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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传

第3部分阅读

神,分领天下各处。”

“但七大神猿伴天地而生,最是率真任性,只终日与天地间玩耍最好,最怕枯坐于案头,整理文书,与笔墨打交道,更见不得矫揉造作虚与委蛇尔虞我诈。因此那些政令人事是怎么也处理不来的。于是几个神猿合计合计,便将偌大权柄尽数交付手下仙、妖管理,出去依旧快活逍遥去了。”

“仙妖都是自凡人兽禽得道,能得神猿青睐,自然灵智非凡。但神猿素来品性至纯、心思单一,那会想得到这些拥有了权柄的后生小辈不但聪敏异常,且天生反骨,他们修行进步神速,又结党聚众,以千万之众与七大神猿抗衡。最要命的是,他们不知如何堪破天机,炼出无数法宝,威力无穷。”

“仙妖既然得势,第一件事便是来杀七神猿!人总是容不得旁人居于自己之上,这恐怕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吧。这之后,七大神猿分崩离析,被漫天仙妖杀得神魂破灭,可怜许多造化,尽付烟消云散。”

听到这里,石猴又生疑惑:“那现在的你……”

“现在的我,已不是什么神猿,只是比你稍强些罢了。”

石猴越听越是糊涂,既已神魂破灭,为何无支祁又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而自己这只号称灵明神猿的猴子,怎会现于世间?

“须知,七大神猿与那鲲鹏盘古,皆为混沌中所生,天庭无号,地府无名,天地灭而我等不灭,即便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亦能孕育涅槃。”

石猴瞠目结舌:“那岂不是万古不灭,打不死的了。”

无支祁漠然看了石猴一眼:“话虽如此,但有些境况,生不如死。”

“既为混沌造化生,只要这天地间造化不尽,我等便为不死。但每次重生,最初的记忆灵智皆流失大半,便如那初生孩儿,慢慢恢复。”

“可那满天仙妖岂容我等有甚么时间成长,每每见到,便兴师动众尽力剿杀,除我被生擒之外,其余六只神猿,我也不知他们被杀了多少个来回。到得后来,这些神猿也终于茅塞顿开,再出世时,个个偃旗息鼓销声匿迹,或变换模样,或隐匿身形,再不敢现于天地间了。”

石猴问道:“那为何他们不杀你?”

“不杀我,只因找到了制我之法,你看我肩头这链锁,乃是上古大神大禹所制,专为克制似我这等水精的,这大圣禅寺的大圣国师王菩萨,乃是大禹后人,除他之外,无人能驱使得了这链锁。他将我囚于在这无水之地,只待我积攒许多造化,便教他那徒弟与我操练一番,将我造化汲取干净,然后又放回此地。”无支祁面露怆然之色,“屈指算来,也有三四万年了。”

石猴默然无语,所谓同类连心,这三四万年的折磨,真正如无支祁所言,生不如死。如他所言,那小张太子与无支祁的打斗并不是真正的争斗,只是如同石猴前世所见的活熊取胆汁罢了。

想那堂堂神猿,竟然成为别人积攒造化的工具,当真可悲可叹。

想到此,石猴突然记起自己初入那水帘洞时,一个神秘人物曾给自己传授了三段经文,平添了许多造化,难道这造化对修行之人竟有大用处不成?石猴多了个心眼,并未问无支祁,只将此事暗暗记下心内,待日后再探个究竟。

回想无支祁与那小张太子争斗时,刹那间一股奇寒袭来,将自己冻僵,石猴现下想起,仍心有余悸。

“你前日打斗时,那恶寒从何而来?”

“那是大圣国师王菩萨赐给小张的符咒,将千里之内所有活水冰封,教我施展不了神通。须知我是遇水则兴,如无水,一身本领折去大半。若是平时,冰与水对我也无甚分别,只是眼下虚弱得紧,再加上这链锁禁锢,现下形同废人一般。”

千里之内?石猴“啧啧”两声,好大的本事,这时,他忽地想起一事,一股寒气自脊梁骨自下而上袭来,急忙问道:“千里之内?这千里之内若有凡人,岂不冻僵了?”

无支祁半点表情都没有,冷冰冰道:“那是自然了,他们怎管凡人死活。每七八年他们便来一次,但恐日久我造化太多,那小张降服不住。”

“那大圣国师王菩萨为何不亲自动手?”

“哼,找个替罪羊罢了,这杀戮生灵的罪过,可是尽数安在了小张的头上。须知凡人也有造化,那菩萨打着收服水母娘娘的旗号,使万千生灵涂炭,这杀孽之重,小张那点微薄道行怎能承受得起?”

无支祁娓娓道来如同说家常话,却将石猴听得毛骨悚然,菩萨,原来这竟是菩萨所为。当日自己若不是天赋异禀,恐也将死于非命。那些地上的凡人,有几人能承受得住如此冰寒,说不得,有人家中恐还供奉着大圣国师王菩萨的塑像。而那小张太子更是可悲,他充当了师父的杀戮工具,积下无数业报恶果尚自不知,不知之后将遭如何报应呢。

“甚么菩萨神仙,都只是个名号罢了。”无支祁淡淡道。

“凡人如何能积累造化,造化又有何用处呢?”石猴问道。

“造化为何物?你一个造化所生的神猿,居然会如此发问?看来乍出世,当真比凡人都不如了。”

“造化,即为业力,即为因果,既是善念,亦是恶意,既是福分,亦是祸衍,既是功德,亦是业报。修行之人得造化即为道行,兽禽得造化亦能成仙,凡人得造化阴阳簿上平添运道。这天地若无造化,不如混沌之前。”

“不懂。”石猴听了半天,连连摇头。

无支祁叹了口气:“该懂时,自然懂了,急不得的。”

突然,无支祁神色大变,惊道:“那菩萨来了,想必是为寻你,管他问什么,你只道始终未醒,一概不知便是。”说完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石猴只觉后脑剧痛,便栽倒在地了。

无支祁身子一晃,霎时身形剧长,变成五丈多高的狰狞模样。

金光一闪,大圣国师王菩萨现在当地,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小张太子,早已没了风流倜傥模样,满脸沮丧酸楚,想是被师父重责了一通。

无支祁护在石猴面前,连连嘶吼。

大圣国师王菩萨脸色阴沉,口中疾念咒语,无支祁顿时委顿倒地,眼中怒火滔滔直欲喷出。大圣国师王菩萨面露疑色,这无支祁如此护着石猴,是何缘故?

他袖袍一卷,裹起石猴仔细查看,仍是那个石猴,体内造化一分不少,也不知昏厥了多久时日,想是那无支祁看见同类,料想能为自己解闷,心有不甘罢了。

他施了个法术,便携着小张与石猴一闪即逝,再出现时,已是到了大圣禅寺的正殿。

正殿之上,宝座之上端坐一人,相貌平常却威严自在,一身皂衣宝光缭绕。这人见大圣国师王菩萨进殿,只眼皮微微一抬。

大圣国师王菩萨趋步上前,将袍袖展开,露出完完好好一个石猴来,这人面上毫无表情,将那蜷缩的石猴收好,便自屋内消失,看都不看那大圣国师王菩萨一眼。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十章 暗流涌

懵懵懂懂中,石猴意识模糊,仿佛自己躺在了温煦的水面上,飘飘荡荡似是坐摇篮一般。偶尔水波抚过,像是被母亲的手抚摸着。这感觉从未有过,只是平和温馨,似乎这是世上最安全的所在。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忽地,风渐渐大了起来,水波荡漾,偶尔翻起浪花,石猴微微皱眉,这风儿如此讨厌,坏人兴致。他只念头一闪,水面立刻便平静下来。

咦?这是——

这水怎么会如此听话,石猴收回念头,果然,浪花再起。他屡次三番尝试,果然,这水竟然听了他的摆弄,只一个念头过去,这水竟能在空中盘桓不落,形状万千。他心中大为惊奇,自己何时有了这等本领?他再转心意,却也并非得心应手,想是初学此术,还要慢慢熟练才是。

石猴努力追溯前事,忽然想起那无支祁,自己被他击昏在地,而后便进入了现在这种状态,难道……

兴水神猿,遇水则兴,难道这神通还能转给他人不成?

石猴猜得不错,正是无支祁将自己的御水之术传给了他。无支祁被禁锢万年,心如死灰,他知自己想要脱困实乃千难万难,而石猴大难不死,显然是具有大机缘。将御水之术传给石猴,于无支祁而言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这几万年来他从没机会使用。而且此类神通,旁人学也学不会,唯有将天地造化运用得至真至纯者,方可御使。

石猴乃是造化中孕育而出,自然没有半点阻隔,即学即用,毫无芥蒂,况且灵明神猿居于七神猿之首,自然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大圣禅寺后山,万丈深的地底处。

无支祁身形已缩小成四尺余长,躺在地上萎靡不振,如同死了一般,只是偶尔颤抖一下身躯,只有无支祁自己知道,大圣国师王菩萨对自己插手石猴一事极为不满,又要开始对自己的惩罚了。

中央那座石潭中,那被石猴认为是黑色原油的东西层层翻滚,似乎内中有暗流涌动。接着,石潭内波浪滔天,似是内中有无数巨兽搅动,而后,这黑油油的东西上竟然凭空起了火焰,青紫色的火舌如蛇吻般伸缩不定,整个空间内温度急剧上升,热浪滚滚,石潭边上的石块渐渐变得通红。

无支祁乃是遇水而兴的神猿,平生最惧火焰。此时他身上的毛发已经开始变焦,散出刺鼻的味道,他努力着向后蜷缩,但身后便是坚硬的石壁,又能躲到哪里去?

自上而下观望,一片汪洋火海,炎魔肆虐,向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猴吞去……

大圣禅寺前殿,小张笔直跪立在殿中,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狐疑。惧的是,师父自那日之后一言不发,不知要如何整治自己;疑的是,那带走石猴的,竟然是玄天上帝!玄天上帝,即真武大帝,下御北方诸神,道行极深,难知深浅,更因铁面无情在天界威名赫赫。

小张收敛心思,此事既然牵扯到了真武大帝,就不是大圣国师王菩萨可以掺和的了,更何况自己。

可恨,当日若无迟疑,直接取了石猴性命,何苦今日忐忑不安。可他转念一想,突然冷汗涔涔,此事已牵扯到真武大帝,自己若是杀了石猴,那么此刻……想到这里,小张不敢再想,只对自己师父的恨意又多了几分。他只觉自己这师父甚是诡异,虽也传了自己一些法术,却对自己爱理不理,做事也自然从不顾及自己想法。

大圣禅寺后殿,大圣国师王菩萨双目微闭,袖中的左手手指捻动不停,口中念念有词。良久,他神情疲惫,缓缓睁开双目,心中思忖道:昔日如来佛祖曾云,天下灵猴有四,其中之一便是这灵明石猴,只是玄天上帝要他何用?耗费我十年造化,也未得一二,看来这灵明石猴,的确非比寻常。

红尘之地多喧嚣,九万里上任扶摇。

浩渺天宫,无边无际,金碧辉煌三十三天宫,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真乃: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冠冕堂皇七十二座宝殿,殿殿金钉攒玉户,户户彩凤舞朱门。

便在这北天门前,一座宝殿巍峨耸立,气相庄严。“紫霄宫”三个鎏金大字飞扬跋扈,龟蛇二将分立殿门左右,形如怒目金刚,令人望而生惧。

丹房之内,石猴被放置于一玉床之上,丝丝寒气自玉床散发而出,这乃是清神醒脑、增补造化的北海寒玉床。

真武大帝便在一旁静坐,等候这石猴醒来。

便在这时,只听外面一位天官道:“禀玄天上帝,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送来请帖,邀您过去叙话。”

真武大帝道:“我稍后便到。”心道,紫微大帝消息也恁灵通,我才刚刚回宫,他便知晓此事了。

真武当即下令,点起三十六天将,手召祥云,向紫薇宫飞去。

真武与紫微大帝乃是数万年的交情,也不用顾忌什么,直接入得宫门,便见一头青色的小狮子在殿内厮玩,毛茸茸如绣球一般,煞是可爱。

真武大帝哈哈一笑道:“道兄好兴致,竟弄起狮宠来玩耍了。”

紫微大帝早迎了出来:“真武道兄哪里话,且入内详谈为好。”

真武叫三十六天将门外侍候,与紫微大帝进的内殿,两厢坐定,真武试探问道:“紫微道兄邀我前来,可是为了这灵狮?”

紫微笑涔涔道:“其中缘故,道兄早知,这灵狮却也比不上那神猿。”

真武道:“确实如此,奈何那神猿初生,灵智未开又受重创,至今还未苏醒。我看这灵狮确非俗物,若调教的好,管教弄他个地覆天翻。”

紫微笑道:“道兄言重了,地覆天翻却不要,只动动朝堂便好。”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二人叙话良久,方才话别。

出得门来,那小狮子仍在玉栏杆上蹦跳玩耍,一个收脚不住,却落到了三十六天将中赵公明的脚上。

赵公明眼睛一瞪,意欲吓吓这小狮子。哪知这小狮子浑然不惧,它将鬃毛一抖,脑袋一晃,竟生出三个头来,小嘴张开,露出三口尖细的獠牙,便要咬上去。

紫微大帝也是一惊,急忙喝止,抱起这小狮子便进殿去了。真武一怔,这送客的主人已经回去了,自己这客人还留在这作甚?

他摇头笑笑,便返回了紫霄宫,心里也是对那小狮子啧啧称奇。

刚刚坐定,耳边一个浑厚悦耳的声音传来:“老倌不请自来,真武勿要见怪。”真武一愣神,这声音不是别人,竟是那一气化三清的道德天尊。太上老君,他来此做甚?

真武心思意念飞转不停,身形却未停止,瞬间行至门外,见一道人身披鹤氅、头顶玉冠、手持银丝拂尘,正于门外等候。

真武施了一礼道:“不知老君至此,失迎失迎。”

太上老君还了一礼笑道:“本是我的不是,来得急了些。”

真武将老君请入大殿,分宾主落座,寒暄一番后,老君自怀中取出一物,虚置于空中,道:“真武兄请看此物。”

真武抬眼观瞧悬浮在空中这一物,尺余长,身披细鳞,牛耳蛇颈,驼头鹰爪,除去头上无角之外,只是普通一只小龙而已。

真武伸手一招,这小龙便凌空飞了过去,真武再仔细端详,这小龙的龙头自侧面看,形如猛虎。他心中微诧,原来此物非龙,乃蛟。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十一章 龙猿易

真武大帝真身即为龙神,乃天下万龙之祖,史称祖龙。于天下龙系了若指掌,他只微动法力探勘,即知此蛟的确非同小可,乃是极为难得的覆海蛟,若长大成年,必成海中之王。此物种唯有在北海海眼处方可繁衍,已有万年未现身形,老君将此物给自己看,又是何意?

老君道:“此物乃我老友自北海得来,料想对大帝多有妙用,即不敢拖延,火速送来。”

真武心道,老君啊老君,我素来知你,你哪有如此慷慨过,俗话说得好,欲取必先予之,我倒要看看你会提出什么条件来。他心中如此想,却也起身施礼道:“无功不受禄,老君言重了。”

老君笑道:“真武兄,闲话少说,此行我乃是为那灵明神猿而来。”

真武哈哈一笑:“既如此,多谢老君了,那灵明神猿我也是偶然得之,如今便在内室,请随我来。”

真武心道,这灵明神猿连紫微大帝都避而不言,自然知此物祸福难料。如今上天东有天庭,西有释教,太乙金仙数不胜数,即便七大神猿再聚首,想要撼动天下之势,亦为蚍蜉撼树。故此真武知道,这灵明神猿看似世间奇宝,其实说他是一个祸患也不为过。将这神猿放在自己手中,真武还真有些为难。

此物在天庭实在是避讳得紧,自己留它在此委实不妥。老君既然如此直截了当,该是早已堪破自己心思,而这覆海蛟,自己又喜爱得紧,于是便慨然相应,也算卖了老君一个人情。似他这等道行修为,自然没有那患得患失的顾虑,得了是缘,失了便是无份。

老君进了内室,见石猴无恙,只是昏迷不醒,心中自然不在意。太上老君炼丹之道,放眼三界何人能及?即便断了气失了魂魄,一颗九转金丹亦可起死回生。

老君离了紫霄宫,扶摇直上,顷刻间转回离恨天,一呼吸间,已到了位居三十三天的兜率宫。兜率宫占地极广,云烟缥缈中,一座朱红色楼阁参天耸立,此乃兜率宫禁地——朱陵丹台是也。

到得朱陵丹台三层,有一黄衣道人正端坐蒲团之上,静坐养气。见老君回转,道人起身相迎,呵呵一笑道:“道兄此去功成,可拖累了贫道了。”

老君道:“好说好说,可莫要得了便宜卖乖,这宝贝可是独一无二,你若不要,我可留着看门了。”

“你若敢留它看门,我管教你这兜率宫不得清净。”道人笑道。

老君哈哈一笑:“只说说而已,论起佛道兼通技艺相传,我的确不如道友许多。”

太上老君将石猴取出,仔细查看一番,自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翠绿色葫芦,小心翼翼打开,倒出一枚金灿灿的丹丸来。

他掂掂这枚丹丸,自言自语道:“石猴啊石猴,你可莫要负了我这粒金丹之功。”

那道人见了这丹丸,亦是啧啧称奇:“好个老君,这九转内还丹,便省去他无数打坐熬磨之苦了。”老君将这丹丸纳入石猴口中,在他嗉囊上轻轻一捏,便进了肚腹。正色道:“那仙石本就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分布,不知吸取了多少年仙气,尽内敛其中,我这九转内还丹,不过是积薪点火罢了,造化所生,毕竟不同。”

道人思忖一下,抚掌赞道:“道兄此言妙哉,且将这石猴投入凡世,我自有造化给他。”

老君沉吟道:“石猴至今未醒,六阳之首受过剧烈冲击,他在地底几日,不知与那无支祁有何勾当?”

道人道:“无支祁受那大禹锁链所制,又有大圣国师王菩萨咒语看管,岂敢妄动?”

老君摇头道:“未然,想当年这七神猿搅得三界天翻地覆,造化无穷,轮回不灭,必有奥妙神通,实难堪破。”

道人呵呵一笑:“既然是造化所生,自然压制不得,否则便是逆天行事。若能收了这造化,当是受益无穷了。”

老君微微颔首:“此乃良策。”

黄衣道人道:“我那厢亦有旁事,就此告辞了。”

老君道:“道友且慢,总要划个地界,好教这石猴寻得见。”

黄衣道人道:“便离我近些无妨。”语毕挥袖在石猴面上一拂,见那石猴并无丝毫变化,道人却道:“如此便无几人能知他根底了。”

老君叹服道:“果然天下功法各有不同。”

黄衣道人哈哈大笑,身形远去。

天下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南瞻部洲、曰西牛贺洲、曰北俱芦洲。

单说这西牛贺洲,今为释教土地,由西天灵山掌管。此处百姓号称一心向佛、与世无争、不贪不杀,个个养气潜灵,力求长生。

这一日,便在西牛贺洲地界,一座奇峰耸然而立,周围千峰环绕,万仞石壁巍峨若孔雀开屏,一场新雨淋过,林间岚光轻绿,溪水黛青含烟,一派神仙景象。山路旁,枯藤缠老树,幽鸟鸣清音,奇花瑞草,翠竹高木,令人心旷神怡。

便在这鸟鸣声中,石猴渐渐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竟到了一处胜境,这一处景致非常,如同仙境一般,便喘一口气都觉舒服得紧,石猴无心看景,他勉力回想前事,思绪陷入了一片混沌中。

小张太子,大圣国师王菩萨,无支祁……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似乎是昨日,又仿佛万年般久远。后来,又好像听到有几人说话,见到几张面孔,却实在太过模糊,记不清甚么了。

石猴自地上爬起来,一伸手却摸了一把青苔,他便寻那溪水去洗手。溪水清凉,乍一接触,便有水珠在自己手中跳跃起来。咦?这是……石猴终于想起,那个水面上漂浮的梦,这水如此听话哦,当真好玩得紧。

他身上衣物早已零乱破碎,索性全都撕扯掉,跳入溪水当中。独自在水中嬉玩一阵,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方才去林中树上寻那野果吃。

青果红丁,不知是何产物,入口酸甜芳香,石猴摘了一捧放在手上,坐下来静静细品。正在此时,忽闻得林深之处,传来一个男子的歌唱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听到这歌声,石猴不禁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这歌声竟然是前世听过的四川口音,难道此地到了西蜀地界不成?

再听下去,他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一颗心狂喜得怦怦乱跳。且听这歌声:“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这不正是遇见菩提祖师之前在山中遇到的那个樵夫所唱!自己在南瞻部洲苦捱一年,差点丢了小命,没想到睡了一觉,竟然喜从天降,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便是遇见菩提祖师,猴子神功大成的剧情了。难道这菩提祖师来到南瞻部洲等自己了?

石猴定了定心神,不管那么多了,这里按照剧本演应该没错的。

石猴循着歌声行去,见一樵子正跨坐在一棵枯木上,举斧砍柴。

石猴粗略一扫,心里发笑,这樵夫身着纱衣,腰间盘着一条蚕丝带,手中那柄崭新的板斧澄明瓦亮,这哪里是樵夫,分明是神仙下凡体验生活了。想是神仙拍戏,不知民间疾苦,若能穿得起这身衣服,早已置办宅第做个富家翁了,哪里还会上山砍柴。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十二章 师菩提

石猴怀着一种看到电影穿帮镜头的喜悦心情,上前一步施礼道:“老神仙,弟子稽首了。”

这樵夫不慌不忙,丢了斧子,慢悠悠下了枯木,转身答礼道:“错认了错认了,我怎敢当‘神仙’二字?”

“你不是神仙,如何说出神仙的话来?”石猴一板一眼背着台词,心道你可莫要临场变戏,否则我不知该怎么演了。

樵夫呵呵一笑道:“甚么神仙话?”石猴道:“只听你这歌便是不俗,非是神仙哪里有这般见识?”

樵夫笑道:“实不瞒你说,这词曲乃是一个神仙教的,我有何德何能,只能学唱几句而已。”

石猴道:“既是神仙教的,想必先生知道那神仙住处,不知可否告知,我却好拜访去也,你也凭空得了许多福分。”

樵夫不易察觉地露出笑意,喜道:“那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洞中名作须菩提祖师。你缘溪向上走,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

石猴内心欣喜,果然与那书中一般模样,便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

樵夫忙摆手拒绝,道:“你也甚不通变,我与你去了,却不误了我的生意?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石猴却已认定这樵夫乃是神仙乔装,便起了捉弄之心:“砍柴怎有做神仙好,同去同去,你我今后同门,那是多大造化。”

樵夫一脸苦笑,连连推阻:“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了。”

石猴强忍笑,施了一礼道:“既如此,那我便一人前去了。”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石猴别了樵夫,沿着溪水向日而行,虽是崇山峻岭之间,但此处正是谷底,石猴走了一会,不知不觉群山已尽在脚下,不由得啧啧称奇。到得峰顶,只见果然有一座洞府,偌大一座平台上,千年松,万年柏,枝节苍劲,如虬龙飞天。一座石桥横跨深涧,石桥边奇花布锦,林中熙熙攘攘,却是玄猿白鹿把深藏。

石猴过的桥来,崖头立一石碑,三丈高八尺宽,上有一行十个大字,正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石猴见洞门紧闭,上前便敲。不一时,洞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仙童,高叫道:“甚么人在此搔扰?”石猴道:“仙童,弟子为访道学仙而来,不敢搔扰。”仙童笑道:“我家师傅说有个求道的来了,想必就是你了?”石猴道:“可不正是我。”他此际心中激动万分,自己寻访年余,吃了许多苦头,终于来到此地,想想自己即将学成神功,石猴一颗心怦怦乱跳。

好不容易按捺下来,石猴进了洞门,这仙童自门房取出一套服饰,石猴穿在身上,如量身定做一般,颇为合体,石猴整衣端肃,行过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直至瑶台之下。

抬眼望去,石猴心中一惊,这上面端坐之人,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

高台之上端坐那人,峨冠高耸,长髯飘飘,目若朗星,鹤发玉颜,身着淡黄铯道袍,足穿一双金丝皂靴,左臂处斜倚着一柄雪白拂尘。神情静淡,又有说不出的威严。

石猴自然知道,这便是自己的授业恩师——须菩提祖师了。他趋前两步,倒身便拜:“祖师再上,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

这一句亦是《西游记》中的台词,石猴照搬照用,丝毫不觉脸红。

只听那祖师道:“你从何处来,我知,你往何处去,我也知。”他双目微闭,但伏在地上的石猴能清晰感觉到祖师正在盯着他,这种感觉极为强烈,仿佛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内心。

石猴暗暗道,不信你能看出我的真身!

祖师又道:“求仙学道,无非争个仙班里的名头,你,可有姓名?”

石猴暗喜,果然来了,于是忙道:“无名无姓,无名无姓呢。”

“你乃是天生地长一猢狲,便教你姓孙吧。”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字,乃是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排到你正当第十辈,你法名‘悟空’,如何?”

石猴欢喜跃起,“好啊,悟空,悟空,从此便叫孙悟空。多谢祖师赐名,多谢祖师!”

祖师微微笑道:“悟空悟空,悟到后来,终究是空,其中深意你自会得知。”

石猴心道,无非想我入了那色不色,空不空的佛门罢了,做梦!

祖师又道:“如意,你带悟空下去,教他些礼貌事宜。”

从左边厢站出一名道童,看模样只十三四岁,朝祖师施礼一诺,便引石猴下去。

悟空暗暗思忖,‘如’字排在第六,我却是第十,难不成这个也该称呼祖师?如意引石猴行至一处回廊,似是知道悟空心中所想,转身笑语盈盈道:“你只唤我如意师兄便好,这门中除了祖师,都是师兄弟称呼。”

悟空连声称是,如意教悟空在一处斗室住下,里面日常所用之物一应俱全,又教他出门来,指引他每日担水、扫院、摘果、起灶等等,悟空皆应承下了。

时光荏苒,悟空在三星洞中转眼过去两月,每日只是劈柴担水,打扫庭院,形如一个打杂的小厮。别说得窥仙道,便连一点皮毛也未曾沾得。

时日一长,悟空心中不免烦闷,他自知这是祖师在熬他的性子,回想起《西游记》,悟空整整在这里熬了七年,才得了一篇口诀。而且,这篇口诀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七年啊,想起西游世界的云海仙山,悟空不禁为之神往,这七年时光自己怎么熬得过去呢?可是,为什么祖师要熬炼我七年,他如此大的本领,无论在释教还是阐教,都必是顶尖人物,居然肯浪费这许多时光在我身上,此事尤其可疑。

悟空回想《西游记》中学艺的细节:悟空做了六七年的杂事,而后窥破哑谜,三更时分来到祖师房中得了长生妙道的口诀,又三年后,方传了个七十二变的绝招,还赠送了筋斗云。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书中明晃晃写道:

祖师道:“既如此,上前来,传与你口诀。”遂附耳低言,不知说了些甚么妙法。这猴王也是一窍通时百窍通,当时习了口诀,自修自炼,将七十二般变化,都学成了。

显然学成这个无往不利的神通只花费了悟空一会的时间,而重点,自然在于祖师传给悟空的口诀,这就说明,凭借悟空当时的天资与身体条件,这七十二变是无需练习的,只需会了口诀自然功成。

悟空想通了这一节,又开始继续分析。若想修成七十二变,单纯有口诀还是不行,否则,祖师便没有必要在三年前传给悟空长生妙道的口诀了,以此推断,这篇长生妙道的口诀极有可能是改变体质、入仙门的基础!而且,至少要修习三年方能达到学习七十二变与筋斗云的条件。

既然如此,之前的七年显然便是荒废了,从须菩提祖师对悟空的态度来看,收他为徒教他本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这七年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悟空仔细回顾《西游记》,猴王在祖师一次开讲大道时欢喜雀跃手舞足蹈,这才被祖师发现,单独为他开了小灶。难道,这七年中,祖师一直在等待悟空开悟?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如果悟性不够,那长生妙道决或许传了也是无用罢。

想通了这一节,悟空心中阴霾顿时散了大半,看来,是该找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了。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十三章 擒还纵

这一日,如意又来寻悟空,教他给花园锄草捉虫。换做往日,悟空自然毫不迟疑便去了,但此时悟空端坐于榻上,莫测高深笑道:“如意师兄,这锄草却是为何?”

如意一怔:“长了草便要除去,否则有碍花卉生长,还问为何?”

悟空反问道:“为何不将那花儿除去,让草儿发展茁壮,亦为美事。”

如意表情匪夷所思:“哪有将花儿除去的,真是荒唐!你若要偷懒,我叫别人去了。”

悟空自榻上下来,施了一礼道:“非是懒惰,只是心中委实不明,请师兄勿怪。这便去,这便去。”

又一日,如字辈的道童如真来寻悟空做事,见悟空正伏在案上摆弄一个形状古怪的器皿,这器皿形如碗状,却是倾斜着,看那姿态,倒上水便要倾倒。

如真不解问道:“这物事装不得水,有何用处?”

悟空笑道:“你道装不得,那便试试。”

他取过水壶,便向这器皿内倒水,水流泻下,这器皿竟逐渐端正了过来。如真有些惊讶,便道:“原来这东西装水才正。”

悟空道:“其实倒也未必。”他一直倒下去,待这器皿将要装满时,一下子倾覆在地,水全洒了。

如真躲闪不及,沾湿了衣襟,叱道:“你知道要洒,还要倒满?”

悟空眨眨眼睛道:“你也该知道的,哪有自满而不翻倒在地的呢?”他想了想,又道:“满盈者,不损何为?”

如真哼了一声,夺步出了屋子,方喊了一句:“快出来锄园修树了!”

如真急匆匆走回正殿,祖师正于正殿中打坐练气,双目微垂。他自知如真进来,亦察觉到如真一脸不豫,沉声问道:“如真,你可知不喜不悲,不怒不嗔何意?”

如真恭敬答道:“弟子知晓。”

“那又为何动了气?”

如真嗫嚅不语,祖师叱道:“孺子难教!”

如真见祖师训斥,忙双膝跪倒道:“都是那猴子欺我。”便道:“祖师,那石猴孙悟空不知哪里弄来一个怪器皿,不装水时,器皿便倾倒,装了水反而渐渐立正了。他再将水注满,那水便洒了我一身,这岂不是诚心故意的?”

祖师道:“这倒也是一种伶俐,些许小事何须在意。”

如真又道:“那猴子还存心气我,说什么‘满盈者,不损何为’。”

祖师开始满不在意,听到“满盈者,不损何为”这一句,不由得跟着默念了几遍,顿觉滋味无穷。当下心中大悦,便教如真退下。

祖师心中盘算,果然造化生长,灵智非比寻常。只是猴性不定,待我再打熬他几月,便授他那无穷大道,才是时机。

悟空这几日挖空心思故弄玄虚,专行些教人摸不到头脑之事,说些高深莫测但又内蕴玄机的话语,洞内弟子初时还去祖师处说说,时日久了,皆道这石猴发了癫症,便也无人理他,便连活计也都不给他分配,悟空更是百无聊赖。

他怎知祖师早已得知他灵智大开,此刻却在熬炼他的猴性,他只顾自己每天抓耳挠腮处心积虑想一些出奇之事,而愈是如此,愈不得其法。

这一晚,悟空彻夜难眠,便行至院中,躺在院中一颗千年柏树下,透过树叶去观看那满天星辰。

这星辰颗颗耀眼,即便天中无月,亦能清晰视物,看得久了,又仿若触手可及,与前世相比有很大不同。

来到此间已有年余,历经几次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