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道尊已和泥犁菩萨过了几招,泥犁菩萨身法极其诡异,十指如刀,已在灵宝道尊划了几道口子,灵宝浑如不觉,只一招一式拆对。
此刻,玄女自后面赶上,喝道:“悟空快走!”悟空来不及多想,施展纵地金光便往出口逃去,泥犁菩萨和灵宝对战,尚有分心余力,喝一声道:“罪身当陷!”
话一出口,空间中多了许多无名之力,众人举手投足间,但觉十分吃力,悟空纵地金光使出一半,竟在半空停住,眼望那出口近在咫尺,却难以出去。他不禁大惊,上次与泥犁对战,泥犁使出这个法术还要念会咒语,今日却张口便出,难道他这短短几日,修为又有精进?
泥犁见困住了众人,对后来的佛陀喝道:“尽数杀之!”自己又朝悟空扑来。地藏善恶杖一横,挡在泥犁面前,道:“何人有罪?”
泥犁道:“天下皆罪!”
地藏道:“真佛能超度众生罪业,你是假佛!”
泥犁笑道:“我非佛,我是菩萨!他自去超度,我只管定罪!”泥犁见罪陷术竟对地藏无用,喝道:“先结果了你这假仁假义的!”
地藏善恶杖朝泥犁菩萨一指,泥犁也不躲,只听“笃”地一声,这一杖正戳在泥犁菩萨前胸。泥犁菩萨一把抓住善恶杖,道:“此地善恶由我!”
地藏点点头,道:“我自然知晓。”二人各运神通,争夺这根善恶杖,那边玄女、三清尚能活动自如,三清结起一个怪异形状,元始居中,老君和灵宝道尊分居身侧上下轮转,老君风火扇再使出来,这一扇过去,也不知扇走了佛门地狱中多少佛陀。
大禹、麒麟、后土等人一起过来相援,拼死力将无数佛陀挡住。这些佛陀中修为良莠不齐,所幸称圣者不多,否则这五十余人,还真难挡。
泥犁这罪陷法术也只能困人一时,燃灯甫一能动,便向悟空奔去,要将悟空抛出佛门地狱中,他也看得出来,泥犁只是要擒悟空,而灵明神猿对这片天地兴亡来说,自然是极为紧要的。泥犁这边与地藏较力,见燃灯已动,他旋即松开善恶杖,身躯一扭,拦在半路,叫道:“燃灯,你坏我大事!今日有个了结!”
燃灯漠然道:“你所作所为,天怒人怨,我岂能助纣为虐?”
泥犁菩萨恨恨道:“真佛待你恩重如山,你却自生反骨,岂不该死?”
燃灯道:“死亦不负人。”
泥犁嘿嘿笑了两声,反手一挥,手臂似是离体而去,朝悟空飞去,玄女在一旁看得清楚,始终提防着泥犁,她拂尘一卷,朝那手臂挥去。
这根断臂似是生了眼睛,空中转了一圈,反手一握,反而将玄女拂尘抓紧。泥犁喝道:“一个孽徒,一个反骨,今日叫汝等见我真容!”
他这话说完,身躯暴涨成五丈高下,全身山下俱被一层浓浓黑雾拢住,难见真容。玄女见了泥犁剧变,惊喝道:“你是大日——”
“哈哈!我乃泥犁是也,要擒汝等,何须真佛出世?”
玄女感受泥犁此刻身上气息,心中惴惴不安,若说先前的泥犁菩萨厉害,但尚能触及他高度,此刻这个罩了一层黑雾的泥犁,自己也难辨他修为深浅了!
“你是借了大日如来之力!”燃灯静静道。
泥犁手臂一挥,将那断臂收回,玄女只觉手中拂尘脱手而去,自己半点也握不住了。泥犁又转过头,张口吐出一道黑雾来,这黑雾去势极快,须臾便将佛门地狱出口封住。而后对玄女道:“难得今日时机,正好一网打尽!”
玄女见泥犁猖狂模样,和上会元如来迥然不同,心道,你也只是借了大日如来之力,修为暴涨,而此刻正是道心不稳之时,必有破绽!
其余人都去阻住佛门地狱中佛陀,唯余玄女、燃灯、地藏三人围住泥犁,个个蓄势待发。泥犁居中,顾盼之间,全身骨骼卡卡作响,黑雾笼罩之下,更显可怖之极。
燃灯最先发难,他昂首挺身,身上金光如有形利剑,数不清有多少道,直朝泥犁刺来。泥犁面对这三个圣人中的绝顶高手,也不敢怠慢,一层层黑雾自身上剥离而出,挡在身前,金光逢着黑雾,立时黯淡许多,穿透了十几层黑雾之后,终于重归黑暗。
燃灯毫不气馁,原本黄光笼罩下的整个身躯忽地转暗,全身金光凝成一线,极细的一丝光芒似钢针引线,“嗤”地一声穿入泥犁体内。
泥犁身子微微一颤,全身黑雾淡了许多,难以置信怒喝道:“你疯了!”
燃灯笑道:“不疯魔,不成佛!”
玄女见燃灯身上光芒不在,只如常人一般,当下明白,燃灯自通天河中而生,这光对旁人来说只是法术,对燃灯却如同命魂一般,难道……他竟毫无保留?此时还未到生死相搏时刻,他怎第一招便倾尽全力了?
看着玄女关切目光,燃灯道:“我痴活一生,做了许多错事,今日但尽微薄之力,自然毫无怨言。”
玄女隐隐心痛,道:“有用之身,何苦如此?”
燃灯道:“谁言我此时便无用了。”他一跃而起,身躯似一只巨鸟,朝泥犁扑来,空中却弹出一个玉盒,落在玄女手中。燃灯道:“那便是大恶之源!”
玄女自然不会现在去看,燃灯这是搏命的打法,她自然要施以援手,于是亦冲上前,倾尽全力攻了过去。
泥犁被燃灯金光入体,说不出的难受,那黑雾本非他自己的物事,早晚将耗尽,燃灯一线金光,便使自己失了近半,心中如何不痛,见燃灯玄女攻来,泥犁一声怒哼,黑雾中伸出两只白森森的骨爪来,抓向二人。
燃灯浑然不惧,身躯一扭,直接抱住了那根白骨,他溯着泥犁臂骨攀了几下,竟隐入了黑雾当中。玄女大惊,她还未靠近这黑雾,便觉一股诡异气息压迫过来,燃灯怎么钻了进去?
玄女双掌连击,卷出一道无比强劲的罡风来,泥犁身上黑雾散开,须臾便又合拢,便这一瞬间,玄女已见燃灯攀到了泥犁肩头。
泥犁身子抖了几下,要将燃灯甩开,但燃灯心坚如铁,双手如钩,深入泥犁身躯钉住不动。地藏一杖击在泥犁后背,泥犁恍若未觉。
此刻只听黑雾中传来燃灯一声断喝:“退!”
地藏还不知有何玄奥,玄女脸色剧变,露出不忍之色,但亦拉着地藏退出老远。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泥犁“哇哇”连声惨叫,一身黑雾散去无数,仅剩薄薄一层,而右肩处惨不忍睹,便连脖颈也缺了半边。
燃灯肉身荡然无存,唯余一片黄铯衣角,在佛门地狱中缓缓飘落下来。
第四卷 天机尽 第四章 担当心
悟空被泥犁菩萨法术困住,身上唯一双眼睛能动,他见众人均已脱困,纵使修为弱于自己的许多黄衣尊者罗汉都已还复如初,自己却始终动弹不得。
自泥犁菩萨此次出来,悟空便觉得浑身不舒服,按理来说,佛门地狱中除了造化和造化之精外便无其他物事,但这种感觉,却像是始终被一双眼睛觊觎,体内造化之叶也出现了躁动。泥犁这法术,似乎专为困住自己而施出,难道这是专门应对造化神猿的法术么?
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悟空只看得眼花缭乱,但三清等人阻住众佛陀并无太大风险,还是玄女、燃灯和地藏和泥犁菩萨这边才是重中之重。
泥犁化出黑雾之身来,玄女一眼认出,泥犁菩萨是借了大日如来之力。悟空仔细甄别这团黑雾,竟有一丝令他心生恐惧的气息存在。悟空第一个念头便是,这股气息绝非此会元、甚至此天地中应该存在的物事!这片天地中,还从未见过这种力量的存在,玄女说这是大日如来的气息,难道大日如来炼的真是这种本领?这股诡异的气息,悟空不知叫什么名字,但隐隐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股恰与造化之力相反的力量。真是玄妙无比,造化之力与反造化力竟能同时并存在泥犁身上!
悟空这边思绪未定,燃灯已施出了杀手锏,看着那一丝金线穿入泥犁体内,而燃灯全身立时变得暗淡无光,悟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老师他不会……
这时,燃灯舍身扑上,入了那团黑雾当中,悟空心更沉了下去,只是自己连开口也不能,又能奈何?
燃灯自爆,也只一瞬间的事,悟空只觉眼前一黑,心痛如被千刀万剐,直接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幽幽醒转,见扶着他的却是大禹。
悟空张口便叫道:“师父!”
看着大禹黯淡的目光避开自己,悟空知道了,方才那记忆并非是一场噩梦,乃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师父,真是不在了。
悟空强忍悲痛,环顾四周,发现仍在佛门地狱当中,而此刻除三清之外,其余人尽围住泥犁厮杀作一团。燃灯身殒,他御下弟子个个如癫似狂,只是无人能触到泥犁身子,时不时便有黄衣身影坠落,不知被泥犁以什么诡异手段制住了。
三清此刻已稳住局势,元始在此界中布了一座大阵,将众佛陀困在当中,此阵只靠三清运转便可,故而才能腾出人手来对付泥犁。
悟空见场上局势一时难解,他也知道,燃灯都不能将泥犁奈何,自己这点本事参战也是白搭。他向来不是鲁莽之徒,虽然燃灯因泥犁而亡,他对泥犁恨之入骨,但也没冒失冲上去要死要活。
他知道,杀了泥犁又能如何,如来最大的秘密,还在未出世的第三身——大日如来身上,自己身为造化神猿之首,必要留着有用之身,从根源上摧毁如来算计才成。
想起燃灯,悟空又是一阵唏嘘不已。燃灯,生于天地,源于盘古,本为独一无二,却因被如来看中,而成了一枚棋子。后来他虽迷途知返,却也做了许多错事。
燃灯自爆,看似鲁莽,但于悟空来说,却隐隐明白了燃灯的用意。以燃灯修为,他早已堪破对错因果,佛门道法,于他无碍,从他重新蓄发这件事便可见端倪。因此,他决然身殒,绝不是因之前助纣为虐而心中内疚,若连这点过往都耿耿于怀,他哪里还是燃灯了?
燃灯之死,仍是为了悟空!
初入佛门地狱时,悟空无法决断是否当吸造化池中造化,求教燃灯,燃灯喝道:“汝非花果山石猴,灵明神猿是也!七神猿之首,遇事便求人,天地若托于你,万事休矣!”
此刻想起此事,悟空涕泗横流,若不是自己无用,若不是自己难堪大任,燃灯怎会付出如此大代价叫自己警醒。
自从入了这西游世界,悟空借助穿越这个无可取代的优势,称得起八面玲珑,却也养成了凡事求人,他求三清,求玄女,求地藏,求大禹后土……细细算来,自己确是始终未炼成一颗敢于担当的倔强之心来。
这一路行来,也算坎坷,也算多阻多难,但因自己油滑善避,从未涉险遇难,这算是本事,还是致命的弱点?
但凡有不解难题,自己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天塌下来有人顶着!有麒麟真武,有大禹后土,有三清玄女,有师父燃灯……这是修为不济,还是退缩畏难?
因灵明神猿缘故,自己无论到何处都畅通无阻,众人有忍有让又敬又护,自己似是成了被溺爱的小儿,何时又为旁人做过些什么?
燃灯,自灵台方寸山授徒以来,便已倾向于造化一系,他心虽向道,却隐忍于佛门无数年,只为能在紧要关头,助造化一臂之力。
因阴阳神猿唐僧被如来所控,玄女忍无可忍出手,燃灯这才与如来决裂,彻底倒戈。自己炼制天机棍,他倾灵山之力,为自己护法,入佛门地狱,他更是亲身出阵……
燃灯岂会不知如来厉害,他若归从如来,在佛门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他从未有过这般想法,从始至终处处为悟空着想。今日之死,更见其用心良苦。
悟空念起燃灯之前种种好处,更觉自己,才是这天地间第一自私自利之人,什么“莫失本心,莫使人失本心。”自己的本心呢,当年在大圣禅寺中誓存“本我真我”的信念去了哪里?当年誓要揭穿算计造化神猿本来面目的宏愿又去了何方?此刻在阵中厮杀之人,大多都与此事无太大干系,自己这个事主却躲在后面动弹不得!
师父,我懂了,这天地间要的不是长袖善舞的孙悟空,而是一个敢作敢当、以天地为本的灵明神猿!
世人于我有恩,世人修为胜我,世人皆能助我,而世人不是我!我才是这世上唯一的存在,造化灵明!
大禹始终搀着悟空,他见悟空目眦欲裂,满面怒容,提醒道:“悟空,你还不能动。”悟空一时悲愤过了头,这时才发现,自己仍是动弹不得。
他远望泥犁,而泥犁却也在乱战之中不经意瞥来一眼,而后便是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入耳:“灵明神猿,我若要镇你,你永世不得翻身!”
听了这话,悟空心中竟如燃起了一盏明灯,他忽然想起了当年被困五行山一事。
如来那时将自己困在五行山下,悟空已察觉出来,体内造化便有不稳动向,而后造化丝丝缕缕,顺着自己窍门向外涌动。
这件事过了许久,自己几乎已经忘却,今日泥犁菩萨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如此!
原来那座五行山,并未是为了镇压孙悟空,而是只为镇造化神猿之用,原来那股反造化的力量,在五行山时便已存在了,原来如来炼制第三身,真的是针对造化神猿!
想到这里,悟空立时有了破解之法,他心中默念一句“第二本相”,果然此刻面容一变,孙悟空立时变成了颛顼模样,而身上一切束缚之力尽皆消失不见。
悟空亮出天机棍来,来到阵中怒喝道:“狂妄!”
泥犁见悟空竟然脱困,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也知前因后果,知道颛顼曾被燃灯擒下一事,这时他将前后事联系起来,立时想通,于是喝道:“你竟炼出了第二本相!哼!燃灯死得不冤!”
泥犁所指自然是燃灯明擒暗纵悟空一事,听泥犁揭起伤疤,悟空怒不可遏,天机棍劈头盖脸朝泥犁砸去!
泥犁岂会惧悟空,他修为胜过悟空十倍不止,一团黑雾蹿出,裹住天机棍。这黑雾与天机棍乍一接触,悟空但觉一股诡异的力量自天机棍钻了进来,而棍首入了十分,行至棍中,反而只剩下五分。
悟空觉得纳闷,仔细探查,于是恍然大悟。原来先前在佛门地狱中,天机棍吸了许多淡黑色造化之精,这团黑雾,竟和天机棍中储存的造化之精相互抵消了许多!
悟空看透了这黑雾的力量,身子急往后纵去,此事非同小可,他必要想清楚才行。如来第三身,炼得竟是反造化之力!
这力量自造化之中炼出,却能抵消造化之精,他究竟要做什么,他要抵消谁的造化之精呢?这天地没有了造化之精,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悟空退出了战团,泥犁菩萨自然追来,玄女忙迎了上去。玄女每与泥犁对招,都觉体内造化汹涌异动,实在是颇不舒服,她看着淡淡雾气中的泥犁菩萨,也对燃灯所举赞叹不已,若不是燃灯甘愿以身自爆,毁了泥犁菩萨近半黑雾,此刻的泥犁菩萨只怕无人能制了。
众人一股脑涌了上来,各式法宝神通毫不吝惜,对着泥犁施展开来,泥犁借用大日如来之身,确有许多缺陷。但这反造化之力惊世骇俗,他自认为擒下灵明神猿绰绰有余,不想被燃灯毁了自己如意算盘。
而悟空第二本相,实在比燃灯之死还令人震撼,此刻他再想脱出重围去擒悟空,实在是难上加难了。
第四卷 天机尽 第四三六章 只手力
悟空退到远处,眼中看着战局,心中却盘算开了。现在他几乎已经确定,如来炼制的便是反造化之力,这股力量能够抵消造化之精。
按照鲲鹏所说,天地间造化可以不停止增长,但造化之精恒定不变。如来先是要图谋盘古造化之精,现在又炼出抵消造化之精的力量。倘若,它能将这天地间造化之精尽数抵消……不!不用尽数抵消,只需毁去大半,那么,下个会元时,盘古、鲲鹏、七神猿还会不会存在了?如果盘古不在,天地混沌何人来破?
如来有造化炉能在混沌中安然无恙,别人不能,在这混沌中,他又要做什么?
悟空仍是推算不出结果,但也知道,不管如来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给这天地带来什么好处的。这天地,在如来眼中到底是什么呢?
悟空展开遐想,盘古和如来都是从天外来到这天地中,那么,天地之外,或许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都说混沌若鸡子,这天地会不会只是一个蛋壳呢?空间虽大,但如来知道,此地再大也不是真正的天地。玄空法秘诀修至极处,自己应能看穿天地模样了吧。
佛门地狱中激战正酣,泥犁身上黑雾越来越淡,这股力量本就是自大日如来处借来,他自身不能再生,自然难以持久。
每使出一丝黑雾,泥犁身上黑雾便少了一丝,这黑雾众人皆惧,但胜在人多,即使修为受损也硬抗了过来。终于,泥犁真容清晰现了出来,身上再无半点雾气缭绕,玄女此刻才心中安定下来,她也是造化一脉,深知造化之精的重要。倘若泥犁菩萨这黑雾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今日这些人可真要栽在佛门地狱中了。
此刻的泥犁,脖颈处缺了小半边,露出白森森的骨茬来,却不见有血液流出,配上他本就极为丑陋的面容,真如地狱恶鬼一般。
玄女使个身法,一掌击出,泥犁最忌惮的便是玄女,他不敢怠慢伸掌去挡,玄女临阵变招,两指轻弹,一根微不可见的细针射出,钉在泥犁肩头。这根针是玄女唯一的兵刃,她对外声称是自小儿昴日星官眼睛中炼出的,其实却是她自己炼制的法宝,昴日星官亦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细针如牛芒般细小,一经射中,便会顺血脉逆行,直至心中。见射中了泥犁,玄女暗喜,她催动这细针游动,不料丝毫没有反应。
泥犁反手将这细针拔了出来,随意一掷,便射到白雄尊者臂上。玄女忙念法决将这细针收回,心中暗道,难道泥犁竟没有血脉么?
后土欺近泥犁,使出土之极重力之术,将泥犁身子滞住,若是寻常五行之术,自然奈何不得泥犁,但土之极似乎能超越此界限制,泥犁身子一沉,勉力堪堪稳住。他使个移形换影,便要来擒后土,大禹禹鼎挥出,砸向泥犁,手中一柄亮闪闪的利剑擎出,护在后土身前。
泥犁只伸手一拨,那禹鼎便飞出老远,身子刚起来,足上却被两道细细的青藤缠住,正是木神句芒法术。这时,头顶有一面车轮大的巨钺落下,劈向自己头颅。
眼望众人法术一齐袭至,泥犁心中烦躁,怒喝一声:“上至凤凰真龙,下至凡人小虫,入我万苦之苦!”
万苦境中,有大寒之苦,大热之苦,大痛之苦,有生死因果爱憎之苦,心志不坚者,居万苦境中,万念俱灰,顿觉众苦泛滥,苦海无边。佛门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阴盛苦与这万苦境相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盖因佛门地狱乃是泥犁之界,他在此地施展法术神通,威力何止倍增,若是出了此界,只怕三招两式便会被玄女制住。
悟空站得远些,并未受此波及,泥犁菩萨使出这法术来,身周人等身法一滞,他便借这时机脱出重围,到了悟空近前。
悟空早看得清楚,泥犁只是要擒自己,自然悉心提防,他也不论泥犁使出什么神通,只将齐天棍法施展开来,天机棍使到极致,泥犁看得暗暗心惊,这棍法怎么竟有脱出此界的征兆?换而言之,悟空此刻竟不受佛门地狱中规则所限,若是如此,泥犁想制住悟空,实在是再无可能了。
悟空心中也有察觉,自己法力灌入天机棍中,先前佛门地狱中诡异气息对他的影响一扫而空,再看眼前的泥犁,也无如何可怖,只不过一寻常圣人而已。
好一个“天机之下,再无玄虚”,原来竟有这般用处。悟空再无顾忌,一套棍法使得淋漓尽致,朝泥犁菩萨攻去。
第一个脱出万苦境自然是玄女,她原本心焦如焚,担心悟空被泥犁所制,但见悟空这套棍法神乎其神,竟将泥犁打得左支右绌几无还手之力,她既是惊讶又是喜悦,隐隐猜出这可能与天机棍有关。
泥犁自诩在佛门地狱中天下无敌,却被入圣不久的悟空打得狼狈不堪,又气又怒,一个失神,左腿便着了一棍,天机棍何等沉重,这一棍几乎将他腿骨击断,泥犁菩萨慌忙远遁,立在远远处思虑对策。
那边三清大阵结得牢固,见佛门地狱中佛陀拥作一团,在阵法中不得其门,于是搁下阵法,纵身过来,道:“出去再说!”
因燃灯身殒,三清面色悲戚低落,两入佛门地狱,一损凤凰,二损燃灯,实在是极为痛心之事。
悟空却道:“泥犁此时再无先前威风,何不乘此时机,继续收了造化池?”玄女不假思索道:“好!”
老君一怔,他只道悟空当因燃灯身殒而心神大乱,却不料他竟冷静如斯,看出泥犁菩萨再无巨大威胁,收取造化之事,仍可继续行之。
元始道:“说得不错!”
灵宝道:“既如此,我三人为悟空护法,还要师姐领众人缠住泥犁。”玄女点头道:“放心!”
悟空说走便走,施展身法,仍往黑绳地狱行来。元始对老君与灵宝道:“你两个先去,若吸取造化,少说也要三日,我先将此阵法加固,免得有漏网之鱼。”
此时黑绳地狱中并无一人,悟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穿入造化池中,那边泥犁菩萨见了,又急又怒,有心过来阻止,却自然被玄女率人拦住。
元始大阵中,最厉害的当属药师佛,但药师佛那八万四千药叉并未前来,而是在黑绳地狱大殿之中,佛门中除了如来,旁人对阵法之道钻研不深,哪里能出得去。元始围着阵法行了几圈,将这阵法补得万无一失,这才再来给悟空护法。
三清居于造化池上,看似清闲无事,其实不敢有丝毫怠慢,此地非比寻常,乃是佛门地狱,如来根基所在。如来三身皆居于此处,虽世尊如来未出,第三身大日如来修炼未成,三千诸佛受困于浮屠塔内,但谁又知道如来会不会孤注一掷,藏了什么厉害手段。
如此过了半日,悟空眼见造化池内造化下去好大一截,心中欣喜,看来不过三日,此池造化即被自己吸光。对造化神猿来说,造化入身,便是修为,悟空此刻虽已入圣,但仍觉修行并无止境,如燃灯修为,以命相搏尚奈何不得泥犁菩萨,自己这点本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起燃灯,悟空更是迫不及待要提升道行修为,泥犁菩萨,我迟早将你戳骨扬灰!
便在此刻,佛门地狱中一切人等,无论玄女三清、地藏大禹,药师佛、接引归真佛甚至泥犁菩萨在内,只觉周身被一股无形压力笼罩,然后,从佛门地狱极高之处传来一声叹息:“大错特错!”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唯有玄女三清听得清楚,这声音,正是上一会元如来的声音!难道……大日如来将要出世?
泥犁菩萨心中恐惧无边,大日如来出手,显然对自己所作所为极为不满,自己虽是如来第二身,但大日如来翻手覆掌间,便可将自己灭于无形。
玄女也顾不得泥犁菩萨,风驰电掣往黑绳地狱造化池旁赶来,口中疾呼道:“悟空!快走!”
此刻,只见自黑洞洞的天顶伸下一只孤零零的手掌来,这只手如白玉一般晶莹无暇,倒似是女子柔荑。
这只手食中二指伸出,在空中如双足迈步一般点了三下,便到了造化池上。
三清一起跃起,老君金刚琢先丢了出去,风火芭蕉扇连扇三下,元始和灵宝左右手互握,空出的那一双手一起击出一掌,这一掌之力,直有击破虚空之感。
玄女眉关紧锁,也不及去叫悟空,直接跃入造化池中拉住悟空手臂,将他拖了出来。
白玉手掌拇指伸出,金刚琢套在他拇指上,转了两圈便停住不动,他竟以一指之力将老君金刚琢收了!
风火芭蕉扇烈焰袭至,与这手掌丝毫无碍,穿过风火,元始、灵宝那一掌之力又已袭至,只见这手掌展开,一掌拍了下去。
玄女使尽平生力气奔出造化池,声音竟有些发颤,道:“如来……如来神掌!”
第四卷 天机尽 第四三七章 出生天
什么?如来神掌?悟空惊异万分,这是什么掌法,玄女怎么会吓成这样子?他思绪未定,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自身后传来,玄女张口吐出一口殷红鲜血,勉力将悟空护在身前。仍一刻不敢停留,向东面赶去。
大禹等人远在几千里之外,均受掌力波及,不能自已退出老远。悟空见挣脱玄女手掌,惊呼道:“三清!”
玄女脸色惨白,道:“以他三个修为,不致保不住性命,只是,想要脱身只怕不易了。”悟空呼道:“不可!”
他向前望去,只见元始大阵中困住的许多佛陀,个个萎靡不振衣襟沾血,有些修为低微的横卧于地不知死活,看来这一掌威力太大,实在是敌友不分。泥犁远远站着,不敢插手,大日如来已经动手,他再从中相助,便是大不敬了。
悟空又回头望去,见偌大一座黑绳地狱,此时尽成齑粉,唯有那座造化池完好无损,池中造化荡漾如初,元始三人,此刻跌入这造化池中,仰面朝天而卧,不知生死。
那只白玉手掌击出这一重击之后,便成半透明状,好似要凭空消失一般,悟空惊道:“快看!”玄女回头一望,立时做出决断,转身向三清飞来。
白玉手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阻在玄女身前,五指连弹,如拨弄琴弦,分袭玄女要害,眼见这手掌动得并非出奇地快,玄女却偏偏无法躲过,身上立时传出五个血洞,鲜血迸出。
悟空强按捺住去相助玄女的心意,身子一扭,朝三清飞来,白玉手掌后发先至,迎空朝悟空抓来。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上悟空心头,只觉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手掌一抓,情急之下,悟空又使出一招“颠倒乾坤”,指尖划过悟空后背。
悟空眼前一黑,这一下几令自己胸骨折断,亏得元始天尊早将沌黄旗给了自己,否则真怕就此葬身此地了。
悟空堪堪躲过这一抓,自高天之上传来“咦”的一声,似是极为诧异,这声音在佛门地狱中回绕不绝,这“颠倒乾坤”之术已经救了悟空两次,每次使出三十六变中神通,悟空总会想起燃灯,此时心中又是一酸。
他跃入造化池,便将三清逐个捞起,白玉手掌紧追不舍,却被玄女抖出长袖缠住。玄女看得出来,这手掌每使出一记神通,便比之前更透明一些,刚落下时,如白瓷一般,此时却似琉璃。想必到了透明时,它便消失了吧。
白玉手掌两指一剪,将玄女衣袖剪断,眼见悟空已将三清收入怀中,这手掌恚怒之气尽都撒在玄女身上,又是一轮疾风骤雨般攻击,玄女边退边挡,身上又多了几处创口。悟空救起三清,心中大定,见玄女独力难支,他擎起天机棍便朝白玉手掌砸来。
玄女疾呼道:“不可!”只是为时已晚,这一棍砸下去,白玉手掌展开,一把便将天机棍握住。悟空大骇,天机棍可万万不能被夺去。
这手掌力气奇大无比,向回一抖,悟空双臂巨震,险些松开双手,幸在天机棍内含造化之血,与他心意相连。但这白玉手掌握着天机棍,直向上飞去,看其意图,竟是要将悟空一同带上去。
玄女伸袖挽住悟空脚踝,奋力下坠,那边大禹等人亦赶到,句芒远远抖出长生树,又缠在悟空身上,地藏驾谛听挥善恶杖自上而下砸向白玉手掌。大禹等人一齐扑上来,或抓住悟空,或使法宝缠在天机棍上,一齐向下坠来。
后土使出土之极术,此时情势急迫,也不分敌友,众人拖着这只白玉手掌,一齐向下方坠去。
自这只白玉手掌出现,泥犁菩萨如同失了三魂六魄,这时见齐天岭一众占了上风,这才醒过腔来,身子一晃,往这边追来。
后土土之极之术非同小可,此时又有数十人一齐与白玉手掌争夺,众人大多知道天机棍紧要,也不管向下会落到何处,只如流星一般坠下来。
须臾功夫,只听“扑通”一声,众人一齐跌落水中,而奇异的是,只闻入水之声,却无入水之感,众人只觉通过了一道极为狭长的甬道,而片刻功夫之后,这数十人像被一张巨口吐了出来,跌落到冰凉彻骨的水中。
悟空神识一探,立时明白,终于安全了。心中叹道,师父,你又救我一次。
原来他们此际所在之处,乃是子母河之中。当年燃灯分管佛门四座地狱,在女儿国东边设了一条子母河,河中有佛门地狱出口入口。
当年如来携浮屠塔离开灵山,燃灯知道子母河与佛门地狱相连,便知道如来自然要在子母河左近重建佛国。只是他这入口设得也隐秘,不知如来是没有发现还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今日阴错阳差,众人恰好携着天机棍触到出阵的机关,就此脱出佛门地狱。
一入子母河之水,那白玉手掌顷刻间化为无形,半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众人出了水面,悟空粗略一看,入佛门地狱时六十多人,如今还有四十多人,大多都被泥犁菩萨击杀。幸在齐天岭中最弱的大鹏、牛魔王和九灵元圣却因修为低微,未被太过重视,反而毛发无损。
令悟空惊异的是,地藏居然也跟着出来了,他犹记得地藏并未握着天机棍,而是持善恶杖砸向白玉手掌,这是怎么回事?
地藏似是知道悟空要问什么,他抬起左手,亮出手中一根青藤,正是句芒的长生树,也不知他何时捉住的。
玄女自有生来也未受过如此重创,想到燃灯身殒、三清不知死活,她脸色极差,道:“先回齐天岭再说!”
众人一路无话,心情极其低落回了齐天岭中。
麒麟到了自己洞府前,心中郁闷无比,一脚踢飞老大一块石头,喝道:“奶奶的,一只手便这么厉害!”
悟空先在岭中巡视一圈,发现五神猿都在潜心修炼,齐天岭并无异状,这才心中安定。
众人之中,便只三清和玄女受伤最重,余者皆无大碍,寻了一处安静洞府,玄女道:“将那三个不中用的取出来看看。”
悟空伸手入怀,将三清放在地上,这三人功法融会相通,中了那一掌之力,便连模样都极为相似,个个面如金纸,只有出气没有入气。
玄女摇摇头,道:“比我想得还重了许多,少说也要几百年能痊愈。”悟空听到三清无事,心中已大为宽慰。
玄女从老君怀中取出那颗红葫芦来,打开塞子,身子一晃便飞了进去,悟空一愣,这是老君的法宝,玄女使起来却和自己的无半点差别。
玄女瞬息便回,手中捻着金光闪闪的五颗金丹,三枚稍大,两枚稍小。她先递给悟空一颗小丹,自己也服下一颗,二人一起运动疗伤。
悟空受伤不轻不重,沌黄旗威力真是非同凡响,丹田受了白玉手掌指尖一震,虽剧痛无比,却亦无大碍,服了这枚金丹,运功几个周天,悟空查看自己丹田处混元道果与黑白两叶片均还复常态,知道自己已再无事了。
此刻玄女也疗伤完毕,身上创口渐渐愈合,老君金丹天下无双,加之玄女修为堪称除如来之外的举世第一人,皮肉伤势自然不在话下。
悟空见玄女依次将三枚稍大些的金丹纳入三清口中,逐个运功为他们疗伤,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于是道:“我师尊御下尊者罗汉,尚需安抚一番,我去去就来。”
玄女点了下头,悟空出了洞府,来寻众人。
大禹后土自然仍去关照祝融和后羿,余者皆各自寻地疗伤去了。燃灯一派今日损失惨重,黄衣尊者罗汉损了十余个。
燃灯不在,这些人以白雄尊者为首,悟空来在他面前,见众人虽面色悲戚,却仍有难以名状的斗志尚存,他刚要开口,只见西方飘来一朵祥云,上立一人,正是弥勒尊者。
此刻见了弥勒,悟空只有莫名的亲切之感,待弥勒落下,悟空上前施礼,便要将燃灯死讯告知,弥勒摆摆手,仍笑吟吟道:“悟空,无需多说,我已知晓。”
“啊!”悟空惊道,“莫非师尊临行前便有此念?”
弥勒摇摇头,面色少有地凝重,诵出了一段经文,道:“燃灯初生,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