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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传

第56部分阅读

下一个去处必定是那里。”

玉帝恍然大悟,道:“有理,你说的自然是下界五庄观了。”

金星施了一礼,道:“陛下明鉴。五庄观镇元大仙虽有些本事,但毕竟孤掌难鸣,算来算去,去这里强夺人参果的风险是最小的。”

玉帝听金星分析得头头是道,端起杯来饮尽,道:“不防一万,只防万一,金星,这差事我便交给你了!”

金星苦着脸道:“陛下,微臣功力不逮,怕是捉不住这人。”

玉帝道:“哪里会教你去捉他,你带千里眼至勾陈上帝处,叫他两个至五庄观守上几日,这人既然遮住了脸面,必定是怕人认出,只教千里眼记下他真容,还愁捉不到他?”

金星当即领旨,道:“勾陈上帝处,还请玉帝拟个法旨,微臣才敢前去。”

玉帝道:“那是自然。”玉帝提笔写了几字,交付金星。又不经意问了一句:“东极青华大帝伤势如何了?”

金星道:“恐怕百年无再战之力。”玉帝面无表情“嗯”了一声,挥挥手叫金星去了。

万寿山五庄观,松坡冷淡,竹径清幽。上有白鹤往来浮云间,下有猿猴窜跳托果盘。却是世上难得的清净之地。

道家有语云:人事少则道心生。镇元大仙这一日端坐蒲团,坐观天地,又悟出了一式了不得的神通,心中甚喜。他移步至人参果树下,看着一个个粉妆玉琢宝光缭绕的果子在树上生机盎然,有心再摘一个吃了,又实在舍不得。

自开园后,他也只吃了两枚,树上剩下的二十八枚,每日总要数上几遍才肯安心。

他正在这里端详,忽然脸色一变,喝道:“何人来此?”

只听云端有一人冷笑道:“好果子,怪不得爱如珍宝?”这声音冷冰冰的,也听不出是男是女。

镇元子抬头一望,见一人头戴斗笠站在云端,缓缓向人参果园飘来。他自知这人绝无善意,袍袖向外一拂,叱道:“退了去!”

镇元子自认这一式袖里乾坤天下无双,哪知斗笠人浑然不觉,只前行之势微微一滞。镇元子大惊,他唯恐在此比斗伤了人参果树,于是跃在空中,逼上前去连挥两袖。

斗笠人微微笑道:“便只会这点本事,如何护得住天地灵根?”他也不与镇元子缠斗,一根软鞭抖将出来,丝丝绕绕将镇元子裹在其中。

镇元子袍袖与这软鞭缠在一起,自然使全力挣脱,再见那斗笠人,使个移形换影,已到了人参果树上,也使袖子一裹,三枚人参果便落入袖中。

镇元子又惊又怒,这般摘法,岂不将满树果子都取尽了。只是这根软鞭着实可恶,看似死物,却如灵蛇一般难以摆脱。

斗笠人又摘了三枚纳入怀中,忽然脸色一变,急忙从树上跃下,收了软鞭便遁去了。

镇元子唯恐是计,不敢追去,他也知即使追上也无用处,这人实在太过厉害。于是愤愤来在人参果树下,这一次损失惨重,六枚草还丹顷刻间成了他人囊中之物。

镇元子狠狠心,上树摘了一枚,口便吞下了肚,心道,若再来抢夺,我便将这一树果子都毁了!

通明殿中,勾陈上帝面色极差,引着千里眼匆匆而入。

玉帝见勾陈上帝神情,知道必定有所收获,于是喝退殿上众人。勾陈上帝行至近前,与玉帝耳语传音,玉帝听了之后脸色剧变,反问千里眼:“你可看清了!”

千里眼伏倒在地,道:“千真万确,此事不敢有半点疏忽。”

玉帝叹了一口气道:“乱了,当真乱了。”

勾陈上帝道:“此时如何是好?”

玉帝想了想道:“容朕再想想,有劳勾陈上帝了。”

勾陈上帝与玉帝告辞,玉帝与千里眼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与旁人讲起。”千里眼自然起誓发愿,玉帝又道:“你将此事告知游奕灵官,让他去西天佛老处走一遭。”

千里眼得令出去,玉帝一人在偌大通明殿中独坐,想着想着,竟露出了一抹微笑,喃喃道:“乱了才好。”

唐僧师徒出了黄风岭,继续西行。

悟空气走了灵吉菩萨,心中反而越来越忐忑不安。他初时只道西天取经是必成之事,现在看来,倒是多了不少曲折,黄风怪死了微不足道,却给人传出一个讯号——孙悟空很强。那些心存异想之人若要阻挠取经,自然慎重许多了。

过了这一难,一路平静许多,黄风岭以西一马平川,他三个经夏历秋,这一日有一条大河阻住去路。

悟空跳在空中张望,下来禀告唐僧道:“师父,这可难了,此河不下八百里宽窄,又无一个船家,如何能渡的过去?”

唐僧更是没了主意,坐在马上直搓手,道:“近处连高树也不见几棵,纵伐木做舟都无材料。”

八戒嘿嘿道:“我老猪倒是能过去,只一跺脚便可。”

悟空白了他一眼道:“你过去有何用处?”

八戒到了河边,呼道:“此处有一石碑,原来这河叫做‘流沙河’!”他这一嗓子喊出来,只见水中白浪滔天,钻出一个妖怪来。

这妖怪:身长两丈有余,一头红发弯弯曲曲,一张脸上黑一块青一块,两只眼睛大如灯笼,更可怖的是,脖子下面竟然悬着九个人骨骷髅。

八戒见了这妖怪,扭头就向悟空这边跑来,悟空骂了句:“你这懒猪,回来作甚?”

八戒道:“方才只顾看碑,却将兵刃丢在这边了。”

悟空哪里管他,他心知这人乃是卷帘大将沙悟净,于是擎出铁棒便要打杀!

悟空心知沙僧亦是菩萨内定的取经人,只是这个卷帘大将来历颇为诡异。他本事平常,又得罪了玉帝,不知因何缘故被保荐到取经队伍中来。沙僧中规中矩,一副老好人模样,谁也不得罪,但悟空知道,身在天庭哪里会有一个老实人?沙僧如果不是天庭卧底,便是西天细作,无论他是哪一方的,与自己均无益处。

另有一个原因便是,纵使沙僧一路忠心耿耿,并没闹出大小祸事,但此番取经与《西游记》中大为不同,若只自己单打独斗,恐怕有些力不从心,他早已想好,在前面安插一个齐天岭强妖进来,多少于自己有些助力。故此悟空心中早就算计好,必要寻个时机将沙僧斩了。

他正想着,眼见沙僧到了近前,伸出大手朝唐僧抓来。

便在这时,天上一团火球落下,紧跟着一个孩童声音叱喝道:“大胆妖魔,我等你许久了!”

悟空一听,喜上眉梢,真有心想事成的感觉。你道这人是谁,却是牛魔王之子红孩儿!

沙僧一颗心都提防着悟空与八戒,哪里料到上面还有人,这个火球正砸在背心,将他从空中击落下来。

八戒此时正好拎起了钉耙,有机不乘哪里是英雄豪杰,他抡起上宝沁金钯狠狠筑去。沙僧腹背受敌,也只得抬起降妖杖迎上去,他本来就不是八戒对手,加之八戒极善打顺风仗,这一下又将沙僧打得一个趔趄。

空中红孩儿落了下来,亮出火尖枪来,招招不离沙僧要害。

悟空只在一旁看戏,又是惊喜又是蹊跷,红孩儿不在齐天岭玩耍,来这里作甚?

沙僧以一敌二,莫说抵挡不住,便连逃都逃不回去,八戒那钉耙还好,只是力大而已,这小娃娃火尖枪着实厉害,自己背后又受了灼伤,疼痛难当,平日里十分力气只余了五六分。

眼见身处险境,沙僧喝道:“莫打莫打,我是——”

见他开口,红孩儿枪势更急,硬生生将他那话头堵了回去。

不过十几个回合,沙僧杖法早已乱了,被红孩儿一枪刺中大腿,单膝跪地,八戒瞅准时机,一钯筑在沙僧头顶,齐齐整整九个窟窿,哪里还有命在?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二四章 火悟慧

沙僧一具庞大的尸身倒在地上,双眼仍睁得大大,脸上愤懑痛恨的表情栩栩如生。

唐僧见了,闭目念道:“阿弥陀佛。”

悟空道:“看这妖怪颈上挂着九个骷髅,不知吃了多少生人,死有余辜。”

八戒立了头功,喜气洋洋道:“好妖怪,本事着实了得,倒费了我一番手脚。”

悟空看看红孩儿,红孩儿朝他挤了挤眼睛,装作不识。

悟空道:“幸有这位小哥相助,才得如此痛快。”唐僧也上前谢了红孩儿,他见红孩儿粉妆玉琢,只穿一条朱红战裙,如天上仙童一般,心中甚喜,于是问道:“你是哪家孩童,竟有如此神通,真是难得。”

红孩儿脆生生道:“长老,我并不是哪家的,我自火中生,天生便如此。”

唐僧又问:“阿弥陀佛,只听过火中生莲,头回听说火中还能生人。你怎碰巧在此,又助我徒儿降妖?”

红孩儿早预备好了说辞,道:“我无事闲游天地,便遇着这个妖魔,他每几日便出来寻生人吃,那日见了我,便要抓去果腹。我自然要和他打一场,他敌不过我,便钻入水中去了,我决心要除了他,免得过路人受难,直候到今日他才现身。若不是这位……”红孩儿看了看八戒,不知如何称呼,“不是这位帮忙,恐怕我仍降他不住。”

唐僧抚掌道:“善哉善哉,这便是互帮互助,因果缘分。”

他两个聊了几句,总要西去才是,望着浩浩渺渺一条大河,唐僧又犯了难。

悟空道:“师父,这河水太过湍急,什么舟楫下去都必翻覆。”

唐僧道:“这又如何是好?”

悟空看了看红孩儿,见他只在原地不走,知道他心意,便道:“既然是观音叫我等取经,遇上难处,自然要去寻她帮忙。”

唐僧道:“既然如此,除此别无他法了。”

悟空对红孩儿道:“小哥,我去寻人来帮忙,我见你本领高强,便在此代我守护师父片刻,可好?”

红孩儿道:“反正我也无事,你放心去吧。”

悟空笑道:“多谢了!”

悟空驾云往南海来,他心里盘算,观音早晚都知道此事,莫不如主动告知,反倒显得心内坦荡,且看她如何处置红孩儿。

卷帘大将并未说出自己来历,红孩儿帮助取经队伍打杀了他,却是降妖除魔之举,理直气壮,就不信观音敢当着众人的面将红孩儿收了?

悟空施展筋斗云,须臾到了南海,只见南海落伽山。山峰高耸欲刺破青天,奇花瑞草成行,美不胜收。又有风摇宝树,日映金莲,观音殿上瓦盖琉璃异彩飞扬,鹦哥孔雀声声鸣啼,另有一番仙家气象。

落伽山周围有二十四诸天守护,见悟空至此,迎前道:“菩萨曾言大圣归善,今保唐僧,如何得暇到此?”

悟空道:“路上有事,特来请菩萨指点迷津,还烦劳通报。”

此时菩萨唤入,悟空来至五色宝莲台下拜了一拜,抬眼一看菩萨,悟空心中一动,观音菩萨与之前大不一样。

只见观音面上虽仍盈盈笑意,但眼角却有几分忧色,显得这笑十分勉强。

只听观音道:“悟空既来,必是西行路上有难。”

悟空道:“菩萨明鉴,我保师父行至流沙河,那河水又宽又急,不知怎生才能过得去。”

观音道:“想是有妖魔兴风作浪,故而难渡。”

悟空道:“妖魔倒是有一个,不过他也只稀松平常,已被八戒打死了。”

观音听了这话也不惊奇,淡淡道:“打死了就好,不料那猪悟能也有大用。”

悟空见菩萨城府似海,又道:“并非猪悟能一人之功,有一个自称火中生的小娃娃相助,这才将妖魔铲除了。”

菩萨听“火中生”三字,略有诧异,道:“火有形无实,如何能生出人来,我随你去看看。”

菩萨也不下莲台,无声自动,便缓缓飞了起来,行者木吒紧随身左,悟空看木吒面色木然略带悲戚之意,想是知道了李靖身殒的消息。

悟空跟在他二人身后,刚腾身起来,只觉身后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她,他回头看去,菩萨莲台座旁一位女子,生得清丽绝尘,雪白肌肤如玉瓷一般,再加一身素白服饰,更显秀美脱俗。她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悟空背影,隐隐露出激动神色。悟空与她目光对视,心中颤巍巍的一动,这目光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偏偏又想不起来了。

菩萨已飞出几步,悟空不敢逗留,紧紧跟上,却自然疑窦丛生,那女子不是旁人,自然是菩萨身边的龙女了,看她目光似是认得自己,这可真是怪了。自己从未来过落伽山,也从未见过龙女,她为何一副如见故交的模样,目光中,似乎还带着说不清的情愫……

悟空不及多想,须臾已到了流沙河畔。

唐僧与八戒见观音前来,远远便拜伏在地上,观音莲台移近,叫他二人起来,斜眼一瞥卷帘大将尸身,道:“悟能此番功劳不小。”

八戒听观音赞他,美得不知所以,道:“都为取经,都为取经……”

观音又将目光移到红孩儿身上,仔细察看,问道:“便是你,自称火中生的?”

红孩儿眨眨眼睛,丝毫不惧观音,反问道:“你是谁?”

菩萨笑道:“莫管我是谁,我倒问你,火中生的,怎会带着妖气?”原来红孩儿身上有牛魔王与罗刹女血脉,自然有妖气在身,虽经火云宫淬炼,老君仙丹相佐,这骨子里的东西却除不去。

红孩儿道:“我看你也有妖气。”

木吒横前怒目而视,菩萨道:“无妨。我看你虽有些妖气,却本性天真,不知你可愿意去西方得个正果?”

红孩儿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问道:“正果可好吃吗?”

悟空见红孩儿装得也忒像,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解释道:“正果便是修行成功,对修仙之人来说,那是最好的东西。”

红孩儿道:“好啊,可有什么约束?”

观音道:“只心存善念,尊唐僧为师,保他到西天便可。”

红孩儿又问:“反正我也无事,到了西天,就给正果吗,说话可要算数!”

观音缓缓念了几句偈子,曰:“火中生莲华,是可谓稀有;在欲而行禅,稀有亦如是。我也不管你是何来历,今日见你,与佛门颇有根源。但你若不从管教,我便亲自来收你!”

红孩儿嘻嘻一笑,道:“莫吓唬人。”他这身喜人的装束配上天真无邪的面孔,若放在后世怕是能萌倒一片,观音却看也不看他,道:“你既说自己是火中生,便以火为父母,我给你取个名字,姓火,法号悟慧。今后莫要以聪明为是,踏踏实实保唐僧西去,自然有好归宿。”

红孩儿只定定看着观音,待她说完,道:“我还没答应你呢。这个长老半点法力也没有,怎么能做得了我师父?”

观音道:“他今世虽是凡人,前世却是了不得的佛门高僧,德行智慧人间罕有,跟他做个徒弟,你也不亏。”

红孩儿歪歪头看看唐僧,道:“看你生得倒还俊俏,看着也顺眼,你若答出我一个问题,我便认你做师父。”

唐僧不喜不怒,道:“你若有向佛之心,无人能阻你,你若不愿,旁人也劝不得。又何必问什么问题。”

红孩儿道:“好吧,就当我向你求教了。那漂亮姐姐说你有前世,那你说,前世的情仇,今生可还记得?”

唐僧听了,眼中现出迷惘神色,似是有些走神,只照本宣科道:“宿世因缘之事,我佛有大自在神通之力,能解。此际你来问我,我又去问谁?”

红孩儿听了略有些失望,但仍道:“罢了罢了,我便随你去西天问佛去。”红孩儿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给唐僧磕了四个头,口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观音微微一笑,道:“尊师尚可,愿你能收了野性,拢心归神,一心向佛。”

红孩儿既然认了唐僧做师父,自然不能再随意对观音讲话,他正色道:“弟子受教了。”

观音道:“八百里流沙河,鹅毛不浮,我搭个扁舟,渡你们过去。”

观音看看地上卷帘大将尸身,叫木吒下去,将那九颗骷髅取下,按照九宫方位排列。观音又自袖中取出一颗红葫芦投了下去,这红葫芦见风则长,落在九宫骷髅上,做成了一个法船。

观音与唐僧道:“这妖怪非是别人,乃是当年天庭上的卷帘大将,他蟠桃会上误跌了佛宝,被玉帝罚至流沙河受难。我当年寻取经人时曾见他一面,他自云肚肠饥饿,以过路人为食,颈上这九个骷髅,便是他吃剩的取经人头颅,盘桓于水面,久久不沉。”

“这几颗骷髅不沉于弱水,实因这几人道行不浅,却仍未行出多远。故此,你当谨记,取经一事,千难万难,却与其他无干,只看一颗心而已。前路漫漫,谨慎去吧。”

唐僧受教,观音叫木吒引唐僧渡河,自己先回南海去了。

唐僧登了法船,坐于葫芦之上,果然稳似轻舟。

左有八戒扶持,右有红孩儿相随,悟空在后面牵了龙马,走在云雾间,头顶上又有木吒掌舵。虽八百里流沙河,只不多时便飘然稳渡,真个也如飞似箭。唐僧既登彼岸,脚踏实地。木吒按下祥云,收了葫芦,只见那九只骷髅化作九股阴风,寂然不见。

木吒道:“菩萨叫我留话,这九个骷髅若化作风去,才证唐长老正是取经人也。须知阴魂亦有念,今日这九缕阴魂见取经大业有望得成,才心无挂碍转入轮回了。”

唐僧听了大喜,于是谢了木吒,又再拜谢观音,才又上马投西去了。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二五章 生机断

却说唐僧师徒四众,越过性海流沙,浑无挂碍,径投大路西来。

悟空见前路坦荡,尽是平直大道,暗暗扯了红孩儿一把。红孩儿心知肚明,也放缓了脚步,悟空待八戒与唐僧走远,低声道:“你来做甚?”

红孩儿与悟空做个鬼脸道:“偏你能来,我便不能来?”

悟空心想,红孩儿看似身子小如孩童,其实也有几百岁年纪了,心智更是不差,他仔细看了看红孩儿,道:“你似乎长高了些。”

红孩儿听到这话,眉开眼笑道:“高了一寸呢!你还真是眼尖!”

悟空听红孩儿与他只你我相称,故意板着脸道:“你既如佛门,该叫我大师兄!”

红孩儿更是开心,鞠躬给悟空作揖,道:“大师兄,小弟这厢有礼了。”

悟空想了一想,忽觉不对,他是牛魔王的孩儿,该叫自己叔叔才对呢!

二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阵,这才聊起正事。

红孩儿自三界消亡后,便随父亲来在齐天岭。牛魔王心知天下不甚太平,严加督促红孩儿,教他日夜修炼。三界中,悟空阻止红孩儿吞食大红小红一事,红孩儿他早已知晓,他与大红小红亲若兄弟,自然心中对悟空感激不尽。自己能不能成太乙金仙,倒也无所谓了。

此次前来流沙河降服河妖,乃是老君暗使人告知,红孩儿虽不知取经内中背景纠葛,却也知道佛道之争,老君再三叮嘱他,凡事只听你悟空叔叔的便是。

红孩儿早想离了齐天岭满世界转转,当下应承下来,便有了后面的事。

悟空问道:“你那老君爷爷还说别的了吗?”

红孩儿想想道:“嗯,还说了,不过他不让我告诉你。”

悟空顿时无语,他见红孩儿噗嗤一笑,便嗔道:“小子,连你孙叔叔都敢糊弄?”

红孩儿道:“哪有,爷爷说了,过了流沙河,须要谨慎提防,据说有大人物要出场了。”

悟空想了想,他对《西游记》中此段情节记得清楚,流沙河收了沙悟净之后,便是四圣试禅心。

这四圣中,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自不必说,那是佛教中诸佛之下顶尖的人物,而那个黎山老母,隐隐还在这三位菩萨之上。想菩萨地位何等尊贵,竟然也甘居黎山老母之下,扮作她的三位女儿。而戏弄猪八戒时,三位菩萨卖力出演,黎山老母只在一旁观戏。显而易见,黎山老母便是这场“四圣试禅心”闹剧的策划者无疑。自己与几位菩萨都打过交道,老君不会不知,他口中的“大人物”十有八九说的不是菩萨,而是黎山老母。

想起西游路上这最富戏剧性的一难,悟空还是有些糊涂。这一难名作“四圣试禅心”,恐怕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取经这几人中,八戒、沙僧只是配角而已,犯不上菩萨亲自出马来试,换句话说,这二人是好是坏,是否真心拜佛,都无关紧要,因为如来的目的是在悟空和唐僧身上。

而唐僧心定志坚,用女色来试探未免太小瞧这位有道高僧了,成功的几率近乎于零。孙悟空更是不解风情,对女色没有半点兴趣。这一场“四圣试禅心”,在未开始之前,结果已经知晓。

所以,悟空断定,黎山老母只怕还有其他的目的,要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先要明白她的身份才行。道教以三清六御为尊,并未有女子在内,悟空绞尽脑汁,也想不起黎山老母的来历,老君既然知道黎山老母将要出手,十有八九知道她的根底。但老君既不说,自己也不能追到天上去问,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一处偏殿之中,佛祖如来手抚经卷纹丝不动,如一座雕塑般静坐,任凭世间光阴流逝。

齐天岭赴西天一战,看似双方讲和,实则西天已露败相,若非燃灯古佛出手力挽狂澜,已被人打入大雄宝殿。

如来,当今治世之尊,这一番颜面落地,想起后羿那神鬼莫测的三箭,如来此际仍心有余悸。但是,如来毕竟是如来,他不慌。

上古大神出世,三界定是毁了。三清耗费无数心血要探出会元之厄,仍无功而返,想到这点,如来心中便平衡许多。

齐天岭,初时以为只是乌合之众,此番看来,倒也心齐,只是不解的是,齐天岭并无信仰教义,是什么力量能把他们聚在一处呢?

如来秉承大教经义已久,深知这世间最能拉拢人心的东西莫过于信仰,但人心所信,则无往不利!

想起西天教内诸事,如来倍觉欣慰。旁人若只以为灵山只这点实力,那便是大错特错了。真正的主力乃是三千诸佛、无边菩萨,其中混元金仙数不胜数,纵混元至圣也有几个,因此才敢与天庭分庭抗礼,试问天下还有哪处能做得到?

而今西天,虽也有暗流涌动,却远胜道教之分崩离析。

回想起燃灯古佛出手击退金神、木神、火神三人,如来心中大安。燃灯身为过去佛,修为早已超凡入圣,他若识大体甘心护法佛教基业,还有谁能撼动灵山?

而弥勒佛身为未来佛,在此当口却不见踪影,却也令如来心中不豫。弥勒佛所做一切,都在如来掌握之中,凭弥勒佛之道行心机,如来自然不放在心上。他只要先了结取经一事,再算总账不迟。

追本溯源,佛教踏踏实实乃是如来所创,只是乍创大教之时,此具法身尚未出世,彼时众佛无首,故此上古燃灯佛挺身而出,担起了过去佛。

回想如来乍出世,也与寻常孩童无异,但居于佛门之地,终日耳濡目染、秉经问道,也透出几分佛性。

那年弥勒佛突发奇想,初建龙华会,要召集五百童子为伴,如来被选为善慧童子。

龙华会上,上古燃灯佛至,宝光辉映异于众人。燃灯佛缓步走下莲台,恰逢那日有雨,地上一滩水便在燃灯脚下。

善慧童子见燃灯佛赤足行走,唯恐佛脚踩到污水,便扑倒于那滩污水上,以身为燃灯铺路。燃灯见善慧童子慧根乍现,仔细探他根源,才知善慧童子乃是佛祖第三具法身。于是在他头上做个记号,道:“汝当为佛,且为治世之佛,佛既如来,你法名便叫如来最好。”

佛教向来以教义为尊,其后如来将佛教发扬光大,终成治世之尊。而弥勒佛因做龙华会缘故,亦有传教之功,也被定为未来佛。

如来正在这里出神,忽地心念一动,知道天庭游奕灵官到了。

如来传音让阿傩将游奕灵官引至偏殿之中,游奕灵官入殿来,先与佛祖施礼,如来看游奕灵官急匆匆焦躁神色,心中略显不屑,玉帝手下尽是些毛毛躁躁之辈,能成什么大事?

只听游奕灵官道:“禀佛祖,玉帝着小仙来报,几日之前,有一人在东南十洲大肆劫掠,夺走仙草无数,斩杀天仙数十。又与五庄观抢走人参果六枚,玉帝命勾陈大帝携千里眼探明,这人乃是——”

佛祖见阿傩尚在旁边,一摆手封住游奕灵官的话,道:“我已知晓。烦游奕灵官回报玉帝,此事我自有裁量,暂莫声张天下最好。”

游奕灵官领旨,便告辞回去复命了。

阿傩见游奕灵官背影消失,急忙上前道:“佛祖大能,可喜可贺。”

如来道:“有何可喜可贺之处?”

阿傩道:“十洲三岛有事,玉帝急匆匆来报佛祖,显是齐天岭一战后,天庭元气大伤,才甘心居于下位。”

如来面无表情,淡淡道:“居于下者,未必在下。你再有这般浅论,休来污我耳。”

阿傩好好一个马屁没拍正,他见如来心情不好,不知游奕灵官这番话究竟于西天有何影响,急忙告罪退下,心里却也在思索,这人究竟是谁呢?

如来步出偏殿,来到院中,这一院花事纷繁,绚烂美丽。

便在此时,阿傩忽又转了回来,与佛祖道:“佛祖,观音菩萨来了,正于大雄宝殿候着。”

如来点点头,道:“叫她来此见我。”

白衣观音,艳美绝尘,她赤足来在院中,静望如来,无言。

如来见观音凄凉神色,问道:“为何如此?”

观音凝望如来,却不答话,满院的白花衬着观音白衣,素美中透着落寞。

如来手指院中花团锦簇,道:“此花名荼蘼,俗世中,荼蘼花开,便是花季结束,此后无花再开。”

观音道:“弟子也曾听过,荼蘼一过,春不复返。”

如来道:“你体内生机流失,故而难以自制,做错了事,我不怪你。”

观音听到这话,稍有些激动,问道:“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如来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观音知道,她对如来虽口称弟子,但论起修为,也并非有天地之差别,料想如来也无此能耐不知不觉断了自己生机。

观音见如来摇头,表情更是落寞,堂堂观世音菩萨,万民供奉,万仙敬仰,竟要归于尘土,这事也太过不可思议了。

如来又道:“你看我灵山之上,并无春秋,故此荼蘼花开,却也仍能不败。”

观音听了此语,眼前一亮,急道:“佛祖救我!”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二六章 猪五戒

这一路行遍了青山绿水,看不尽野草闲花。光阴迅速,又值深秋,四人一马,倒也逍遥。

只是天意渐凉,唐僧受不得寒,故而话也少了许多。

起初唐僧担心火悟慧来历不明,虽是观音首肯但也是个半路出家的,但相处近年余,这三徒悟慧伶俐可人,又懂自己心意,渐渐后来居上,成了唐僧最喜爱的小徒弟。

这一日,天色渐晚,唐僧坐于马上,眼望面前荒山野岭,叹道:“今夜又不知在何处安歇了。”悟空道:“师父,既然执意要去取经,风餐露宿、食风眠月也是常事,今日怎有此叹。”此时八戒挑着担子不平道:“你倒一身轻巧,说话也轻巧,自从我拜了师父,这担子便未离开肩膀,白日里累些也罢,夜里若能睡好也能养养精神。这几月天天睡在石头上,硌得腰背生疼。”

悟空笑道:“八戒,就你生得高壮,你不挑担子谁来挑?我和悟慧若挑起担子,扁担在肩,担绳不直,难道拖着走不成?你好歹也是天蓬元帅下凡,这点苦难便生抱怨,如何能到西天?”

八戒道:“非是我抱怨,你看这担子多重!又有四时衣物,又有防雨苫布,又一条铜镶铁打九环锡杖,又一条浸透泥汗的大扁担,其他琐碎且都不算呢!”

这时悟慧道:“二师兄,你说的这些都是师父的东西,我和大师兄可没一件。”唐僧笑道:“八戒只知念叨我那些,他自高老庄私藏那几张锅盔,少说也有七八斤重。”

八戒听唐僧说出他隐私,嘟囔道:“那是……那是预备断粮时,给师父充饥的。”悟空笑道:“八戒好孝心。”悟慧道:“师父,原来那大饼叫做锅盔,昨日我见二师兄偷吃,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还不告诉我呢。”

这番话说出,八戒一张老脸通红,急道:“那锅盔……生了,生了虫子,我见丢了怪可惜的,就自己吃了。”

唐僧忍不住笑,但见八戒下不了台,只道:“罢了罢了,八戒心意为师心领了。”

八戒见众人都拿他取乐,两只大耳紧紧收拢,堵住耳朵不听,只吭哧吭哧快步前行。

众人也不管他,眼见天色黑了,八戒走也走不多远,待会到前面山根处便寻一处避风处睡下便是。

悟慧眼尖,见路旁有一蚂蚱在黄草尖上立着,秋风一来,颤颤巍巍甚是萧瑟,他动了孩童心性,伸手便去捉。

唐僧见悟慧去捉蚂蚱,急忙下马喝止,道:“悟慧,出家人不得杀生。”他话音乍落,悟慧早将蚂蚱擒在手中,嘻嘻笑道:“师父,我只玩一会,便放了他。”

唐僧道:“这等野物性情孤傲,你玩耍他,与杀他也没什么分别了。”

悟慧被唐僧说得索然无味,将蚂蚱一丢,道:“好吧,那听师父的。”几人这一耽搁,前面八戒已没了踪影。

唐僧重又上马,三人不紧不慢前行,悟空道:“师父若不饿,待会寻着安歇之处,我再去化缘。”

唐僧道:“我终日坐在马上,路也不走几步,又哪里会饿,倒是八戒……咦,八戒怎么无影无踪了?”

悟空跳起来放目观瞧,果然这呆子没了,他也不慌不忙,下来道:“师父莫急,想必是躲入草窠里睡着了,待会我再去寻他。”

他寻了一处山窝,将唐僧安置妥当,又教悟慧仔细守好唐僧,这才又去寻八戒。

此山看似绵长,却是南北走向,东西也只数里宽窄,悟空直向西飞,出了山界,便见眼前一处奇景。

只见荒郊野岭中,竟有好大一片树林,隐约可见内有一片房舍,修建得气度轩昂,但见:门垂翠柏,宅近青山。松树冉冉挺立,老竹斑斑节直。

悟空心知这庄院蹊跷,到了近前,他化作一只飞蛾,越过粉泥墙壁,砖砌围圜。入了华丽高堂,只见八戒挑着那担子正撂在厅门柱旁。

再往里面飞去,只见厅内灯火通明,有一老者坐于主位,华冠宝冠,生得极为富态,客位那人,可不正是猪悟能?这老者与八戒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悟空仔细端详这老者,见他生得一脸福相,只是脖颈短小,身躯胖大,虽不像天生人形,却也无妖气在身。

悟空见八戒一副饕餮模样,吃得杯盘狼藉,老者仍不以为忤,只笑眯眯劝酒。

眼见呆子这晚定是吃饱睡足,倒也不必担心,悟空飞出庭院,又顺便化了些斋饭,才转回来找唐僧。

唐僧正在这里念经祈祷,见悟空回来,忙问:“可有寻着八戒?”悟空道:“那呆子正享福呢,不必管他。”

唐僧道:“这荒山野岭,有什么福可享?”

悟空道:“此处看似荒僻,过了山去,便有一处大庄园,那呆子腿脚不知怎忽地灵便起来,此时已被庄主奉为座上客,正在那里吃吃喝喝呢。”

唐僧听八戒无事,才放下心来,道:“无事便好,八戒近日也受累不少,算是他得了造化。”悟慧道:“二师兄也不仗义,自己享福,却不顾我们。”

悟空笑道:“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这一夜睡得安稳,第二日清晨,悟空唤起唐僧,出了山凹,行不多久,便见到前方那座庄院。唐僧道:“悟空,八戒可在此园中?”

悟空道:“昨夜被奉若上宾,此时却不知了。”

到了庄院大门,唐僧见门前有一小童守门,便下马上前询问:“小施主,贫僧有礼了。”那小童道:“不敢不敢,长老可有事?”

唐僧道:“我是自东土大唐而来,要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昨夜有一个徒弟走散了,我看左近也无其他人家,不知可入了贵宝庄?”

小童听唐僧这般说,顿时礼数全无,反而一脸鄙夷之色,反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长嘴大耳的?”

唐僧道:“正是正是,还劳烦施主唤他出来,我们还要赶路呢。”

小童道:“怕是出不来了,他昨夜犯下罪过,正与我家主人求饶呢。”

唐僧大惊:“啊,他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