上的弘昌搞得鬼还是”
只有被吊在上头的刚安无人问津,他听到侍卫的话,狂笑起来,骂道“好个颠倒黑白的二贝勒他是自己下毒是他自己把毒下在杯里吞下去的”
侍卫头领扫了他一眼,“去把这人的嘴堵上。真是会胡扯八道。”
从此,就再也没人来找刚安了。他的牢房里还是只住着他一个,但是倒是没人看着他,怕他寻死了。
刚安数着日,眼见到了颁金节时,牢头换了身新衣服,兴头头的乐了好几天,有一天还早早的走了,只把打扫牢房的活推给了个才进来的小狱监。
小狱监一开始还算是认真干活,过两天就开始敷衍起来。打扫也只扫眼前这一块,刚安的牢房里天也不扫一回。刚安虽然一天只得一顿饭,每天也要尿溺,天也要五谷轮回一次。他这里没马桶,小狱监就直接提水来冲洗,冻得他够呛。
天渐渐变冷了,小狱监嫌井水冻手,连冲洗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这天,刚安见小狱监挺高兴的,还认真替他喂饭,笑道“小大人今天这么乐呵是娶媳妇了”
小狱监十三四岁,下给他塞完了饭,也不管他噎着没,收拾了东西都放在桶里提着就要走,道“我明个儿就不来了。可算能走了。”
刚安笑道“那就还是那二位大人来侍候我了”
小狱监冷笑,白了刚安一眼“做梦去吧。张哥和许哥都高升了,再说,你还想有日后啊不知道什么是秋后问斩”
刚安一怔,笑道“别哄我。难不成怡王真能大义灭亲他不管他儿了”
十三爷会留着他这条命,不就是想替弘昌翻案吗还有皇上,他舍得让大贝勒背黑祸
小狱监大笑“哪儿还有什么怡王啊早就是老黄历了”
天上渐渐飘起了雪花,片片飞雪穿过牢房上方的窄小窗口飘进来。
刚安发现他的尿过一夜竟然会结成冰,就知道现在是冬天了。
这天半夜,牢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刚安一下惊醒过来。他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呸,这种活儿就推给咱们了”
“算了,也得了银。又不废什么事”
跟着,刚安就看到黑洞洞的牢房里走来两个人,前头那个好像拿着一摞纸,后面那个提着一桶水。
他们进来,把他从上头解下来,只解开上身的铁链,然后把他给按到地上。其一个坐到他的胸腹间,踩着他两边肩头钩上的铁链,抱着他的脑袋,对另一个人说“快点。”
“来了。”这人在刚安惊恐的目光,从桶里提出一张湿漉漉的黄纸。
盖到了刚安的脸上。
第499章
刚安挣扎不了他只要一动,穿在肩头琵琶骨上的铁钩就传来刺骨的痛。他的头被人紧紧抱着,虽然他想用舌头把湿纸给顶破,但那盖纸的人速度却很快,一看就熟练得很。
这二人还在他头顶上闲聊。
“下辈投个好胎吧。”抱着他头的那人道。
盖纸那人嘿嘿笑“他这辈的胎够好了。小公爷呢。”
“哟,真的”这人摇摇头,“这也算是经我的手送走的第一个贵人呐。”
两人嘿嘿笑起来。
“他们家里的人不会找事吧”抱他头的人仿佛是迟疑了下,手上一松,刚安拼着肩头的剧痛猛得一甩头,把脸上的湿纸给甩开一条缝,连忙大口吸气。
那人赶紧把他给重新按好,另一个人也来帮忙,骂刚安“早晚都要死别给你爷爷找麻烦”他再对按住他的人说,“放心,他们家已经抄了。一家没死的都流了,谁还能找咱们”
刚安目眦欲裂,可一张纸重新盖在了他的脸上。
“也是该这家倒霉。谁让他们卷进去了呢跟当年的索相似的,一完蛋还不是全家连根苗都没留下。”
两人压低了声音。
一个道“听说皇贵妃要封后了”
“二贝勒立了大功,大贝勒又被抹了爵,现在让圈在了府里。母族都完蛋了。依我看,只怕二贝勒日后就是太了。”
“怡王也完了,门提督做不成,日后还能当个太平王爷。”
一个嘿嘿笑,道“只怕太平不了。你没听说啊万岁下旨宣八爷回来呢。这次的事,还真多亏了八爷。”
“要我说,多亏的是八福晋。要不是她把大贝勒和怡王勾结的事嚷嚷出来,万岁爷还蒙在鼓里呢。”
“万岁还是信怡王的,也没降他的爵。八福晋说的也未必是真的。”
“大贝勒那事总是真的吧八福晋手里还拿着大贝勒的书信呢。要不是有这个信,也证不死大贝勒。”
按住人的这个突然打了个惊天大喷嚏,手上又是一松,刚安再次把纸甩开,拼命吸气。
加纸那个不乐意了“你这活儿不成啊。”
按人那个连声赔笑道“对不住啊,对不住。”
刚安已经是浑身无力,这人把他按住时,他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强撑着对这两个人说“我有话要说,我要见万岁。”
两人理都不理他,刚安连声说“信是我写的八福晋手里的信是我写的大贝勒是无辜的是八福晋陷害得我是她骗得我我要见万岁唔唔唔”
加纸的人是很认真的,那个按头的还催他“快快快赶紧把他给送走”
一连几张纸贴上去,按头这个劝拼命摇头的刚安“别再折腾了,等你到了下头,见了阎君再说吧,到时叫阎君给你做主。我们是不敢管的,唉”
一墙之隔的屋里,弘昐、十三爷和十四爷穿着斗篷抱着手炉站着,见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小了,十三爷给十四爷点了点头,十四爷一笑就过去了,边走边道“大过年的还要来这里,真晦气。”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十四爷喝斥。
“小的、小的”桶被踢翻,两人翻身跪下拼命磕头。
刚安剧咳着在地上把脸上的湿纸给蹭掉,顾不上看来人是谁就大声喊“我要见万岁允祀包藏祸心下毒的是他是他定的计是他给我的毒药是他想让怡亲王失宠与皇上都是他干的”
隔壁的屋里,弘昐轻轻的舒了口气。信的事是他伪造的。要说陷害人,没有比书信更方便的了。刚安又曾经是弘晖的哈哈珠,手里有弘晖的字纸是很容易的事。
而从刚安身边人的嘴里问出来的,刚安手里确实有一件据说是能证明弘晖有不轨之心的证据。
但不管是乌拉那拉家,还是刚安自己的宅,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一无所获。
弘晖自陈愿意让人进府搜察。
但弘昐拒绝了。真搜了,他做的这些就失去了公正的立场。难免被人误解他是真的想诬陷弘晖。
他猜测如果不在刚安手里,那就有可能是交到别人手里了。
八爷那边,张保之前抓过几个人。但没有去碰八福晋,落网的是何焯。何焯年纪老迈,却除了替弘昌等人牵线外,跟遗诏的事没有关系。
这次借着这牢头的嘴当着刚安的面说出了八爷和八福晋,才算是真相大白。
没有确实的证据,根本也不可能把八福晋带来审问。
让刚安画押后,十三爷对弘昐点头道“二贝勒拿上刚安的口供去园吧。”
弘昐道“十三叔是”
十三爷淡淡道“我去长安街。”
长安街,八爷府。
听说府外让人给围了,十三爷带着人进来,府里守门的几个还没出声就让绑了。
郭络罗氏点点头,手里还继续绑着给八爷的皮坎肩。
嬷嬷急得神无主“主,这回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郭络罗氏笑道“慌什么”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嬷嬷来帮我换衣服吧。”
十三爷进屋时就看到郭络罗氏穿着家常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柳眉似墨,唇若涂丹。她正倾身看着榻前的一只火盆。
十三爷扫了眼火盆,郭络罗氏抬头笑道“十三叔好威风。”
她落落大方的站起来“十三叔要抓我进步军统领衙门的刑堂吗”
十三爷摇头道“八嫂,你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八哥着想”
郭络罗氏装出来的自然一下就裂了,她尖声笑道“原来十三爷嘴里还念着他八哥呢”她指着火盆,“你找的东西我已经烧了这下我看你怎么办”
十三点头道“烧得好。你不烧,我还要为难是递上去,还是不递上去。”
郭络罗氏张口结舌,十三道“八嫂陪我等一等吧。”
不多时,十三爷的侍卫护送着三个太监进来。
郭络罗氏再次把头扬起来。
十三却发现来的人不是张起麟,而是赵全保。
他看了眼郭络罗氏,道“皇贵妃有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