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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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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栈道,最险峻处甚至是七十五度的陡崖,这还是风景区的旅游线路。

晋中带缺水,般地方能有几条小河就已经很难得了,但绵山却殊为不同。山间时常可见飞流激荡的秀水,水经注中就有“绵山石桐水”的记载。涧流穿行于雄山,或不见水影只闻水声,或影影绰绰宛若娇娘,或化为飞瀑水潭错落。

如今世人谈风水,或以为玄奇深奥不可解,或以为故弄玄虚皆无稽,殊不知其至理平实,就在随手可得随行可遇的身边。山川间的草木尘世间的人物,皆是风水。其精髓不论可见不可见,亘存千古,而其传承至今未绝,就看人如何领会

刘黎曾在璇玑峰上发出三声叹问“这百岁的情怀,淹留多少山河之叹”“这千年的兴衰,幽然多少人间细语”“这亘古的山川,见证多少沧桑轮回”

这是代地气宗师在临去之前,对传人留下的心盘印记。而下代地气宗师回想起师父的话语时,此刻不知会是怎样的感受,是否会有另番心境

山西是著名的煤炭产地,围绕绵山从介休到灵石带,有大大小小的煤矿,其中有很多是私人承包开挖的小型煤窑,风起时弥尘四散。近几年这里已经关闭了批高耗能低效率污染严重的小型炼焦矿,否则的话这路所见恐怕更是烟尘漫天。

进入绵山之后的环境反差如此之大,游方终于有种将气喘匀了想贪婪深呼吸的感觉。似是从尘土塬原恍然穿越到了江南青山秀水深处,这里真是造化而成的修行洞天啊,难怪会成为历代修士闭关清修之所。

他们从风景区旅游线路进山,路上还遇到不少旅游团队,游方是第次来绵山,对各个景点都很感兴趣,跟着团队听解说,也就是俗话说的蹭导游。吴玉翀显得很有耐心,并不着急催他赶路,挽着他随着各个旅游团起游山,带路的反倒好像是游方。

第三百四十五章 彩绘神姿

风景区中所有的主要景点,大都是在崖壁上开凿的殿宇或天然形成的岩洞。或许某个不起眼的洞口后就是处天然洞府,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神奇。而建于绝壁之上的诸多殿宇雄奇瑰丽,大罗宫龙头寺云峰寺等皆是古时遗迹。

楼台悬壁而立,在苍山幽谷中可感受到那悠远的气息,偶有浮云飘过,气魄派恢弘宛若天宫。

若说略有些遗憾的感觉,与游方曾走过的千朵莲花山样,现在的绵山景区经过当地家民营企业投资修建,难免在很多地方留下些雕饰过重的痕迹,反倒破坏了自古人工凿建与天然山水相融的妙趣。

而绵山深处的地势太险,很多地方很难搞旅游开发,开放的风景区范围并不大。

游方在抱腹岩带停留的最久,这里也是绵山已知的百余处岩洞之首,山势如展臂拥怀,抱腹岩因此得名。岩内山腹中的空间大的惊人,可容数百间殿堂与数万人

这个天然的巨型岩洞有上下两层,也是个超大型礼堂,在抗战时期,介休抗日政府还经常在抱腹岩中召开全县军民大会。

自下往上仰望殿宇参差,宛如空中楼阁,云峰寺空王殿千佛殿介推祠石佛殿五龙殿都深藏在抱腹岩中,雨雪无侵,是天成的清幽险绝之境。

唐半修就是化妆成位行脚僧人,从抱腹岩下绕过进入了绵山深处,游方却在此地转向直接进了抱腹岩。游方虽然神念未复,但是自发的灵觉却是清晰无比,在这里所受的震撼难以形容,而吴玉翀与他的感受几乎是样的。

行至云峰寺明王殿前尚未进入,游方感觉到恍然有股无形的力量差点没把他推出来,收摄心神才定住身形无碍,而吴玉翀干脆是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这瞬间她还真是抱着游方的胳膊才能站住。

此殿嵌在抱腹岩凹陷处,顶上巨石如盖,在不到三十平方米的狭长空间内,凿建出上中下三层分别描刻天地人三界,最上层悬塑着琉璃世界婆娑世界与极乐世界,祥云天宫中诸神佛或冷然或悲悯或含笑,神采各异。下方殿阁环列十大明王,各胸愤怖之相,发髻飘冲如火,骑猛兽踏恶鬼坦胸赤足怒目而视。

悲惘与肃杀之气相融,庄严与忿怖之相体,真真切切这里不仅仅有某尊塑像的灵性,而是这整座殿这岩这山都融合方寸天地,如无边玄妙方广。游方与吴玉翀在明王殿前屏息良久,谁都没说话也没有踏入殿阁之中,转身离去时仍然默默无言。

当他们走出抱腹岩时,恰巧有阵山风吹过,空中传来片悦耳的铃声。回头望去,岩洞的顶壁有无数鸟洞,还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铜铃。这便是绵山绝空岩挂铃,此地自古有习俗,进山许愿的善男信女雇人从岩顶坠绳吊到半空,前后晃动悠入洞内,钩住岩顶打楔挂铃,那抱腹岩上的很多悬铃也不知已挂了几百年。

身边有导游正在对带来的旅行团介绍此风俗的来历。据说古时绵山有凶兽名“吻”,潜于山中凶险异常。有武艺高强精擅狩猎的年轻人自愿前去降伏凶吻,进山前先来到抱腹岩向明王古佛祈求庇佑。当他祈祷完毕转身欲走时,忽见满室金辉熠熠,香案上出现了支五寸高的带柄金铃,金铃上还刻有降魔符文。

年轻的猎人持此金铃孤身进入绵山深处,晃动金铃引动山川回应,能运转这天地山川的力量,终于降伏了凶吻。故事的结局,民间传说有各种不同版本,甚至听各个导游的解说都不太样。有人说那名吻的凶兽被降伏后化为了名美女,随年轻人走了,也有人说这吻被永锁绵山深处,总之再也没有出现过。

回望空岩挂铃,秀色山川亦含情有声,吴玉翀莫名说了句:“无冲派的传承信物,也是支金铃。”

游方望着岩顶答道:“这其实就是无冲派祖师显化真人的传说,你身为无冲派当代掌门,应该很清楚吧”

吴玉翀:“我听师父说过些,但并不是很清楚,游方哥哥能告诉我吗就算我知道,也想听你再讲遍,我喜欢听哥哥讲故事,就像我们在梅岭时那样。”

无冲派的祖师显化真人生的经历颇为奇特。他少年时是抱腹岩空王殿中位修行高僧座下的小沙弥,高僧圆寂后他离开空门却未还俗,而是束发为道,进入绵山深处清修。自古修行当然不可能味枯坐而有成,他时常出山行游,以位游方郎中的身份行医施药。

穿山越野走村过寨之时,他手中晃动支金铃,毒虫猛兽退避,而村庄百姓闻声就知道是这位郎中路过了,家中有病人自会请他医治。在古时山中交通不便,疠瘴疫疾伤人之患胜凶兽之吻,显化真人的故事口口相传便成了如今的传说,而他手中晃动的金铃,后来便是无冲派的传承信物无冲化煞金铃。

显化真人收的弟子,都是他在山中救治过的病人,传以杨公无冲化煞秘术,后来跟随他入山修行,便是无冲派的源脉。游方怎会了解的这么清楚部分是刘黎所述,另部分是他在收藏历代地师传承遗物的秘室中,查阅各种典籍笔记所知。

说完这段往事,游方喟叹道:“无冲化煞诀虽是杨公所传风门秘法,但显化祖师自有感悟,他所传幻法大阵似道而近佛,想来也与他的经历不无关系。”

离开抱腹岩继续前行,铃声隐约回荡于山川,似幻法如真。游方看了吴玉翀眼,神色略有异,欲言又止却未说什么。此番行游对吴玉翀来说也是了悟无冲秘法的机缘,游方在麓湖岸边看见她时,吴玉翀还是刚刚迈过山川有情的门槛,那么此刻的她似已真正证入山川有情之境。

他不说话,吴玉翀却开口了:“哥哥,你想说什么”

游方语气转道:“我想起了古人的首诗,就是描写此情此景的神姿寺古云常在,岩空势欲倾。此中真得地,以外纵浮名。鸟拂金铃渡,僧缘石隙行。坐听梵响处,花雨落无声。”

两人边聊边行,前方山路越来越险,有的地方得小心翼翼地扶着路边的铁链才能走稳,而吴玉翀看似娇柔无力地挽着游方,却在这险要的山路外侧走的婷婷袅袅,有时甚至踏过半步虚空,却不着点痕迹。

前方山道弯转,接连在五座形势各异的山峰旁绕过,这里叫作五龙墓,曾有诗云:“路尽山尤险,溪深水愈豪。寺楼今不见,依旧五峰高。”穿过五龙墓,前方是舍身崖,相传为报深恩或为救深爱,曾有人在此发愿投崖舍身。

经过舍身崖时游方在苦笑,自言自语说了句:“小游子啊小游子,你也有今天”

吴玉翀幽然道:“游方哥哥,你的手段高超,江湖门槛无不精,武功秘诀出神入化,有那么多高人都栽在你手上,兰德先生在如今的江湖上名望声威无双,而你游方这个身份在世间也样如鱼得水逍遥风流。你所经历的切太顺利了,如今却被我所擒,原本担心你会受不了,没想到你这路能如此坦然,直到此刻才自叹。”

游方依然苦笑:“我只是在叹这舍身崖,舍身并非无我,也非不知己身之贵,当日在璇玑峰上,我师刘黎运转心盘印入元神,我这才彻底明白。”

吴玉翀:“哦,听哥哥的意思,是自愿随我来的吗”

游方:“你不去,我也迟早会来。”

吴玉翀侧过脸抬头看他:“还记得在梅岭那晚的沉醉吗,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可你当时分明对我有过疑心,后来呢”

游方看着舍身崖下飘荡的薄雾,眼神似乎是望着很远的地方在回忆:“第次见到你是在重庆机场,你跟着薛先生,而薛先生万里迢迢给我送来了吴老的遗物,这是我身为游方所继承的最宝贵的财富。我最不该怀疑的人就是你,这世上我最应该关心呵护的人也是你,否则自觉对不起天上的眼睛。

但江湖越老人就越谨慎,我确实对你有疑虑,知道你有身好功夫,来自美国,又出现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尽管没有任何道理,却不得不防范与试探,这种猜疑甚至曾让我感到羞愧你游方哥哥不笨,能看出你的儿时经历并不愉快,也私下问过你奶奶,她托我好好照顾你。

你在我面前是那么可爱,不,你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那么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也能看出来,你是尽量在将自己最美好的面展示,是啊,你自己难道就没有发现吗虽是刻意最终也可能是真意,它就是你真正的美好,我怎能忘记“

吴玉翀把头低了下去,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后来呢”

游方的声音中透着无奈:“梅岭那夜的宿醉,我还能怎样我现在只想问你个问题,在绳金塔下你替我挡住安佐杰的偷袭,固然是为了打消我对你的疑虑,你成功了但此时行过舍身崖,我想问你当时若不知我是梅兰德只道我是游方哥哥,还会不会挡下那击”

吴玉翀的声音更加细不可闻:“会的,我宁愿你只是游方哥哥。”

正在说话间,前面有导游举着小旗带着队游客贴着山壁沿险要的山路走了过来,游方侧身站到了山路外侧,与吴玉翀前后,将内侧更容易走的地方让给他们通过,然后手挽着手继续前行,看情景就是游方在牵着吴玉翀走。

前方是锅泉,其地势就像在群山间嵌了口大锅,山泉由峭壁间汇流入这弯碧潭,鞠泉如润清芬,绵山风景区的旅游线路就至此回头了,再往前走过于险阻。游方和吴玉翀自然不是普通游客,他们仍看似随意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漫游,有意思的是吴玉翀真的不带路,只是随着游方走。

在栖闲谷到介公岭之间,有条小路蜿蜒通往深山,路口有个木牌,上面写着“游 止步”,原先的字迹应该是游人止步或游客止步,但是风吹日晒漆面脱落,如今只剩下了这么三个字。往上看这条路时断时续坡度极陡,很多地方都在山石上打桩钻孔以铁链为扶手,还有的地方是用古老的松枝与铁链搭成的栈道云梯,不知已经有多少年代。

吴玉翀直很沉默,神情也淡淡的若有所思,指这个牌子道:“游方哥哥,不准你进去呢,游止步”

游方挽着她转身迈步就朝这条路走去,淡淡的答道:“我是梅兰德。”

山势险阻却挡不住这两人的脚步,在起伏的崇山峻岭中来回穿越,不知欣赏了多少奇景与不为人知的隐秘殿阁。吴玉翀既不催游方也不告诉他将要去往何处,反倒像是跟随他在这绵山中探险,仿佛也希望那最后的时刻尽量晚些到来。

攀援到处绝壁半空的平台,古栈道早已朽毁,此处掩藏垂下的藤萝中,藤蔓上还开着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平台后的山腹中是间石龛佛寺,这路上他们已经见到不止处此类古迹遗存,有的已倾颓半厦,有的仍然保存完好。

两人走进这个隐秘的绝壁石龛,不由自主都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开嘴,副赞叹的神情。这里的造像真的是巧夺天工,太美了佛龛中供的是韦驮天,佛教中象征降魔的神祗,却不似般庙宇中那圆目狰狞的非人类形像,完全就是位威猛俊朗的男子,面部的线条冷峻流畅,眼神刚毅坚定,连铠甲的质感都那么传神。

威猛刚毅的韦驮天身边,居然塑着座美丽温婉的天女神像,静立的神像却充满了动感,她并不是端端正正的站着,仿佛刚刚从远方走近韦驮天,恰好于此时转身凝望,窈窕的腰肢微扭似正在轻摇。塑像饰以彩绘,千年之后颜色尚在,那柔软的衣物与肌肤的质感在灵觉中竟是真真切切。

这是开过光有灵性的造像,然而看看周围的痕迹至少有数百年从未有人到过这里。吴玉翀小声问道:“韦驮天我认识,可旁边为什么会塑位天女她是谁,神坛下面的字迹有些看不清,哥哥认识吗”

游方:“字应该是波若罗摩,但我也没听说过,想必是这位天女的名字,只是不知她和韦驮天是什么关系,为何会有人把他们的神像放在起”

两人离开这处绝壁石龛之后又向上攀岩,偶尔抓住隐藏在悬崖间不知什么年代的铁链借力,到了这座山峰的绝顶,吴玉翀突然莫名的叹了口气。

游方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我能得今日之游,非常人所能拥有,是此生之幸,玉翀,你何故叹息”

玉翀:“我并未说要去何处,可是哥哥似乎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在这山中越走越近了,难道是天意吗”

游方哦了声答道:“你是说无冲派古时传承内堂所在吗谈天意也谈人为,那是显化真人的修行洞府。我入山中寻访历代先人遗迹,如风水诀中寻峦妙诣,所以走过这样条道路。玉翀,你入绵山,可知自己为何而来又向何而去吗”

吴玉翀手拂发丝扭过头,似乎不想多言,岔开话题道:“在这山中见到这么多隐藏的遗迹,都是神妙无比,使我想到了吴哥。我曾经想学佛教造像,可是奶奶也说过,倒不必刻意在课堂上学,从另个角度去研究和经历,也许更有感触。

去年春节后,我曾想去吴哥窟看看,可是因为柬埔寨与泰国之间发生战乱未能成行,今天来到绵山,所见这些书册中未收录的彩绘神姿,这里的遗存完全超过吴哥啊,只可惜常人难以赏尽。“

游方:“也幸亏如此,这才千年无扰存留至今。我曾在北京潘家园看见尊青石菩萨立像,彩绘痕迹犹存,有真人大小,衣薄如纱璎珞雕工极为精美,从山壁石龛中硬生生凿下来的,运到潘家园却只卖五万块。我当初没那么多钱买不起,旁边有人想买,却又嫌买回家没地方放。

今日突然回想,才清楚那尊佛像就是从绵山盗出去的,来的路上我看见了座半倾颓的古寺中被人凿去佛像的痕迹,旁边还有两尊坐佛被凿毁了就散扔在那里,那个地方虽然隐蔽却不算太艰险,有盗掘文物者去过。玉翀,这就是你们无冲派干的好事,难道这就是你心中所求吗“

吴玉翀的语气竟似在解释,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你在潘家园看见的,怎能断定是无冲派所为而我在无冲派中,只认识两位师父和唐半修,得无冲秘法传承而已,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也绝对不会去做的。”

游方的语气终于变得有些冷:“真的与你无关吗你既然已继承无冲派,这就是你的责任与背负,我若不是继承地气宗师传承,怎会有今日之遇,这不也是我要面对的吗我所见之事非你所为,可能也非无冲派所为,但你别忘了潘翘幕李秋平这些人曾经都做过什么谁在幕后指挥他们这么干的而你外公又是为何而去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多美的菩萨

吴玉翀又不说话了,神色也变得有些冷淡,不知在想些什么。游方见状没有再逼问,又轻叹声问道:“换个话题吧,莫打扰此刻的游兴,你不仅仅是无冲派的阁主,也是纽约玉翀阁将来的继承人。我若就把你当作玉翀妹妹,便想问问你,路游赏,对这绵山彩绘风光遗迹有何感触啊”

吴玉翀抬起头,神色变得平和,眼眸却显得有些深邃,望着群山沉吟着答道:“宫观古祠,供奉的都是神佛造像,然而世人并未亲眼见证过。造像自有形制,最难表达的却是那风采神韵,它来自于凿建者的内心体验与精神气质,能够穿越千古引人共鸣,这才是真正的神姿。”

吴屏东教授曾说过这样的话,游方在吴屏东座下聆听教诲,也渐渐懂得了这种情怀感悟,被挟持入绵山与吴玉翀同游,却不知究竟谁挟持谁游,不知不觉中,吴玉翀也说出这样番话来。

游方长叹声,望着天边的残阳道:“玉翀,天色已晚,我不便运转神念,暗夜中还是不要再赶路了,在前方找处洞天休息吧。”

山中有多处古时修士隐居的洞府,下山入谷复又攀援陡壁,刻意找寻数百年前绵山中修行前辈遗迹,吴玉翀喜欢“投宿”在哪儿,他们就在哪里停留。

在面陡壁的向阳处,吴玉翀挑中了个地方,觉得非常满意,似笑非笑的看着游方道:“哥哥,我们在这里过夜吧,明天再上路,就该到无冲派的秘密内堂了。”

这是座山中石窟,被开凿成洞府的模样,还有石桌石椅与石床,挂满藤蔓掩住门户,虽然建在高处,却因为山体地势奇异的环抱,不受高空的风扰,看上去十分干净,灰尘并不厚。可是眼扫过,这里至少也应该有两三百年没有人居了。

洞府中的石床很奇异,石头给人的感觉总是坚硬冰冷的,可是它安放的位置恰好是此山壁的灵枢阳和之处,材质本身带着温润的物性又经过神识的洗炼,坐于其上竟有种独特的温润感。看来这里古时的清修之士虽然不追求物用奢华,洞府中只有简简单单的石床石桌而已,却也很会享受生活。

走进石室,后面还有道门户,穿过门户上见天光,竟然是处天然形成的天井庭院,真有鬼神造化之功啊

这小小的天井庭院的左侧较高,建有座石台,看就是打坐的地方,定坐于此可上承天光下接地气。游方在太阳落山前,用山中软草简单的编了个垫子,可坐卧休息,但他却没有在院中石台上打坐,因为吴玉翀要洗澡。

在天井右侧地势较低处,山石之间凿了个池子,大约两尺多深五尺方圆,巧妙的引山泉流入汇成潭。吴玉翀见到这潭山泉就说道:“哥哥,明天就要到无冲内堂,今夜我要在此沐浴。”

她说话的语气有微妙的变化,与这路上的表现都不太样,清纯中透着妖娆妩媚,妩媚中却又显得清纯诱人。

游方轻咳声,面无表情,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这不是温泉。”

吴玉翀似笑非笑:“这也不是寒泉。”

太阳落山之后,石室中弥漫着柔和的白光,由枚灵性洗炼精纯的钨光石发出。这枚钨光石就放在后面门户旁个高脚石座上,可以同时照见石室与后院。它原先在游方的背包中,是游方布璇玑星辰大阵的阵枢灵石之。

游方既被吴玉翀劫持,随身的法器当然也都被吴玉翀搜走了,量天尺秦渔画卷铁狮子云中星光都收在了吴玉翀的坤包内。而此刻,这个坤包就随手放在石桌上,游方伸手就能拿到,要么逃离此地,要么拔出秦渔格杀吴玉翀。

吴玉翀此刻没有看着他,而且手中也没有任何武器,因为她未着寸缕,正在“后院”泉池中沐浴,却故意将装着利刃的坤包留在石室中,就在游方眼前。

这是种试探吗游方连看都没有看那坤包,微闭着眼帘盘坐于石床上,面无表情宛如老僧入定。其实定坐并不应该是这样,大家可以参照宫观寺庙中神坛上的造像,真正有灵性的杰作,定是有表情的,若有若无含情生动,修士定坐时也应如此。

游方似是定坐,可耳中能听见声音,是后院传来的水声,隐约而清晰,曼妙若乐。观音有相,虽然闭着眼睛,却似能看见那水声发出的地方

吴玉翀站在汪清泉中,星光下赤裸娇躯,肌肤散发出迷人的奇异光泽,那对小巧的乳头上,还挂着欲滴未滴的水珠,就像雨露沾唇的含羞蓓蕾,让人忍不住想品尝她是那么美那么性感,让人目眩。

这声这色是幻法大阵吗但是游方的元神感应的很清晰,并没有神念的任何扰动侵袭,若说这是幻法,无非是因心中有相,才会所见若幻。而此刻游方所“见闻”并非是幻,而是真真切切的就在那里。

吴玉翀也并非没有动用神念,若非以神念激引,那枚钨光石是不会自己发光的。她直在运转神念,将周围真实的所见所闻都化入幻法之中,至于究竟是真是幻,就看幻法中人自己是否愿意沉溺了。

游方能见能闻,却定坐不动,如不闻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吴玉翀沐浴完毕,终于走进了石室,站在石床前看着他,轻轻的问了句:“哥哥,你没有趁这机会走”

“这暗夜绝壁,我不可轻易运转神念,在你这种高手面前,又能逃多远”游方的声音似乎不是他自己的,冷淡的就像块石头,说话时仍然眼帘微闭。

“你的剑就在桌子上,为何不以你的功夫杀了我,我刚才正在既没法去追你,也不好还手,你不论做什么都有机会。”吴玉翀的声音很妖娆,充满诱惑。

她就这么走了进来,仍然赤裸着,秀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那柔嫩却已成熟诱人的身体是世上最性感的果实,散发着温湿的体香。

“有机会在你运转的幻法大阵中你的幻法虽未伤人也未侵神,但可随时发动,难道我不知吗”

“哦哥哥既如此清明,为何不敢睁开眼睛看我”吴玉翀的语气甚至带有丝挑衅的意味,隐约还有丝痛苦的挣扎,也许没人清楚她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有什么不敢吗不看白不看”游方的语气中有丝愠怒的意味,但隐约也有丝痛楚与无奈。他终于把眼睛睁开了,真正的看见了她。她的肌肤在钨光石的光芒下显得是那么柔嫩白皙,平坦紧致充满弹性的小腹下,两腿间稀疏的浅草还挂着莹润的水珠。

吴玉翀的眼睛却微微闭上了,仰着脸微启红唇,喘气声有几分凌乱。老天她的身体居然有微妙的变化,似起了奇异的反应,明明被诱惑的人是游方才对,可是当游方睁开眼睛看着她时,却像诱惑了她。

难道是他的目光有质感吗,被他看着,就像已被抚摩。

游方深吸口气,也微微抬起了头,视线越过吴玉翀望向石室对面的顶壁,这不看还好,他的眼神却在这瞬间变得无法形容。也不知当初住在这里的是何门何派的修士,只见对面石壁靠近屋顶的位置,居然镂刻着尊欢喜佛。

那尊盘坐的明王,身姿就像此刻盘坐的游方,眼神深邃带着悲悯,似乎已看穿了怀中女体的每寸,凝视入身心。而那赤裸的明妃微闭双眼,仰着脸伸手勾住明王的脖子,体态神情尽极妖娆妍魅,坐于怀中,双股紧紧缠绕着明王的腰。

定坐中睁眼,先见未着寸缕的吴玉翀,如同幻化而出,收摄心神再抬眼,却又有欢喜佛印入元神。游方发出了声近乎挣扎的叹息,眼前所见的欢喜佛又成了吴玉翀妖娆妍魅的面孔,因为她已经走近了他,身姿在空气中轻摇慢扭,神情似痛苦又似迷醉,还带着丝决然。

在绵山中路游来,游方终于想起他是她的俘虏,既无法杀了她又无法逃避。

第二天霞光透过藤蔓照进石室时,吴玉翀先开口说话了:“哥哥,今天终于到了,你为何不问我,将你带到无冲派的真源洞天中,会怎样对你”说话时她已经衣衫齐整,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象征地气宗师的量天尺。

真源洞天,就是无冲派秘密内堂的名字,古时典籍中曾如此称呼那处世外所在。

“那好,我现在问你,阁主将梅某人劫持到绵山,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游方哥哥,你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因为谈到这里,我不得不是梅兰德,量天尺已在你手中,有什么话就说吧。”

“可是我分不清,你究竟是游方哥哥还是梅兰德,真的分不清”

“你分不清你是这世上最精通幻法的人,怎会分不清”

吴玉翀低头看着量天尺,叹息声就像从幽谷中传来:“那好罢,尊师命,我要让梅兰德从江湖上消失,交出地师秘传心盘,废了你的秘法修为,你还去做你的游方罢。”

游方的声音带着嘲讽:“废了秘法修为,我还是我吗你自己也可以想想这个问题,假如你是我又会怎样”

吴玉翀竟有些不敢看他:“我只废你秘法,不废你武功也不伤你神智,我所认识的游方哥哥就算不是梅兰德,也可以生活的很好,甚至更加快乐逍遥。”

“这话说的真是我吗其实你想说的是假如自己不是阁主”游方说的这里顿了顿,看着她摇了摇头道:“我神念未复,如何运转地师心盘你应该清楚那不是法诀,而是种仪式。”

吴玉翀:“真的以为我不清楚吗,你的神念至少已经恢复五成了。我之所以没有见面就废了你的秘法,就是想等你恢复,好举行地气宗师传承仪式。但没想到你恢复的速度会这么快,以你的功夫,我就快制不住了,只有把你带回真源洞天幽禁。游方哥哥,其实我真希望你恢复的能慢些,我也就可以陪你在绵山多游几日。”

游方从石床上下来,站直身体道:“今天已经到了,那就走罢,不过请你先等我会儿。”

吴玉翀:“游方哥哥要做什么”

游方淡淡道:“既然你已是阁主,要带我去真源洞天,那我要沐浴。”说着话他已经走进了“后院”,这回轮到他要洗澡,让吴玉翀在外面等着。

无冲派的秘密内堂终于到了,进门之前山川如幻四面有弦音回响,无人在门前拦路,这隐秘的真源洞天此刻没有守卫。吴玉翀提前有吩咐,她自会带梅兰德来,届时闻音便知,让大家都在祖师殿中候着,不必迎出来。

山崖上有两株数人合抱枝叶交缠的参天大树,树后山壁内凹处很像抱腹岩的形状,只是比抱腹岩要小的多,被凿建成间神祠,却分不清是道观还是佛堂。因为左边立着座道家神仙造像,右边是尊菩萨,看着很奇怪。但若清楚显化真人的生平经历,倒也不算太意外。

“自从显化祖师凿建此洞天后,就立了这两尊塑像,菩萨看着很像观音,这道士又是谁呢,难道是传说中的吕洞宾吗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立在此地,历代典籍中都没有提过,游方哥哥认识吗”吴玉翀并没有着急进去,站在山屏前问道。

游方已经不由自主的站定,目光凝视着佛像几乎入神了,听见她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从菩萨身上移开又落到吴玉翀的脸上,轻叹了句:“多美的菩萨”

“游方哥哥认识”

游方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答道:“不,我不认识”

祠堂的右边是尊女身菩萨像,以游方的灵觉竟察觉不出是哪个年代的东西,因为她的灵性所包含的已不仅仅是历史存留的气息,但以江湖册门的眼力断代,应是北宋之物。

这尊菩萨的服饰雕刻的极为精美,贴身流畅充满动感却薄如蝉翼,衬托出窈窕的女体,庄严中不失婀娜。她不像唐代造像那么丰满雍容,而自北宋之后,菩萨的衣饰就越来越厚,又不可能如此轻薄。

她的五官很美,堪比世上最艳媚的女子,但神情恬静安详不带丝媚态,面对她,她好似就看着你又似不知看向何方。她的头发彩绘成黛青的颜色,娥眉臻首斜插长簪。这菩萨竟梳的是侍女髻,而簪法赫然是飞云簪,却是斜簪。

她身着绛红色的长裙,开襟至腰束以翠色丝绦,胸前饰以明黄色的璎珞,赤足裸臂单手微伸在空中结印,手印酷似女子的兰花指。

吴玉翀也喃喃的说了句:“是的,太美了美的就像真的又不似真的。”

游方本想说“这菩萨长的像你”,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吴玉翀又看向右边的道士造像,小声说了句:“游方哥哥,我突然发现那个神仙很像你。”

像吗此道人造像丰神俊逸,但五官与游方并不像,可是此刻,那神采气质竟极为相似,简直就是模样不分彼此。此造像的灵性竟神妙如斯,当立身为灵枢以元神观之,竟能移转灵枢相融,不愧是精通幻法大阵的风门高人所凿炼之物,而此人至少应有神念合形之境。

游方看着这两尊造像,默然片刻,长出口气道:“玉翀阁主,我们进去吧。”

绕过山屏,山屏后也有尊造像面对着通往山中的甬道,面貌狰狞既似忿怖明王又似凶神恶煞,注视着两人的背影走入山腹中。游方背手而行,竟走在吴玉翀的前面。

前走不远,幽暗的甬道重现光明,来到座天然形成的岩洞大厅,迎面有四柱牌楼,当中的两根柱子正面镂刻着字迹,以朱砂调和金粉敷之,反射着淡淡的毫光,写的是幅楹联

石可点金苦奈人心未化

剑能割爱只为世情已薄〗

安佐杰凌无虚凌无实率领无冲派残余的众弟子在祖师像前列队恭迎,皆长揖及地行礼。他们当然迎的是掌门,场面却多少有点尴尬,因为游方昂身背手走在了吴玉翀的前面,等于是他受了众人的礼拜。

但他却面色坦然,不仅点还礼的意思都没有,甚至面带冷笑,以当代地气宗师的身份,面对这些人,他本就应该走在无冲派掌门前面,无冲派众弟子也应当首先向他行礼。

旁安佐杰笑了,以略带戏谑的语气道:“兰德先生,无冲派长老安佐杰给您见礼了你终于来了,没想到也有今天吧,我等已恭候多时”

而游方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也像根本没看到这些人似的,径自穿过牌楼,向着法坛上的显化祖师真身遗蜕,恭恭敬敬的叩首跪拜。

第三百四十七章 垂怜清泪锁真源

显化祖师当年坐化山中破碎虚实而去,却留真身遗蜕在此,千年之后仍栩栩如生。后世弟子包塑真身为像,原地供奉于七尺青玉高台上,迎门设牌楼香案,这里就成了无冲派的祖师殿。

游方跪拜时,莫名感觉到显化真人的目光仿佛穿越千年,仍默默的在注视着他就似天地山川含情有目的注视。

安佐杰的脸色有些发沉,而两边的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身为无冲派弟子,当代地气宗师进殿叩拜本门祖师,既不便拦着也不好再说什么怪话。很多人甚至在发怔,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游方孤单的身影跪下,给人的感觉却似群山的朝贺,这无声无息的叩拜无形中竟令人震撼。

吴玉翀眼中也有丝震撼之色,走上前去,在游方右侧落后半步朝着祖师叩拜,安佐杰见此情景微微皱了皱眉,也不好再站着了,只得也落后半步跪在游方左侧。众弟子起向显化真人行叩拜大礼,看情景就像游方领大家共拜祖师,至于这不同的叩拜是崇敬还是谢罪,却不知究竟有谁能分辨清楚。

拜过显化真人之后,游方被“请”进了真源洞天,青玉高台后又有条弯弯曲曲的甬道,初时极狭窄,仅容人在黑暗中探行,十几米后惭渐宽敞,前方能望见亮光,出口处有三丈宽窄。

迎面洒照的天光下有块白色巨石,上书“真源洞天”四字,巨石侧还缠绕着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紫藤。

绕过巨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四面绝壁峻峭嶙峋,生长着青翠的野树藤萝,岩缝中还有清泉泻下,围绕着片约足球场大小的清幽谷地。

谷中有石如山,有水成潭,有竹掩映,还有两排房舍依山临潭而建。

这里酷似桃花源记中描述的世外桃源啊,但它却需要登临深山绝壁才能进入,门前有奇异的山屏遮掩,哪怕是高人的神念也难以察知。此真源洞天,也恰好是这座山的风水地眼所在。

想当年游方的师祖的师祖的师祖,代地气宗师徐弘祖曾经在笔记上写道:“总论风门各派传承道场之妙,以向家村后松鹤谷最佳,无冲派真源洞天次之。”风门各派的自古传承道场,向家松鹤谷是公认最好的地方,而徐弘祖认为无冲派的真源洞天地气灵枢之妙更为出色,之所以稍次于松鹤谷,只因为有点缺憾。

真源洞天地气灵枢虽精纯绝妙,但它过于幽深险阻,只适合世外闭关隐居,规模不大不可能容纳太多人,因此只能是单纯的清修之所,没有条件与世间休养生息地很方便的往来联系。而松鹤谷则不同,它的规模可以容纳个家族世代聚居的庄园,而且谷外的向家村有田地可耕作,既是世俗间的繁衍生息地,也是与外界交流往来很好的场所。

吴玉翀并没有太为难游方,单独收拾了间静室让他居住,在此闭关清修有助于更快的恢复神念平时也只有凌无实与凌无虚两兄弟监视他。

在这个地方,就算游方功力尽复也不可能逃掉,有吴玉翀和安佐杰这两位神念高手在,另外十余人皆身手不弱还有武器枪械,况且此地形特别,只有条出口,看守的十分严密。

吴玉翀原计划还想多等几天,让游方完全恢复神念,安佐杰却有些迫不及待,恨不能让吴玉翀早点问出地师传承然后把梅兰德了结,但他又不好催促。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游方本人两天后就主动提出可以举行地师传承仪式了。

吴玉翀问他:“哥哥,你何这么着急不等功力完全恢复吗”

游方看着她:“就算我神念尽复,你也要废去,何必多事呢地师秘传心盘,须以量天尺激引天地灵机运转天人合法阵,你在璇玑峰也曾遥见,此阵的威力可大可小,若只是传承地师心盘,我恢复六七成神念足矣。”

吴玉翀也看着他,眼神似乎会说话,又很难形容这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