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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传

第23部分阅读

问问,再寻找这世界的玄虚吧。此时,悟空已经开始怀疑,此地并非如来所造。

他没有丝毫证据,只是觉得,此地与须菩提祖师的灵台方寸山颇为相似,单论造界的本事,显然高出如来一筹。

行了半日,悟空终于到了村镇边缘。

远远望去,此处与寻常国度无异,他耳力超群,已能听得见居民交谈,与西游世界中言语亦无不同。

既是言语相通,那便好办多了,悟空走过去,寻见一个路旁摆些杂货的小贩,先作了一揖,彬彬有礼道:“这位大哥,叨扰了,敢问此处是何地界?”

这小贩头也不抬,嘴里道:“姑妄一言,姑妄一听,说也无用,何必再问?”

这是什么话,悟空见这小贩无心与自己搭话,却冒出许多奇怪言语,便又寻了一人,这人头发花白,布衣芒鞋,肩上挑着一个担子。悟空上前施礼道:“敢问老丈,这里是何地界?”这老头看看悟空,眼睛一亮,道:“这位小哥生得好相貌,玉树临风英姿飒爽,不知可曾婚配?”

悟空满脸黑线,自己化作猴儿以来,身高不足四尺,瘦骨嶙峋,哪里能看出好看来,他急忙拱手道:“老丈取笑了,在下只是一只猴儿,哪里又玉树临风——”

周围有几人听得悟空与这老头对话,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道:“这猴子有趣,居然当真了。”又有一人道:“哈哈,他似是个外来的,这欺心国的话,哪有一句可信的?”

悟空自然听得真切,原来此处叫做欺心国,敢请这老头并非故意消遣自己,却是历来说话便如此。

悟空又对这老者道:“老丈,不知此处是何洲何府,地界方圆几何?”这老头道:“天洲地府,无边无界,我活了三百多岁,也未寻着边呢!”

悟空听这老头满口胡言,苦笑一声,便向镇内走去。

镇子不大,一眼便望到了头,两旁皆是土屋,过往行人面黄肌瘦,想来生活贫苦,只艰难维生。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九七章 欺心事

又行了几步,见一孩童手里拿着一个热馍,站在墙角吃得津津有味,孩童旁若无人,一颗心思全扑在那热馍上,悟空见了这情状,一种久违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不自觉站在一旁观看起来。

便在这时,自窄巷中突然窜出一条恶狗,这狗也生得奇瘦无比,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绿光,显然是饿极,径直朝着那孩童手中的馍扑了过去。

那孩童尚不自知,悟空见情势危急,自指尖发一道真力,正中那恶狗肚腹,这恶狗“嗷”一声惨叫,扑在黄土墙上,竟立时倒毙。

悟空担心那孩童受惊,走过去道:“回屋去吃吧。”

那孩童见悟空模样虽奇怪,但眼中满是良善安抚,便点了点头向屋里挪步。

此时,一个水桶身材的妇人自窄巷中走出,见那恶狗倒地死了,又见近处只有悟空和那孩童,便大嚷起来:“来人哪,我的宝儿,我的宝儿死啦!”

这妇人横眉立眼,脸上横肉耸动,生就一副刁蛮之相,她喊了两声,果然巷子里又出来一名男子。

这妇人见男子出来,嚷的声音更大,手指着悟空道:“你个天杀的猢狲,为何活活打死我的宝儿,你还我宝儿命来!”

那男子听了妇人言语,上来一把便将悟空揪住,轮拳要打,悟空急忙挡住,赔笑道:“误会,误会。”

此时,周围不知不觉已聚拢了许多人。

这男子揪住悟空对众人道:“这猢狲无故打死我家宝儿,你们说该如何罚他。”

悟空忙道:“岂是无故,乃是为救此孩童。”

男子喝道:“胡说八道!这乃是我家小儿,哪里用你来救?”

悟空将先前恶狗要夺这孩童手中热馍一事说了,旁边有一老者,看他站立的位置,众人如群星拱月一般,便知此人颇有威望。果然有人听完悟空讲述,便道:“是对是错,只须孟老裁决便好。”

那男子半信半疑,手中五指却松开了悟空,来到孟老前道:“孟老,你看此事……”

姓孟老者手捻颌下须,道:“此事甚易,这猢狲若是为救你家小童,伤了这恶犬却也情有可原,想必你也不会怪他,于你而言毕竟还是人命重要。”

那妇人去不依不饶,眼珠一转,坐在地上大嚎起来:“我的宝儿啊,你跟随我也有一二十年了,便这么说走便走了。”

孟老者皱了皱眉,又道:“你且起来,我还没说完。方才仅是这猢狲一面之词,尚不知是真是假,倘若他不是为救这童儿,便无故杀犬,那便是有罪!”

妇人一听这话,腾地站起,扑扑身上灰土,道:“必定这猢狲撒谎,我那宝儿最通人意,怎会伤了童儿?”

悟空忙道:“确是恶犬要伤人,否则我怎会无故伤它?”

孟老者道:“你二人也莫争论,方才只有你和童儿在此,只一问童儿,便知分晓。”悟空点了点头,这姓孟的老者还算通情达理。

这妇人听老者这样说,忙来到那童儿身边,拉过童儿问道:“乖囡,告诉娘,这猢狲为啥打死咱家宝儿。”

悟空怕这童儿没看清当时情形,忙在旁提醒道:“刚才那恶犬要抢你馍吃,你忘记了不成?”姓孟老者忙道:“莫要说话,且听童儿如何说。”

一群人十几双眼睛都聚在这孩童身上,悟空此时心中颇有些紧张,他敢与菩萨佛祖相抗而丝毫不惧,乃是自认天理便在己方,自己所行便是对的,是以理直气壮。此刻,虽只一条小小恶犬身亡,也要争一个理字,若是这孩童妄言,那自己便是无理了。

以他本领,自可跺脚便走,但那岂是心胸坦荡者所为?

只听这孩童道:“方才,我就站在这里吃馍,然后这猢狲便过来了,要抢我馍吃。”

这句话声音不大,放在悟空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悟空瞪大眼睛:“你说什么?”这孩童吓了一跳,忙缩到母亲怀里,又接着道:“咱家宝儿见他欺负我,上去咬他,便被他打死了。”

短短两句话,说的再清楚不过,悟空夺馍杀犬,全然一派强盗行径。

那姓孟的老者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手指着悟空道:“初时见你以为良善之辈,幸亏孩童机灵,险些被你这猢狲骗过!”

悟空岂会不知,那妇人手放在下面,暗暗拧着那孩童大腿,又不知在耳边嘀咕了什么。其实最令他痛心的却是,这孩童一双大眼睛澄明清澈,说起谎话来竟像真的一样,便是他知道内情,也有一种恍惚之感。自己刚才真的要去抢夺孩童手中的馍了吗?

可悲可叹,人心之伪从何时起,又何时能止?

只是此刻情势已容不得悟空多想,那姓孟的老者一发话,几个年轻人便围了上来,将悟空揪住便是一顿狠打。

悟空虽怨他们不辨黑白,却也未还手,这些凡胎肉体,哪里禁得起他的拳脚,他只使个分神术,真身已出了圈子,站在旁边冷眼观瞧。

那妇人在一旁大声呼喊:“莫要打死了,我好教他替宝儿为我看家护院呢。”这些人住了拳脚,找根绳子将悟空假身绑在了路边树上。

悟空见如此难以脱身,起了促狭之心,使个法术,叫那假身头一歪,断了气,身子软瘫下来。此时有人喝道:“不好,这猢狲死了!”便上去用手指探假身的鼻息,果然没了气。

那妇人骂道:“真是晦气,打死了他,我宝儿岂不白白死了。”那孩童见悟空被绑在树上死了,一时间眼中竟流出两行泪来。

悟空真身在旁边见了,心中稍有慰藉,到底是童儿入世未深,懂得怜悯关爱。只听那孩童哭闹道:“娘,我要猴儿玩,我要猴儿玩嘛。”妇人没好气道:“猴儿死了,玩什么玩!”孩童依旧不依,边哭边说:“你答应我了嘛,我那样说,便有猴儿玩的。”

这孩童一着急,竟把妇人教他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妇人又羞又怒,扯着这孩童的耳朵将他拖回了家,姓孟的老者不禁愕然,看了看被绑在树上死去的悟空,重重叹了口气,跺脚离去。周围人见此事竟这般收场,渐渐也都散去了,一条路上,只剩下一只死去的猴儿,被捆在树上,凄凉无比。

悟空真身在一旁看得真切,前因后果一清二楚,此事他心中早已没有了委屈,反而化作无限的悲悯。

这孩童扯谎,使我遭擒,而我亦以伪还之,方才能脱身。

此事看似因果了然,他未得利,我亦分毫未损,而两种骗术换来的,却是一个世态炎凉……悟空使个法术元神归了树上的假身,他唯恐惊世骇俗,又使隐身术离开此镇。行了一段路,只觉法力消耗许多,便收了神通,仍靠两只脚,顺着大路向前走去。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九八章 遇故知

路上,悟空仍在思虑方才之事,果然一个欺心国不假,便是孩童也自小欺心,只是那姓孟的老者,却是众人中的异类。此人处事公允,在那孩童道出真相时,这老者脸上颇多憎恶之意,显是觉人心凉薄,心中愤懑。

悟空觉得此处有些蹊跷,若此处人人欺心为恶,这老者必定举步维艰,而方才他眼见这老者威望颇高,又是何缘故呢?

悟空想了又想,回转过来,化作一个白衣书生模样,又回转到镇中,想要寻那老者。悟空暗下决心,便是费些法力,也要探个究竟出来。说不准这细枝末节之处,便与这造出之界有着莫大关系,自己要想出此界,可要加倍细心才是。

入了镇子,路上行人渐多,皆向一个方向行去,悟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跟着向前走。这方天空并无日月星辰,自然也无白天黑夜,东南西北也辨不清,这些人走到镇子一角,此处用土方垒起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三把椅子。

众人到了台下,立时鸦雀无声,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过了片刻,台上白光一闪,现出了三个道士打扮的人。悟空心中大惊,他能看得出来,这三个道士,竟然身怀修为,确切地说,这是三个神仙哪。没想到,在这界内,居然还有神仙存在。

悟空再仔细观瞧,我的天,中央坐着那位,宽脸阔口尖牙,额上生着深纹,身躯庞大,两耳尖尖,分明是一只猛虎修成了人形;左边这位,长颈努嘴,头上立着两只小角,纵梳了发髻也遮掩不住,俨然一只鹿儿成精;右边这人,细眼长须,手足皆细长,仔细辨认,竟是一只羚羊。

悟空无法掩饰心中震惊,莫非这三人竟会是虎力、鹿力、羊力大仙不成?可是,此处乃是他人造出的界,这三人按理来说,应在取经路上的车迟国才对啊。只是虎、鹿、羊三类不同妖兽能聚在一起,天上地下恐怕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再仔细想想,也说不准,自己已早了几百年闹天宫,在那花果山下还压了五百余年,离这三个家伙在车迟国大显神通还早呢,没准他三个与自己一样,也是被那造界之主捉住丢了进来。

悟空在这胡思乱想,只见周围人群见三个道士出来,一个个仓皇拜倒,大声呼道:“上仙降临,上仙慈悲!”

羊力大仙眯缝着眼睛,面露得色,忽见人群中尚有一白衣书生仍立在那里,在众多俯首叩拜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惹眼,不由得眉头一皱。

悟空自然不会拜这三个修为低微的妖精,他心中早有算计,或可通过这三人,多了解一些关于此界的秘密。

只见羊力大仙站起道:“那书生,你为,为何不跪!赶紧跪跪跪下!”悟空“噗嗤”一笑,这羊力大仙竟然是个结巴。

他也学着道:“我为何要要要跪,就就,就不跪!”

羊力大仙左右看看,觉得此事甚为稀奇,自己兄弟三人在这附近名声颇大,走到哪里都是备受敬仰,不想遇到个不知死的书生,不跪便罢了,居然还敢取笑自己?

羊力大仙手指悟空,想要再呵斥几句,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只“你你你”半天。中间那虎力大仙见兄弟尴尬,忙站起身来。

虎力大仙性情暴躁,二话不说,跃下台去便要捉悟空,悟空哪肯让他,只一脚,便将这虎力大仙踹回了台上,自己也跟着跃上了台。

虎力大仙只觉这一脚足有万钧之力,自己向来自恃一身虎力,竟半点也无法抵抗,而眼见这白衣书生显然轻描淡写,这才知道,遇到了高人哪。他应变倒快,扑通跪倒在台上,边磕头边忍痛道:“刚要下去请上仙,上仙竟自己上来了。”

悟空笑着对鹿力大仙、羊力大仙道:“你两个,为,为何不跪,赶紧跪跪跪下!”虎力大仙跪在地上急忙使眼色,教二人莫吃这眼前亏。

哪知这羊力大仙会错了意,以为要偷袭悟空,他两个一左一右便扑了上来。悟空一手一个抓住,将二人掼在台上,这次下手却重了几分,这二人趴在地上连痛声都哼不出来。

悟空转到中间那把椅子上坐下,道:“你们这三个妖怪,来此蒙骗百姓,到底有何勾当,速速道来!”他虽不知这三人来意,但料想必有缘故,否则岂会与寻常百姓打起交道来。而且看样子,来了还不止一次。

虎力大仙仍不敢起身,伏首道:“上仙,我兄弟三个,乃是为这镇上百姓送粮食来的。这地界土地虽肥沃,草长树高,却唯独五谷收成极差,你不信,可随意问之。”

“唔?竟有此事。”悟空向下面一扫,见台下百姓态度恭谨,却无惧怕之意,他见那姓孟的老者居然也在其中,便将其叫到了高台上。

悟空对这老者倒是彬彬有礼,问道:“老丈莫惊,小可心中有几个疑问,还请老丈解疑。”姓孟老者急忙还礼,连道不敢。

悟空问道:“敢问老丈高姓大名。”

“老朽孟轲,字子舆……”

悟空顿时一阵眩晕,后面他再说什么已是听不清了。孟轲!自己居然在这里遇见了儒家宗师孟子,我的天,如果说遇到虎力大仙三人是一场意外,那么遇到孟子足可以称得上是惊心动魄了。

悟空恭恭敬敬请孟轲坐了下来,孟轲先是不敢坐,见悟空诚意十足,便端端正正坐了。

悟空镇定情绪,还是先解决眼前事为好,便问道:“方才这道人所说,可是实情?”孟轲点了点头:“确是如此,此地五谷难生,幸亏这三位上……道人年年周济些粮食,否则此地只怕没有这许多人了。”

悟空心中一阵纳闷,这三个道人看似不甚伶俐,不料也做了些好事。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镇上少说也有千八百人,这三个道人此举积了功德啊。他刚要说“你三个起来吧”,孟轲又道:“只是,这三位道人的粮食却不是白送的。”

悟空将口中的话又收了回去,心道,果然有条件。孟轲接着道:“三位道人命我等在屋内正堂中供奉他三个的塑像画轴,日日读经赞颂,若哪家念得少了,明年给的粮食便少许多。”

这时,地上那鹿力大仙此刻已缓了过来,喝道:“你这老头,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好事,给你恁多白米,只教你念几句经文,还发了牢马蚤!”

悟空想弄清前因后果,也不拦阻鹿力大仙说话。

孟轲站起道:“你可知道,读了你等给的经文,欺心国中人便无闲暇读我所作的文字!”这番话说得义愤填膺,仿佛家里的屋顶被人拆了。

鹿力大仙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问道:“你还会作文字,你那文字有何稀奇,能比得上我的道经?”

孟轲一副鄙夷的神色,道:“你那几本囫囵半片的糟粕之书岂能与我相比?”

羊力大仙讥讽道:“你,你的好,能能当饭吃啊?”

孟轲一听此语,神色有些沮丧,缓缓道:“这教化移俗之事,乃是世间最大的功业,岂能一蹴而就。我若不是为了欺心国百姓,便饿死也不受尔等嗟来之食。”

悟空此时大致明白了,这虎力大仙三人的确给他们分了粮食,代价便是日日诵经,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借助百姓的信力,帮助他三人积攒造化。此法比起如来传经授道类的洗脑虽显得落了下乘,却也是一条修道之路。如此算来,这三人并非大恶,也算功过相抵了。

而这孟轲大儒的确有些固执,竟要以一人之力改变整个欺心国的人心。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悟空定会认为是疯言颠语,但眼前这人,可是孟子老人家啊。

悟空想了想,立时做出决断,喝道:“你三人,将此次所带的粮食留下。”

虎力大仙不敢不从,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乾坤袋,念了一个法决,这乾坤袋中便倒出白米来,台下人人为这粮食而来,都备有布袋。大家轮换上台,将自己那口袋装得满满腾腾,心中惊喜万分,此番却比往次多了数倍。

他们哪里知道,悟空站在一旁监督,虎力大仙便连一个“停”字也不肯说,只任白花花的米流淌出去,不由得一阵心疼。

众人接满了米,悟空道:“回去将那画轴塑像尽都烧了火吧,我保尔等衣食丰足。”此言一出,孟轲面露惊色,但见悟空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帮腔道:“大家可听见了,上仙已允诺,保我等衣食丰足,回去将这三个欺世盗名的相干物事都丢了吧!”

台下愚夫愚妇见悟空举手投足便将这三个神通广大的“上仙”收服,又有素来与人为善、威望最高的孟轲作保,自然无不从之理,一个个欢天喜地去了。

悟空修成《玄空法秘诀》,看见虎力大仙那乾坤袋中仍有许多粮食,便伸手索取,虎力大仙下意识缩了缩手,一想到人在矮檐下,急忙又递了出去。

悟空也不避讳孟轲,直接问道:“你三个,自何处来的?”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九九章 呼欲出

悟空心中暗自庆幸,多亏自己一时好奇心起,回来寻这孟轲,否则定会错过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要走许多弯路了。

他自己稀里糊涂来到这界,不见日月星辰,不知时光流逝,更不知身处何地,唯有处处小心、巨细不遗,或可能寻出这界内的玄虚。

看样子,虎鹿羊三人来此界已久,定会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悟空暗暗动了狠心,定要将他三人知道的秘密压榨得一干二净。

这三个本事低微、只修些旁门左道的妖道哪里能揣透悟空的心思,只盼好生服侍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上仙,早早还自己三人自由。

听悟空询问,虎力大仙偷眼看向智谋最多的鹿力大仙,鹿力大仙会意,心下琢磨,必要想法早脱身才好,回头躲入洞府,谅他再也寻不到。他处心积虑便要编造一个自己三人系出名门大派的由头来,这书生若是怕了,没准便放了自己。

于是鹿力大仙开口道:“实不相瞒,我三人乃是来自天上的真仙,因犯了天条,玉帝将我等投入此地历练赎罪,同来的倒有千百人,个个本领非凡。”鹿力大仙信口胡诌,却不知对面这位刚刚砸了玉帝的通明殿。

悟空翻了鹿力大仙一眼问道:“果真如此?”

鹿力大仙见悟空半信半疑的样子,心道做戏便该做得真些,便站起身,一副坦然样子道:“那是自然,我三人乃是九天应元府中雷神,你若不信,且看我天雷之术。”说罢撸起袖子便要施展道术。

悟空笑道:“你个不知死的终南山道士,不过会个五雷法,敢来蒙骗你家爷爷?”他立时将脸一沉,恶狠狠道:“快快如实说来,你说的若是有用还好,若是无用,我便一遭杀了,也落得清净。”

鹿力大仙听了这话,心中骇然,一屁股坐到在地,这可是真的害怕,并非作伪。自己三人确是终南山出来的,只是这书生怎会知道?莫非他会未卜先知?他见这书生文质彬彬,发起狠来也着实瘆得慌,于是一句不敢扯谎,倒竹篓一般,将自己三人的来历如实说了。

三人本为妖兽,生来便在终南山修行,但本身弱小,只仓皇求生而已。一日,三人偶然相遇,为壮大势力,便结为兄弟。后来偶然得到一本终南山道家残卷,学了五雷法、呼风唤雨不少本事,修为突飞猛进。后来三个妖兽依次修得人形,便下山展露修为,蒙些痴男信女,也诳取了不少造化。

这一日三人来至一所小国,恰逢此国土地数月滴雨未降,三人施展道术,求来一场大雨,被国王奉至上宾,也逍遥自在了几年。

悟空听到这里心道,原来呼风唤雨倒是你家老本行了,果然屡试不爽。

俗话说得好,贪心不足蛇吞象,时日一久,这三人地位虽尊,却嫌头上仍有个国王压着,便动了杀王夺位的心思。为将事情做得隐蔽,三人谎称能炼仙丹,使人长生不老,国王早见识过他们本事,自然无不信之理。

“就在我三人踌躇满志,想要施展大计之时,一日遇见一个邋遢老道,将我们训斥一顿,便丢到了一处荒凉之地。”

悟空听到这里,止住鹿力大仙问道:“一处荒凉之地?不是这里?”

鹿力大仙道:“上仙果然神机妙算,不是这里。”

悟空又问:“那老道生得何种模样,可还记得?”

鹿力大仙苦着脸道:“那老道实在太过厉害,只瞥得一个人影,似乎是道人模样,之后便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悟空再问:“你确定是道人,不是和尚?”

鹿力大仙点点头:“确是道人,头上有发髻呢。”

悟空摆摆手,让他接着说。

鹿力大仙道:“那处荒凉之地,人烟稀少,偶尔遇见一两个,也是面目可憎。”

“你要知道,我兄弟三人向来以……智谋取胜,不料到了此地,说来也邪门,旁人一见我三人便躲,便连一句话也不爱说的。我等呆了些日子,实在难捱,便等那‘夺门’大开之日,便闯了进去。”鹿力大仙说到这里,脸上现出恐惧之色。

悟空追问:“何为‘夺门’,你们又到了哪里?”

虎力大仙接道:“哼,我等到了一处地界,此地尽是杀戮血腥,人人贪得无厌,只为些许利益便以命相搏。故从那界到这界设了一扇大门,称之为‘夺门’”

鹿力大仙接着道:“对,这里人性情残暴,我三人乃是清修之士,自然……颇不习惯。”他见悟空面色不善,急忙又回了主题,“我们只捡那无人处行走,路上虽遇了几次险,但我兄弟齐心……亦平安无事。”

悟空道:“等等,你说那杀戮之地,仍不是此间地界?”

鹿力大仙道:“自然不是。我们在深山中躲了几天,终于等到‘生门’大开,我们便冲了进来。”他也伶俐,似乎知道悟空必问,便解释道:“生门便是那杀戮之界与此地只见的一道门,此门隔段日子便开,入了生门,便到了这里。”

悟空“唔”了一声,原来此地并非独立存在,乃是与其他两界相连,这造界之人好大的手笔,不知他造了这三个古怪的世界,又有何用处呢?

鹿力大仙接着道:“此地尚好,比起那前两处地界安宁许多,我等便在此常驻了。”悟空问道:“此地有何好处?”

鹿力大仙道:“此地国度甚多,人口繁密,又大多为肉体凡胎,我等在此自可安心修炼,不受打搅。”

悟空笑笑道:“想是在此好蒙人吧。”转而又道,“难道此地便没有杀戮之事?”

此时,始终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孟轲道:“此界乃是教化之地,绝无滥杀之事出现。”

悟空心中诧异:“你怎知道?”

孟轲苦笑一声,道:“我与他三人不同,他们是被那老道捉进来的,我却是和那老道打了个赌,才心甘情愿入了此地。”

“打赌?”这可真是匪夷所思,果然圣人所为,与常人不同。悟空问及详情,孟轲道:“彼时我于平6读书讲学,尝与弟子言:凡天下事,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天下人,非‘仁’莫以乐也。”

悟空点了点头,能说出这话来,当是孟子无疑,孟子饱学,尝以仁政献于君,但战国年代,烽火狼烟并举,哪会有人采纳?故郁郁不得志,由此看来,即使他身后被封“亚圣”之名,但就其一生来说,也算一个悲剧人物了。想到此处,再看孟子,悟空不由得心生怜悯,所谓“仁者无敌”,怕是遇仁者方有用,若一个老学究遇到地痞无赖,任你会再多的经史子集,又有何用?

只听孟轲接着道:“那一日我正于堂上讲文,自外面进来一位道士,听了几句,便与我侃侃而论。那道士亦非寻常凡夫俗子,讲经论道颇有头绪,只是他看人论事有失偏颇,我自然要教诲于他。”

“我二人论了半晌,谁也不服谁,这道人便想出一个主意。他说我‘仁政’难以治世,我若不信,这世间有一国度,任凭我施道教化,我若能将此国众人皆教成仁者,他便心服口服。我一直迷了心窍,便答应了他。却万没想到,他竟会将我带至此处,与世隔绝。”

悟空忍不住大笑,这孟老头实在执著的很,只顾着坚持己见,却中了仙人计策。他笑着笑着忽地想起一事,笑声戛然而止,心中忐忑问道:“孟老,敢问那道人可是秉承道法自然!”

孟轲眼中惊色难掩:“你怎知道?!”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零章 老君界

悟空虽然心中有了猜测,但这一问被孟轲证实之后,心中仍然惊讶万分。

果然是老子!

孟轲遇到的是老子!是道德天尊!太上老君!

这不重要,太上老君将孟轲移至自己的界中,十有八九是为了证道,这点,与自己无关。

重要的是,他为何将自己收入了界中,老君目的何在?

发现如来将对自己不利,保护自己?

如《西游记》放入丹炉中操练一般,让自己本领更强?

发现自己有异于他人,存心试探?

悟空猜测了许多想法,无一答案。而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裸露在人前的感觉。当初在如来掌心之时,悟空无论移到何处,总能感觉到头上便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而此刻,得知这界的主人竟是太上老君后,这种感觉更强。

太上老君在西游记中虽然貌似性情恬淡、与世无争甚至软弱可欺,但是,悟空绝不相信一个位列三清的人物会是等闲之辈,一个青牛精下界便能令诸多神仙束手无策,说不准还有多少神仙妖怪兴风作浪是出自他的授意。

悟空强压住翻涌的心潮,面色如常,仍与孟轲道:“如何说这是迷了心窍,难不成孟老有了后悔之意?”

孟轲叹了一口气道:“上仙,听你话头,你已知这人是谁,我亦知这人是谁。早知是他,我怎会立此赌约?”孟轲乃是大儒,求学一事,与仙家问道并无二致,亦是心如磐石。然他自被移至界内的那一刻,便知那曾与自己讲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又具备如此不可思议神通之人,便是那传说中的太上老君,一颗争胜之心已弱了许多。再加上在此地饥一顿饱一顿,又有虎力大仙三人搅扰,又有欺心国多年以来难改的积恶陋习,孟轲那颗求道之心几近消亡,哪还管什么输赢,只自己早日能出了此处便好。

悟空笑道:“须知人有上下,道无高低,若坚信己道,岂能因势强而退?”

孟轲听悟空语出不俗,眼睛一亮,道:“若上仙不嫌,稍后你我回草舍长谈,可好?”悟空自然点头应许。

悟空施展胎化易形之术有些时候了,只觉体内法力飞快流逝,他眉头一皱,此刻若现出本身,恐怕孟轲心中生碍。

他看了看虎力大仙三人,忽地想起一事,便厉声喝道:“你三个,将头抬起,我还有一问,若答得好,我便放了尔等,若答得不妥,便全杀了!”

这三人忙抬起头眼睁睁看着悟空,连眼睛都不敢眨。

悟空道:“此天地间并无丝毫造化,尔等如何补充法力?速速讲来!”

鹿力大仙心中一动,原来这上仙是初来乍到的,居然连这都不知。既如此,他便是坐吃山空,待他法力耗尽,自然不是我等对手,到那时再擒他不迟。

忙道:“回上仙,我等靠凡人积累造化——”

“一派胡言,这里有多少凡人,尔等又要修行又要施展神通,哪里能够?看打!”悟空亮出金箍棒,只在鹿力大仙腿上轻轻一敲。

鹿力大仙哪里躲得过,“嗷”地一声惨叫,断骨之痛如何能忍。羊力大仙急忙匍匐爬了几步,道:“上仙饶饶饶命,上上仙,饶饶命。我等其实,还还,还有一法。”

悟空听他说得吃力,便一指虎力大仙:“你来说!”

虎力大仙见鹿力大仙惨状,忙道:“上仙误会,我兄弟他刚才尚未说完,除了靠凡人积累造化外,还有一个诵经法可生造化,造化一生,自然法力不愁。”

悟空问道:“诵经法?我怎没听过,诵的是何经?”

虎力大仙自怀里取出一个金丝小囊,小心翼翼取出其中一张帛书,递给悟空道:“便是此经,我兄弟三人修行,皆是靠着此段道经,绝无虚言。”

悟空接过金丝小囊,料这三人也不敢撒谎,便道:“滚吧!”

这三人如获大赦,虎力羊力二人搀起鹿力大仙,也不敢施展神通,一步一步下了高台。

孟轲道:“上仙请移步寒舍一叙。”

二人回到镇中,孟轲的宅子与其他人所住并无不同,是一座矮檐土屋,倒是宽敞的很。

屋内桌椅案几俱全,打造的还算精致。

孟轲打开柜子,自下厨间烧水,片刻工夫便为悟空泡了一杯香茶。

悟空一喜,此间居然有茶,他端起陶杯,轻轻啜了一口,竟是从未尝过的异香。孟轲道:“此间土地除五谷之外,其余皆生长旺盛,品级上乘,可真是怪了。”

悟空又饮了一口,咂咂嘴巴,道:“民以食为天。”

孟轲点点头,道:“这绝品好茶,却不敢多饮,唯恐腹中饥饿。今日得上仙相助,得了许多白米,却敢多饮几杯了。”

悟空见孟轲举杯时一副若醉若痴的模样,心中莫名又生出一番凄凉。

悟空问道:“此地除了那三个道人来过,可还见过其他异常人物?”

孟轲道:“没有,食不果腹,便同镇中人都稍有来往,莫说其他州府了。”

悟空问道:“还有其他州府?距此多远?”

孟轲道:“也是听人说的,据说远在百里之外。这欺心国方圆也有千里,要我教化千里之内百姓,怕是此生无望了。”

悟空笑道:“不急不急。”

孟轲忽道:“你说异常人物,我倒想起,有一猢狲,被众人打得断了气,尸身却无影无踪,这也算一桩怪事了。”

悟空笑道:“你适才说此界是教化之地,绝无杀戮出现,为何这猢狲又被打死?”

孟轲道:“绝无杀戮,乃是指人,那猢狲虽能言能行,通了人性,却总归是只畜生,岂能一概而论。”

悟空听了心中颇不舒服,却也不与孟轲争辩,又问道:“若有杀戮,便当如何?”

孟轲一怔,道:“相传若有人一旦对同类动了杀心,便有‘禁杀’之声在耳边响起,他若仍旧不改,便立遭重惩。我从未动过杀意,也不知是真是假。”

悟空点了点头,他回想起通风曾和他说过,阵法之道中,有一种名曰禁制,乃是凌驾于阵法之上的约束之术。听孟轲说,这‘禁杀’便似是一道统管此界的禁制。这类禁制应该不止一个,那五谷难生恐怕也是禁制之一。

孟轲问悟空道:“你因何入此界?”

悟空道:“我也不知,只稀里糊涂便进来了。”

孟轲叹了一口气道:“此地度日如年,我已不知自己进来多久了。”

悟空道:“来的日久,可曾听过有人出去过?”

孟轲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旁人如何出去我不知,我自己却知道该如何出去。”

悟空道:“可是将这欺心国教化成仁义之国?”

孟轲道:“正是!”他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我初来时踌躇满志,以为天下事在人为,而现在,嘿嘿,却已再无昔年胸怀。”

悟空笑道:“此事不难。”

孟轲又惊又喜:“莫非上仙……”

悟空道:“你且放宽心,待我睡上一觉再与你详谈。”

孟轲疑道:“此界没有白日黑夜,根本无需入睡、亦不知疲倦的。”

悟空哈哈一笑,道:“任他无乾坤,我胸中存日月。”说罢毫不客气,入了内室便倒在了床上。

孟轲尚自坐在这咀嚼这句“任他无乾坤,我胸中存日月。”时而面露喜色,时而凝神深思,时而满面愁容……

悟空哪里是去睡觉,自然是体内法力消耗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