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夭折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个女儿养到八岁,她yi下子也跟着大声哭起来,要把女儿抱到怀里去,偏偏吴雪珍这时候就巴着宋篱不放了,她亲娘来了也不放,只在宋篱怀里哭。
宋篱只好赶紧安慰杜氏,“舅母,没事了,您先别哭啊看看小珍是不是伤了哪里”
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说先看看有没有伤到,还有人去拦了马车让赔医药钱的,那马车上面的仆人下来了yi个走过来。
杜氏yi边抹着眼泪yi边蹲下身去摸女儿的胳膊和腿,吴雪珍这下哭声小些了,却还是抓着宋篱不放手。
杜氏yi个劲问,“身上疼可要说,去药堂里看看,乖女儿,给娘说啊,是不是哪里疼了。”
吴雪珍偏偏就不说,哭着眼泪水全揩在了宋篱衣裳上,人也往宋篱怀里钻,力气大得宋篱要站不稳。
后面又跟着来了几辆马车,转过街角看到前面这么多人在,不得不把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和人全堵在这路口,yi下子就水泄不通了。
看吴雪珍劝不听,宋篱只得忍着疼伸手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抚开yi些,柔声道,“小珍,来,没事了,先放开我行不行,不然告诉你娘你哪里伤了也行啊。”
宋篱又柔声劝了几句,被吓坏的吴雪珍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眼睛红红的,还因为哭得狠了而不断打嗝,yi抽yi抽的,道,“我脚疼。”
听她说脚疼,杜氏赶紧抱着她坐在地上检查,她脚上穿着布鞋,刚才被宋篱抱着滚到的时候脚在地上擦了yi下,边上擦得有点发红,杜氏在她脚上吹了吹,又问,“还有哪里疼”
吴雪珍挂着眼泪水摇头。
杜氏这才松了口气。
那肇事的马车上的人过来了yi个站在了旁边,刚才马车停下来,就有人看清楚了那是杜府里的马车,此时先过来的是yi个四十来岁的矮个子男人,很多人都认识他,道,“这不是杜家的温九”
他yi脸傲然,似乎不屑于和这些人理论,只在吴雪珍被检查了脚没事的时候才上前来说道,“可是伤了,要是伤了,自是赔钱的,前面就是医馆,先去医馆里检查检查,医药费可不会抵赖。”
杜氏抱着女儿站起来,指着温九就骂道,“不过是个杜家的奴才,没嫁出来前,我还是杜家的主子呢。现在你就斜着眼睛看人了,以为自己有了什么大能耐了呢,不过是个被人使唤的罢了。”
那个温九被骂得脸色变了变,道,“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以前的杜六娘,以前在杜家也不过是个仗着姓杜吃白食的罢了,算什么正经主子。”
听两人吵架,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杜家在珉阳县是高门大户,家里奴才yi向很横,现在yi个嫁出来的杜家闺女和杜家仗势欺人的奴才吵起来,大家自然乐得看热闹,也无人来劝,倒是宋篱从疼痛里缓过来yi些去拉了拉杜氏,杜氏却不理睬他,只对那温九讥讽道,“yi副奴才嘴脸,倒要在姑奶奶面前来横了。过两日我自会去找二奶奶让给评评礼。”
看着就要越吵越厉害,yi边的人被隔开出了yi个空隙,杜晟皱着眉头走了过来,问道,“温九,你过来处理事情是如何处理的”
温九马上回答,“二少爷,你该不认识,这是以前东院那边的姑娘,行六,唤作六娘的,该是您的隔了几道的姑姑来着,刚才不小心就是惊了她的女儿,奴才已经说了,请去医馆里检查检查,有问题,自然是出钱治,别说本就是yi家人,即使不是yi家人,杜家也绝没有赖账的,自然出诊金和调养的银钱,即使买些人参之类的压惊,杜家也断没有给不起钱的。”
温九这样yi说,就又是把杜氏给压了yi头,似乎是杜氏不给杜家面子,害怕杜家里不给医药费,杜家要赖账yi样。
杜晟头戴白玉发冠,yi身月白长袍,上面银线所绣兰草在太阳光里盈着yi层光,但是它的光芒却完全无法掩住他本身的光彩,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俊朗如风,却又并不咄咄逼人,反而给人以雅致风流之感,他yi过来,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然后不免就要在心里感叹此人真真是个人物。听温九对他答的话,知道他是杜家里并不常回来的年轻辈的少爷。
虽然杜氏经常听人说起,也经常说起杜家的二少爷,但其实,她也只在杜家二少爷小时候见过他yi两次,长大yi些后,杜晟大多时间在云州城和京城,故而这还是第yi次见到他。
杜氏抱着女儿,宋篱拿出手巾递给她擦yi擦眼泪,杜氏要上前说话理论,宋篱却上前了,道,“这位伯伯说得是,去医馆里看看,陪医药费本就是应该的,不过,舅母并没有说你们会赖账,倒是你这言语之间的语气,似乎硬是认为我们怕你赖账似的。这里是大街转角,马车本就该缓行,你们马车撞过来,是你们的错,现在你言语又如此咄咄逼人,好像理全让你占去了yi样,似乎是你能够给医药费,你有几个钱,你就比人高人yi等了。”
宋篱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至少杜氏没听宋篱说过多少话,觉得他yi直性子温柔软绵,此时看宋篱yi双大大的眼睛瞪着温九,言语清楚,措辞犀利,直把温九说得想要回嘴又不知如何回,杜氏yi边心里畅快,yi边又想宋篱也不是个容易被欺负的人,做女人的,在家里自然要能干本分,在外面却是要泼辣些的好,不然就得让人欺负了去,故而杜氏对宋篱又满意了两分。
杜晟看了温九yi眼,眉头皱了yi下,温九要说话,他抬了yi下手制止住他,自己上前对宋篱道,“刚才马车转弯的确有些急了,惊扰了姑娘和令妹,实在抱歉。我看姑娘你脚上是不是伤了,手臂也在流血,是不是先去医馆里看看伤先把伤治了再来讨论别的问题可好”
他的声音温柔,话语也客气合理,自然给人好感。
宋篱刚才伤了,因为他yi句话也没说,而吴雪珍放声大哭,大家便也只注意吴雪珍去了,竟无yi人注意到他伤了的事情,此时他手肘上流下来的血已经浸出来把外面浅色的衣袖给染红了。
杜氏听到宋篱受伤,这才把心疼女儿的心思转到宋篱身上来,看到他衣袖上的血,惊讶又心疼地道,“呀,你伤了怎么不早说”
宋篱颇窘迫地道,“就是摔了yi下而已,应该不是严重的事。”
因为宋篱受伤了,杜氏也不好先和人理论,赶紧拉着他去前面不远处的医馆。
杜晟回头瞥了温九yi眼,然后跟着杜氏宋篱yi起去了医馆,杜晟另外带的从人说了几句话让人群散去了,后面驾过来的几辆马车也是杜家的,装着杜晟带回来的东西。杜晟吩咐从人让他们先回杜府去,他处理了这里的事情再回去。
杜晟回来给母亲祝寿,先是坐船到码头,杜府里派了马车过去接他,故而驾马车和跟马车的人都是杜家在珉阳县的人,他自己带的人倒少。
那个温九也被斥责回去了,杜晟只带了yi个贴身从人跟着yi起去了医馆。
人散了之后,不少人还在聊着刚才的事。
“那小娘子可了不得,看着娇弱弱的,刚才yi下子扑过去把她妹妹救了那yi下,别人可办不到,要不是她把人扑在地上了滚了yi下,估摸着不被马踢到也得被车轮子碾到。”
“yi般大老爷们儿有几个敢不要命了这么做的,她可真是不yi般。”
还有人说,“不是流血了,也没见她皱yi下眉头,这份胆识骨气,可是yi般人比不上的,况且还长得那般仙女似的模样,谁去娶回家去就有福气了。”
“什么娶回去,她早嫁人了,就是那个杜六娘子的外甥媳妇呢。”
听他已经嫁人了,好多人都哀叹几声,道,“已经嫁人了啊看着年岁还小的嘛”
宋篱可不知后面的人有说些什么,因为yi直忍着,此时他的腿和手臂早已经痛得麻木了,心思全用来克制疼痛来了。
杜晟走在宋篱身边不远,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他挺想去搀扶人yi把的,但也是心有余而已。
第三十五章 看伤
才走没多少路,宋篱就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之前没走路,他还以为脚上没怎么伤,现在走了yi段路才发现膝盖刺辣辣地疼。
杜氏手里抱着吴雪珍便也只能yi只手轻扶着宋篱没有流血的左边胳膊,等到了前面的医馆,不仅是宋篱,杜氏和杜晟都松了口气。
毕竟是个小娘子,不能像大男人yi样在前面堂子里看伤,药堂里的学徒童子便帮了yi个忙把宋篱给扶到后面的宽檐廊下去坐下了。
坐堂大夫跟着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杜氏把女儿放到地上去站着,道,“刚才被马车撞过来,她为了救我小闺女摔地上了,您老快给看看,这胳膊肘都流血了,她脚也走不灵便,是不是伤了骨头啊”
看杜氏急得又要掉眼泪,宋篱只好先安慰她,“舅母,你放心,骨头应该没事的,只是擦伤了而已,你先别着急。”
旁边跟过来的杜晟也劝了yi句,“这位夫人您先别急,让大夫看看了再说吧”
杜氏因为杜晟是杜家二少爷才没有对他发火,却依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杜家是大家庭,里面的奴才也因为主子不yi样而拉帮结派暗地里有些不和睦的,杜氏和杜家里yi些人关系近,自然就和另yi些有些疙瘩了,刚才那个温九就素来和她不睦的,她以前还在娘家的时候,就和温家的有些问题,刚才和温九吵起来是yi定的,但是杜晟是主子,她便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
坐堂的老大夫六十来岁,胡子都白了yi些了,让宋篱把袖子和裤腿挽起来供他检查便也无甚可忌讳的,但杜晟站在旁边看便于礼不和了,于是他赶紧转了身把目光放到了另yi边去。
宋篱的袖子被挽起来,杜氏便又是yi声惊呼,“难怪流了这么多血”
宋篱整个右手臂因为承重和擦得狠了而yi大块皮都被擦掉了,血流出来糊了大半手臂,几层衣服的衣袖全都染了血,看起来血糊糊的yi层,的确挺吓人。
宋篱虽然想骨气yi点,但被大夫检查骨头和伤口的时候也痛得不得不皱起了眉头,却还要颤着声音劝杜氏道,“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痛”
说着却又痛得回抽了两口气,而吴雪珍已经把眼睛捂住了趴在她母亲怀里不敢看。
老大夫检查了yi遍,道,“骨头倒没伤到,不过这擦伤也够厉害了,包了伤药,好之前胳膊注意着不能沾水。”
“那能不能洗澡呢”宋篱赶紧问。
他觉得自己也够倒霉了,最近yi直在受伤,他可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十几天才洗澡的日子了。
老大夫还没有发话,杜氏就骂了他yi句,“你说什么话呢不是说了不能沾水。”
yi个小娘子在男人面前说洗澡的问题是很轻佻的,杜氏没有明着骂他已经够好了,但看宋篱yi点意识也没有地又要开口问,她赶紧狠狠瞪了他yi眼,直把宋篱吓了yi跳,心想又什么事情惹了杜氏了,他只是觉得手臂不能沾水而已,身体其他地方还是可以洗澡的嘛,问问清楚能怎么着。
那老大夫自然没有回答宋篱的问题,只让童子去端了温水和拿了药来。
之后又检查他的腿,两条小腿白白嫩嫩的,形状异常漂亮,把裤子捞起来,就着天井里洒下的明亮的阳光,白嫩得晃得人眼花,两条腿的膝盖上都被擦伤了,右脚的小腿肚也不知怎么被磕乌青了,看形状应该是吴雪珍的脚给磕的。
大夫让宋篱站起来动了动腿,然后说腿也是小伤,擦yi些药就好,无需担心。
但杜氏却依然很不放心的样子。
杜晟背着他们站着,听他们说已经检查完了,便转身过来,却无意见到了宋篱依然露在外面的小腿和手臂,他愣了yi下,然后颇不自在地轻咳了yi声,道,“我家府上应该有些去疤的药,若是不嫌弃,我让人取来,不知夫人认为如何”
宋篱正被老大夫用布巾就着温水擦手臂上的血迹,疼得眉头蹙了起来,抬眼看了他yi眼,心想这人其实还算不错,跟着过来看他治病又等着掏钱,还要送好药,也算很有良心的了。
倒是杜氏很不情愿地说了yi句,“那就麻烦二少爷了。”
其实杜氏觉得自己怎么也算杜家的人,还是杜晟的姑姑呢,她去杜家走动走动,他的母亲二太太也是认识她的,偏偏他却不认识她,而且还yi直唤她夫人,也没称呼yi句姑姑,杜氏心里便有些不爽快。
“让现在去取,时间也该来不及了,不知贵府所在何地,过会儿让人给送过去。”杜晟yi切说得非常有礼,杜氏还没有报地址,吴雪珍就把家里的地址报给他了。
杜晟第yi眼看到宋篱的时候的确是很惊艳的,开始是因为他的容貌,毕竟在这样的小地方,而且yi看宋篱的穿着还并不是什么好料子的衣裳,身上也朴素到没有任何yi点首饰,想来家中并没有什么家世钱财,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却有这样yi份美貌,实在让人不得不赞叹。
但杜晟从小所见的美貌女子并不少,还不至于被他迷住,对他产生更多兴趣,完全是因为宋篱身上的气质,那种并不像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的气质,别说小户人家,即使那些高门大户里的正经千金也难有。
说不出那是yi种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看着他的确是不像看着其他女人的,甚至这个女子对着他的时候,也是yi脸的澄澈坦然与洒脱。
并不像别的女人看到他的时候,会脸红羞涩之类,也并无躲闪或者讨好。
也许杜晟对宋篱产生兴趣,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宋篱对着他的时候没有被他迷住,这让杜晟觉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挑衅。
这种深层的潜意识的东西,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只是想多和这个小娘子接触接触。
宋篱受伤了,自然不能再去逛街,杜晟非常周到地让自己的马车送杜氏和宋篱他们回家去,然后还让从人留了银钱供他之后看伤与买补品调养。
虽然杜晟想和宋篱多说两句话,不过宋篱却只注意自己的伤去了,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多放任何yi点注意力,杜晟让马车送他们的时候,他也只淡淡地道了yi声谢。
看着马车送走了杜氏和宋篱,杜晟站在大街上问他身边的从人道,“照凛,你看她是不是和别人很不yi样”
他身边的李照凛笑了yi笑,道,“的确很少见像她yi样的女子,看着年岁明明还小,却已经很有些气派了。”
“气派”杜晟惊讶了yi下,很诧异于他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是啊。她见到少爷你可丝毫没有yi点另眼相待的意思,倒似乎是觉得自己比你还要来得更气派贵气yi些。”
“你居然会这样说。”杜晟听了他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起来,又道,“不过,倒的确是这样。”
回到家里,杜氏便勒令宋篱在房间里养伤,而宋篱之前还想着不去给那位杜家二奶奶祝寿是不是应该装病,现在完全不用装病了,估计杜氏也不会让他去杜家劳累了。
吴雪珍之前是个娇气到不行的小姑娘,遇了今天的事情也变乖巧了很多,至少再不缠着宋篱要这要那了,还乖乖地坐在他跟前问他疼不疼
那种乖巧的样子让宋篱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两声,心想以后要是有个女儿像听话时候的吴雪珍也很不错啊。
第三十六章 养伤
当天下午近傍晚时又开始下起雨来,从窗户望出去,院子里光线暗暗的,外面越发湿漉漉的,屋子里似乎就更显得干爽与温暖。
宋篱坐在椅子里,撑着手翻着书,不时盯两眼吴雪珍写字。
宋篱因为吴雪珍而受了伤,杜氏便越发把他当成家里的贵客给供起来了。
不仅因为他手受了伤无法做别的事情,还有这yi份救命之恩的人情,实在是很大的。
杜氏相信以形补形那yi套,所以晚饭用花生炖了猪蹄,还做了卤鸡爪,饭菜也是端在宋篱的房间里用的。
吃饭时,杜氏还yi个劲把猪蹄夹到他碗里,劝道,“多吃些,吃了这猪蹄,你胳膊上的伤才容易好,那地方掉了那么大yi块皮,我看着心就渗得慌,不知要多久才能够长得好,若是留了疤,唉,武郎才刚走yi天,你就在我手上伤成这样儿了,他回来时,可让我如何对他交代”
杜氏说着,眼看着又要抹眼泪,宋篱赶紧止住她,道,“舅母,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伤,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既没有伤到筋也没有伤到骨,实在算不得什么,过yi段时间就会好了,应该不会留疤,即使留疤,又不是在脸上,别人根本看不见,根本算不得什么事,舅母您把这事记挂在心里,倒让我这个晚辈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杜氏抹了yi下眼角,道,“怎么算不得什么事,你不在乎,武郎怕是要在乎的,以后胳膊上有伤,捞起袖子就看到了,yi看到不就想起这事了”
宋篱听她这样说,只得长叹了口气,道,“舅母,您真不用这样想,以董武的为人,他也定是断不会在乎的。您这样想,倒让我过意不去了,小珍是我的妹妹,她从铺子里跑出来也是为了来找我,难道我站在旁边能够看着她被马车撞到么,那样子救她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也没受什么大伤,这么yi点小擦伤和小珍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不是yi看便知,无论是谁来说,都会认为我这样做是我应该的,断不会认为您对不起我或者董武的。”
宋篱说得至情至理,杜氏听他这样说,自然知道宋篱其实是真的在心里并不介意这件事了,便放松了些。
毕竟,宋篱长得漂亮,长得漂亮的人yi向是比旁人更加在意身体上的疤痕的,她就怕因为这件事和宋篱他们产生了隔阂,所以才yi再地提起并且在意。
估摸着,她其实就是想听宋篱说出这yi番话出来。
宋篱说后,杜氏又抹了抹眼泪,这才道,“你能够这样想,是你心肠好,你救了小珍,以后小珍自然是要待你如亲姊的。”
宋篱笑了笑,给专心致志地啃着鸡爪的吴雪珍夹了个鸡爪放进她碗里,道,“董武和我都无亲兄弟姊妹,小珍又这样冰雪可爱,我们自然是当她做亲妹妹yi般地对待的,更何况,舅舅舅母你们待董武和我都如亲子yi般,我们之间又何必如此见外。”
yi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杜氏又叨叨絮絮说了些杜家那边的事情,说下午杜家二少爷让人送了人参和其他补品药材来,问宋篱第二天用人参炖鸡吃如何,宋篱自知即使舅舅家里有些家底,也不能像他这样顿顿都大鱼大肉的,于是赶紧体贴地道,“日日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也容易腻味了,吃些清淡的就好了吧”
杜氏便道,“那留着过两天炖着你吃也好,只你得把伤好好养着,千万莫要在伤口上沾了水,要是伤口坏掉了,那就难办了。”
宋篱只得赶紧好好应了。
虽然人前yi直忍着伤假装没什么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宋篱却yi直痛得不怎么睡得着,膝盖上的伤隐隐作痛,手臂上的伤更是痛得厉害。
杜氏本说担心他夜里起夜麻烦,让了家里的那个小丫鬟跟着他yi道睡,晚上他有事情可以有人搭把手,宋篱自然是赶紧拒绝了,杜氏不好坚持,便只得作罢,但依然让那小丫头在外间房间里搬了个竹床,抱了被子搭了个床睡了,方便伺候着宋篱。
因为外间有人,宋篱疼得想要哼哼两声也不得,只能不断动着身体缓解疼痛,脑子里想些东西转移注意力,想了yi阵曾经学过的课文诗词,之后又背起论语来,最后脑子里便全想到董武身上去了,心想要是他知道自己受了伤定然会很在乎的,他以前仅仅摔了yi跤把膝盖磕红了董武就心疼成那副模样,这次他伤成这样,他还不知道会心痛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此,宋篱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他想他了啊。
被人关心,被人挂念,被人心疼关怀着的感觉,在没有体会过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当体会过之后,并且还成为了另yi个人yi心在意关怀了的对象后,就会上瘾了,再不能舍掉了,舍不掉,舍不得了。
以前董武说过,他和他之后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着yi起过日子了。
以前听到的时候并无太大的感受,但此时想来,却自有yi股甜蜜溢在心间,是啊,这个世界上,他再不是yi个人,而是有另外yi个人和他yi起,在乎他,喜欢他,愿意和他扶持着依靠着过日子。
宋篱不由得低喃出声,“董武,你快点回来吧”
因为伤口疼痛,宋篱虽喝了药,但当晚依然只睡了很少的时间,第二天早上也早早就醒了睡不着,也许是又下起雨来的关系,伤口的疼痛并没有减少多少,反而似乎像被雨水给浸了yi般地隐隐疼痛不止。
明明没有伤到骨头,疼痛却止不下来。
宋篱上午甚至没有起床,yi直半躺半坐在床上,yi向活泼的吴雪珍应该是被她母亲教训了话,也并没有扰他了,yi直很乖巧,或者写字,或者玩自己的,甚至帮着杜氏做起霉豆腐来。
杜氏将做霉豆腐的小咸菜坛子搬到宋篱房间的桌上,然后将已经霉好的豆腐方块放进辣椒酱里沾了酱夹进坛子里放好,动作特别细致,吴雪珍便也拿着筷子帮着她母亲夹,做得似模似样的。
杜氏边做霉豆腐边问宋篱道,“你可喜欢吃这样霉过的豆腐”
宋篱摇摇头,“不曾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杜氏笑道,“有些人爱吃,有些人就吃不了。我们家里,就我和小珍这丫头喜欢吃,我曾用这霉豆腐烧鱼,武郎也是极爱吃的,用来下饭,他能多吃两碗下去。”
宋篱知道杜氏这样说,并且还专门端着坛子在他的卧室里来做,无非就是想让他跟着学学,以后做给董武吃,便接着她的话道,“那舅母你给我说说做法,我以后也试着做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有你的好,要是做差了,就浪费了材料了。”
杜氏道,“也没什么难的,就是要放在有些通风,但也不能风太大的屋子里,就这日子就最好,放个个把月,豆腐就该霉好可以用了”
杜氏之后又说了yi大堆注意事项,宋篱觉得听起来还挺繁琐的,到时候回去了倒可以问问李婆婆会不会做,不然回去没有做,杜氏到他家检查他的成绩,那也不太好交差。
宋篱发现杜氏虽然是个妇人,但做起很多事情来是yi点也不含糊的,且不说她把家里管得好好的,想要人跟着她的思路走也很有yi套,完全不能等闲视之。
简直可以把她叫做很有yi套的教育专家了。
到午时雨又小了,下午又停了yi阵,雨停了,宋篱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似乎也要疼得轻yi些了,杜氏正坐在他屋子里和他闲聊,付婶儿就进来说有人来拜访,问起是谁,她答道,“是个贵气的年轻公子,说是姓杜,夫人,该是你那边家里的人罢。”
杜氏没有想到杜家二少爷杜晟会亲自来,到前院待客的花厅里去看,看到是他,她还惊了yi惊。
杜晟却已经拱手作礼了,先是两句客套后,他笑着道,“回家和母亲说起您的事情,才知道您是东院的六姑姑,记得小时候还得您抱过两次呢,近些年甚少回老家来,多年未见,昨日见到居然未认出来,侄儿这是专程来给您赔个礼的。”
杜氏听他这样说,心里非常舒坦,赶紧上前道,“多年未见,不认得了也是应当。二少爷是大忙人,专程来我家yi趟,我可受不得。说赔礼什么的,更是当不得。”
杜晟又客套了两句,才说到正事上来,道,“昨日受伤的那位姑娘,伤势不知如何了,我今日来,还有yi事就是来看看她的伤是否好些了。带了yi盒止痛生肌的伤药来,想来比昨日那医馆里配的伤药要来得好,便带来给她试yi试,或可对于她的伤更有用yi些。”
杜晟这样yi说,又看他略微期待的神色,杜氏不得不怀疑起杜晟的用意来,心想她是早知这个二少爷yi向有些高傲的,能够屈尊降贵来她家定然不是为了没认出她是他六姑姑而来道歉,估计来看看宋篱才是真的吧。
杜氏马上道,“二少爷带来的药定然是好药,yi般医馆里的药哪能比,宋篱虽不说,但我也看得出她那伤痛着,能够有你送的药给她用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她可不是什么姑娘家了,是我外甥的媳妇呢。”
杜氏说宋篱已经嫁人了,杜晟果真愣了yi愣,然后不免地会失望yi下,没想到她看起来还小,居然已经是他人妇了。
杜晟虽然心下失望,脸上神色却并无什么变化,道,“能得如此女子为妻,那真是您外甥的福分了。”
杜晟把那盒伤药递给杜氏,心想既然对方已经嫁为人妇了自然也就不能逾越着见面了,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告辞了。
杜氏将他送到门口,看他上了马车走了才转身回屋。
心想这杜家二少爷果真是看宋篱长得好想来勾搭的,幸好她机灵,yi看就看出来,不然这二少爷人又长得俊,还很有才华,家里又有钱有势,比董武要好多了,宋篱要是被他勾去了,这岂不就是她造的孽。
杜氏拿着药到宋篱房间的时候,就想着应该多多提醒董武把他这容易被男人看上的小娘子看紧些才好,想着这些,她便又叹了口气,心想宋篱其他都好吧,就是模样太招人了,以后莫要惹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第三十七章 董武归来
之后yi天,宋篱有些发烧,叫了大夫去看,说并不严重,好好养着就行。
这样的低烧持续了两三天,宋篱除了觉得身体发软,脑子有些昏沉,倒并没有别的毛病。
杜氏却因此对他很是关心和迁就,煮了不少补品给他,这反倒让宋篱觉得很为难。
这样生病也有好处,比如杜氏这日去给那位杜家的二奶奶祝寿就没有带上他去,宋篱yi直便是不想去的,且不说那种大户人家是非多,即使他去了,也必须要像个女人yi样和yi堆妇人在yi起,听她们说些别人的闲话,既无聊又无趣,而且还浪费时间,他何必去遭这个罪。
能够因为这yi次受伤这yi场病免了去杜家对他来说倒是因祸得福了。
杜氏yi大早就起来盛装打扮,穿好后还专门来宋篱房里,让他帮看看戴哪些首饰比较好。
杜氏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属于保养得比较好的,除了身材壮了些,皮肤不够白外,其他都还好,至少宋篱觉得她穿了这么yi身藕荷色衣裙不仅没有显得难看反而还显得年轻了不少。
宋篱对于搭配其实算有yi套,以前也曾经为女性友人出谋划策过,便建议杜氏用了两根镶嵌着碧玉的银簪,没有戴花,看起来很素,却和她的yi身衣裙非常搭配,衬托出贵气来,耳环是珍珠耳环,再戴了两只镯子,脸上的妆也画得比较淡,看起来气色很好。
在镜子前面照了又照,杜氏非常满意,笑着夸奖宋篱道,“没想到小娘子年纪轻轻,这些倒是有些识见的。”
宋篱也跟着笑了笑,即使已经上了yi定年龄的女人,也都是非常爱美的,杜氏虽然某些方面啰嗦了些,但总体来说还是个不失可爱的女性。
宋篱道,“舅母身材高挑,穿起衣裳来本就比yi般人好看,又有这么好yi头头发,随意的簪子簪上去就很不错。”
杜氏被马屁拍得很高兴,又吩咐了家里的下人好好照顾宋篱,这才带着也穿得漂漂亮亮的吴雪珍和那个小丫鬟拿着礼物去杜家了。
杜氏走后,宋篱突然有种失了管束整个人变轻松了yi样的感觉,让付婶儿把吴雪珍的几本书全都拿来给他看,然后午饭也没好好吃,和付婶儿yi起剥着煮熟的盐花生吃了yi整天,因为不饿,晚饭也没怎么吃。
杜氏是天色有些暗了才回来,是杜家的马车送她们回来的,吴雪珍打着瞌睡被抱着,杜氏精神奕奕,很是春风得意的模样,风风火火地到宋篱的房间来看他。
杜氏问他,“这yi天可有好好吃饭”
宋篱yi边让她坐,yi边道,“吃了很多东西,现在还觉着肚子胀呢。”
杜氏道,“那药也有好好喝吧”
宋篱只得又答,“都按时喝了。”
“这就好,我来看看你的伤可好些了。”杜氏说着,让宋篱把袖子捞了起来。
杜晟送来的伤药果真要好很多,涂上去后不仅止痛效果明显,而且也并没有发炎发肿之类的症状,现在手上包着纱布,杜氏便也看不到里面,只好好打量了yi番外面,看到边沿没发红发肿便也放了心,道,“今天遇到从云窑县里回来的人,武郎他们带话说明后天就能够回来了。”
听说董武明后天就能够回来,宋篱也高兴起来,虽然高兴,但并没有像杜氏这样喜形于色,而仅仅是露出个微笑,黑亮的眼睛含上yi层默默的柔软,轻声喃喃道,“明后天就能够回来啊”
杜氏又说了些杜家二奶奶生辰的排场,哪些有身份有脸面的人都来了,她又遇到了哪些人之类,最后还yi时忘了注意说漏了嘴,道,“二少爷还专程来问我你的伤怎么样了呢,然后又给了我yi盒你用的药。我之前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有人明白的,说这是极难得极贵重的,叫碧玉生肌玉颜膏,说宫里的娘娘们伤了哪里便是用这个,不仅用来治伤好,即使不治伤,用来抹脸什么的,也是极好的,说是用了之后皮肤又白又嫩的,你这伤好了,要是药还有得剩下,就留给我来试试抹脸,是不是如她们说得般好用。”
宋篱心想那个二少爷人品真是不错,虽然这个药大概并不是杜氏夸张地说的宫里的娘娘们也用的,但估计的确是很好的药,那二少爷把药给送来,也可见真诚和友善了,不由得对他生了些好感。
“剩了药舅母你用就是,反正剩在那里也没别的用处,药效放过了也是浪费了。”
杜氏高高兴兴地应了,又想到自己不该在宋篱面前提二少爷,便道,“这二少爷人好,际遇也好,听说和他定亲的,是京里大人的千金呢。”
这样也算提醒宋篱别人是有大人家的千金做夫人的,可看不上小户人家的女子。
她yi边说着yi边看宋篱的神情,看到宋篱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说道,“看他并不小的样子,居然还没成亲的么”
其实杜晟年龄并不大,刚二十出头而已,不过,在宋篱知道杜氏已经在不断给小小的还是个孩子的吴雪珍物色筛选夫婿的情况下,在他眼里,男人长成杜晟那样已经成年的样子还没有成亲才是奇怪的。
杜氏看宋篱并不对杜晟有意思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来,虽然她现在对杜晟很是喜欢,但是,她可不想宋篱和杜晟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不然,要是宋篱和杜晟之间有什么事发生,那么,这yi段时间正好是董武离开把宋篱交给她的时间,她不仅不能好好地对董武交代,而且,她还会背上让外甥媳妇和外人通j的恶名,那可是个大臭名,可让吴旭把她休了的。
杜氏松了口气,笑道,“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年就成亲了吧”
宋篱之后就把话题转到了董武身上,道,“带话的人说见到董武了,董武有没有说他事情是不是顺利呢”
杜氏道,“这能有什么不顺利的,你舅舅在这方面很有能耐的,哪里用你个妇道人家操心这些。”
杜氏的话让宋篱窘了yi下,只好不问她了,杜氏看看时间也晚了,便起身回房去收拾收拾睡觉了。
因为丈夫要回来,第二天杜氏便让下人把家里仔细打扫了yi遍,又亲自去买了yi只老鸭子和两条鱼回来,还买了不少别的菜,看她这样风风火火地做事,宋篱也有种日子生机勃勃的感觉。
虽然杜氏总是会用各种各样的言语来教育他,但他依然挺喜欢她,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女人,yi个好的妻子和yi个好的母亲。
想到董武就要回来,宋篱精神也好了很多,腿上的伤已经没什么事,胳膊上的伤也不再疼痛了,他便也可以帮着做yi些比较轻的活。
虽然盼了yi整天,杜氏频频让小丫鬟到前门去看人回来没有,但是yi直到晚饭时分,门口也没有出现董武和舅舅的身影,杜氏只得叹了口气,对宋篱道,“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明天才能到,我们就不等了,先把晚饭吃了吧”
宋篱虽然不至于像杜氏这样急切又盼望,看到这么晚了董武他们还没有到,不免还是有些失望的。
用了晚饭,吴雪珍yi直亢奋着不睡觉要等她爹爹给她带的礼物,被杜氏给骂了yi顿,她才安分下来,被杜氏给押去睡觉去了。
宋篱洗漱后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雨又停了,只不时地有几滴大的雨滴落在地上,他甚至能够在这样的夜里听到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悄悄的,有种凄清的缠绵之意,就如思念,就如盼望,就如静静地伫立着遥望着墙外的天空。
看到他房里的灯还没有熄,付婶儿又进来看了看他,给提了yi壶开水来,道,“小娘子,你还是先睡吧,这么晚了,老爷他们怕是不会今天回来了。”
宋篱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嗯嗯地应了,就上床了。
付婶儿帮着熄了灯才拉上门离开,宋篱在黑暗里望着床顶睡不着,脑子里也并不是全在想董武,而是想着到这个世界里以来的这些事情。
他本就是yi个平和的人,想要的生活也不过是平凡而又普通的,能够过下去日子就好了。
和董武在yi起的生活,给予了他从来没有过的安定和安稳,既不担心无衣无食朝不保夕,又不用担心会被人算计性命堪忧,有人关心爱护,也可以关心爱护他人,被人需要,也需要他人,这就该是他心底的追求和企盼了。
只是,想到自己yi个男人,却这样被董武当成妻子yi样地在yi起,不免还是有些介怀忐忑,他现在身体还小,倒是好说,要是他以后长大了,他不可能再这样和董武在yi起了。
但是那时候,他又该如何,他此时又并不能确定。
想问题想得头疼,却又不能理出个头绪来,宋篱觉得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走yi步看yi步吧,他觉得董武待他好,即使他以后长大依然没有办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