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确是不俗。五行山几十年便想消了他心气?太难!”
太白金星想了想,玉帝说的还真有道理,道:“陛下明鉴,只是失了天蓬这个眼线,此时如何是好?”
玉帝沉吟道:“此事必与观音有关!”
太白金星道:“正是,天蓬被贬那一日,乌鸡国徒弟曾见过观音菩萨。且近日又有一人助唐僧取经,乃是观世音菩萨驮瓶的老龟!”
玉帝一怔,点了点头道:“好,此事容后再议!”他急匆匆起身摆驾,便往王母瑶池而来。
王母听说此事也是一惊,道:“那观音答应好好的,如何又出尔反尔?”
玉帝道:“观音大大方方行事,土地都看得清楚,这显然是叫我天庭看见了。”
王母摇摇头:“叫我天庭看见,只是其一,恐怕她更想叫佛老看见,才是本意。”
玉帝眯起了眼睛,缓缓道:“你是说,观音在讨好佛老?”
王母道:“她既然毫不避讳,那便是说,在她心中,我天庭并无佛老那般重要。”
“观音菩萨向来是东来佛祖一系,此番变化可非同小可啊。”
“此事与观音夺十岛仙药、镇元子草还丹必有极大干系。相交多年以来,观音菩萨只这两件事反常,是也不是?”王母问道。
玉帝回想一番,喃喃道:“如来究竟握住了观音什么把柄呢……”
天庭于取经一事也颇为上心,先后安插天蓬、卷帘二人,这两个都经观音点化,是内定的候选人。哪知卷帘大将稀里糊涂被天蓬一耙子凿死,而天蓬行程未半,又被菩萨踢出了队伍,天庭看似毫无损失,实则在智计上已败了一阵。
二人良久不语,终于,王母开口道:“陛下,炼天成败如何?”
听到“炼天”二字,玉帝始终稳端着的酒杯微微一颤,道:“隐隐弱于灵山。”
王母道:“灵山上号称‘山中七日,地上千年’,难道竟是真的不成?”
玉帝道:“夸夸其谈,我听游奕灵官回来说,也只比我天庭快了一两分而已。”
王母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
玉帝道:“有何好的,这一两分听起来不多,要想追上,却千难万难。”
王母道:“陛下,此时可顾不得颜面了。”
王母所说的颜面,玉帝心里明白,天庭与灵山这炼天之法大同小异,都与造化息息相关。只是灵山居于一隅,方圆不过几千里。而天庭方圆几万里有余,又分上上下下三十六层,单此一点,不知要多耗多少造化。
玉帝道:“心中委实为难。”
王母道:“陛下,大局为重!”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六七章 欲合天
清境清微天,上清宫中,三清环坐。
老君接过元始天尊手中玉柬,大致浏览,啪地摔在了地上,道:“这小子失心疯了!居然动了合天之念!”
元始微笑看向灵宝道尊:“二师弟,你如何看?”
灵宝道尊皱眉道:“此柬既然传到师兄手中,想必紫微、真武、勾陈也都会收到。合天之举,此时颇不适宜。”
老君道:“此时不适宜,何时又能适宜?”
灵宝道尊道:“何时都不适宜!”
元始天尊道:“三十六天初建,你我也曾在场,都知道三十六天广袤无边,摊子铺得太大,对否?”
灵宝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元始道:“而众人心中有话,却都缄口不言,又是为何?”
老君笑道:“人心如此,何必多问。”
元始道:“因众人皆知,玉帝初登此位,心气比天还高,纵说了也是无用。”
灵宝道尊道:“也并非全都如此,实不相瞒,我却认为越大越好。”
元始点点头:“嗯,此种想法也不在少数,三十六天愈大,人丁便越兴旺,自天地间攫取造化便越多,这乃是最简单的道理。”
老君道:“话虽如此,但此法风险亦大,若真到入不敷出的那天……哦,这不眼看便到了。”
元始道:“释教兴起,只一夜之间,不过千百年,便将天庭所御之地夺去近半,而后东西天共行炼天之举,造化自然不够了。”
灵宝道:“灵山地界甚小,两相比较,受影响的自然是天庭。”
元始道:“不错,故此,玉帝若不行合天之举,如何能支撑炼天所需造化,除非……便只有那个法子了。”
老君惊道:“夺回西牛贺洲?”
元始道:“正是!”
灵宝道尊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节节退让?”
元始道:“玉帝行事怪异乖张,但无论如何,他总不会甘为人下的。”
灵宝道:“此时不比彼时了,西天向东,东天向西,中间都多了个齐天岭,怕是谁都要思量思量。”
老君道:“可惜齐天岭中虽有几个厉害角色,却不知感化世人,立神像塑金身,否则也能分去西天不少造化。”
灵宝笑道:“齐天岭除了悟空一人,又有哪个懂得机谋运作?”
元始苦笑道:“莫谈机谋,我三个明知受了蒙骗,却偏偏猜不出那人用意,才是最大的笑话。”
老君点点头,道:“惭愧,若非悟空提起五类之王一事,我真想不到他竟然还在世上。”
元始道:“他当年死的本就诡异,只是不知以什么法子骗过你我。”
三人想起往事,皆陷入了深思中。
忽而,灵宝道:“天庭危矣!”
元始道:“你可是想起了紫微与真武?”
灵宝道:“正是!紫微与祖龙绸缪已久,要取而代之,此番玉帝合天,必有许多人极为不满,对他二人来说,这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老君道:“嘿嘿,这两个也是自以为是,八九金仙哪,他两个若真敢造反,玉帝纵停了炼天,也要将他两个斩杀!”
灵宝道:“紫微明知有八九金仙,为何还有此心?”
老君道:“这却也怪不得他,紫微心中向来以我三清为尊,从来未将玉帝放在眼里,便是八九金仙,他也只以为是我等所御,哪里会知道这七千余人,只听玉帝一人号令。”
“八九金仙,三千诸佛……师弟,如来和玉帝,还真是相似之处甚多啊,你说会否同受那人指使?”灵宝问道。
元始道:“这话你已问过许多次,绝非如此!”
灵宝道:“师兄总说绝非如此,却也无个堂皇的理由。”
元始仍道:“绝非如此,无须解释。”
老君笑道:“师兄说不是,那便定然不是了。只是合天一事……说不得要与玉帝争辩一番。”
灵宝道:“那便要看看玉帝有无胆魄,与西天决裂了。”
“难!”灵宝与元始异口同声道。
“玉帝此人外宽而内忌,好谋而少决,他能想出合天之举已是出乎意料,若再敢与西天反目,那我可真是看错他了。”灵宝道。
元始道:“玉帝易与,王母难缠。旁的不说,单就守着蟠桃树那个老怪物,便够紫微真武吃一壶了。”
老君道:“既是如此,倒真该与这两个知会一声,否则鹬蚌相争,岂不教外人得利。”
灵宝道:“师弟,玉帝向来以昊天上帝自居,从不提自己是六御之首,他对道教三清居于他头上始终耿耿于怀,你倒还当他是道教中人。”
老君道:“他一日是六御之一,便一日是我道教中人,目前之势,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天庭与西天决裂,一点点夺回被西天蚕食的土地来。此计虽缓,却是根本,此为上策也。”
“玉帝若能敞开心扉,与众人说出合天利害,再以低姿求援,或许众人戮力同心,能想出其他对策也未可知,此为中策。”
“最怕的仍是他独断专行,拂逆众人之意,以致貌合神离都荡然无存,到那时,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这自然是最坏的结果。”
老君说完,元始道:“仔细想想,合天之举确是可解一时之危难,但一旦如此,天庭便有示弱之嫌,那些摇摆不定的恐将死心塌地投往西天去了。”
灵宝道:“玉帝岂会想不到此处,莫非……他在试探?”
“不思拉拢,只存猜忌,唉!”老君叹道,“我去寻紫微了,无论如何,不能致祖龙于险地,五类之王于那人有大用处,岂能叫他得逞?”
老君出了屋子,元始道:“此事难解,恐怕良药仍要去齐天岭上寻啊。”
灵宝仔细揣摩,心中渐有所悟,道:“师兄是说,唯有悟空能解?”
元始道:“除了他,谁能御动齐天岭众人,只是有些事却唯恐知之过早,对他不利。”
灵宝道:“齐天岭确能教东西天有所顾忌,这群人行事毫无羁绊,只凭心意,却往往收得奇效,上次如来也退让了几分。”
元始道:“待师弟回来,看看紫微那里如何反应,再做定论吧。”
西天灵山,仍是那座开满荼蘼花的小院。观音缓步上了台阶,看着满园白花,与自己白衣相映,心中凄凉之意顿生。花开不败,自己身上厄难却未消,堂堂观世音菩萨,落得如此境地,岂能不悲?
如来自屋内走出,面容安详,眼望观音,观音见了如来,拜道:“弟子有事禀告佛祖。”
如来道:“猪八戒一事,你做得甚善,只是失了九头虫,却是你之过。”
观音道:“弟子知错。”
如来道:“倒也不碍事,我之所作所为,素来无需避人,只是耽搁了阵法,却仍要你来物色人手了。”
观音道:“是。”
如来道:“今日何事?”
观音道:“哪吒来报,玉帝只嫌三十六天过于广阔,将欲合天。”
如来听此言稍有动容,问道:“哪吒何时归了我门?”
观音道:“哪吒肩负父仇,只恨玉帝不与他讨公道,他近日与木吒来往甚密,兄弟情深,一来二去,便与我也熟稔了。”
如来点点头,道:“好!既然哪吒如此说,此事应不虚。”
观音道:“玉帝已传柬至三清、紫微、勾陈、东极等天界上仙处,不知结局如何。”
如来笑道:“天庭乱象已生,我倒看看三清如何应对。”
观音道:“若无事,弟子告退。”
如来自怀中取出一物,道:“我苦思冥想,为你寻了解药,你服之便可无碍。”
观音身子一震,却不伸手接过,先跪拜在地,给如来行了个大礼,如来将一个玉瓶放在观音手上,道:“你聪慧远胜文殊、普贤,纵西天诸佛也多不如你,服了此药,好生思量,天地险恶,总要有个出路才是。”
观音毕恭毕敬道:“谨遵佛祖教诲!”
她打开玉瓶,看也不看便倾倒入口,只片刻功夫,观音喜极而泣,断绝已久的生机,终于回来了。
虽然如此,观音心里清楚,如来能救她,便亦能毁她,自己经历了这一桩诡异之事,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无异。似她这等修为,若要亡了性命,可比普通凡人轮回更惨许多。即便是无所不能的大神通者,入了轮回也是前途未卜。况且观音对地府知道得清清楚楚,那十殿阎罗中,哪个心属天庭,哪个心属灵山都是明明白白的。
观音已经猜到,她生机断绝十有八九便是如来所为,只是来得无声无息,比明目张胆下手更可怖百倍。
说起如来御人之术,倒也真是高明,他自然知道观音、文殊几位菩萨都为东来佛祖做事,但面上向来不动声色。四大菩萨中,无论声望、本事还是心机,唯以观音为首,余者皆不足道哉。
于是他精巧布局,教观音吃了个暗亏,之后观音收天庭、龙宫贿赂、安插外人入取经队伍,如来自然一清二楚。但无论观音怎么折腾,总逃不过他的算计之内。
他见观音行事乖巧,便大大方方给了观音解药,而观音只有感恩不尽的份儿。如来又警示观音几句,叫观音知道轻重利害,以观音的心智,今后自然踏踏实实为如来做事,再不敢动什么旁的心思了。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六八章 地为先
唐僧师徒离了乌鸡国,抖擞精神向西而来,行过了枯松涧,便是一片茂密林地。
唐僧道:“悟空,你看前面好大一片树林,可有妖怪?”悟空笑道:“师父,你也忒多疑,我们三个在此,总有什么妖物也不怕他。”
唐僧道:“自见了平顶山那两个妖怪搬山阻路,我便始终心神不宁。”悟空道:“既心神不宁,何不念那《多心经》?”
唐僧道:“多心经乃浮屠山乌巢禅师口授,我至今常念,一日不辍。”
悟空道:“师父既然念了,心中应无魔障,‘无眼耳鼻舌身意’,自然得取如来妙法文。”
正说话间,忽听林中传来叫喝争斗声,悟空侧耳一听,道:“师父勒马在此暂歇,我去林中看看。”
悟空也无须叮嘱太多,乌老者既在,自然能保得唐僧周全。他纵身入林,果见两伙人在林深处斗了起来。其中一伙,便是秦无弦、云卷舒等人,而另一伙人,带头的是青狮精,另几个都做僧人打扮,悟空一个也不认得。
这几个僧人厉害非常,手中降魔禅杖上下翻飞,打得秦无弦等人毫无还手之力,悟空细看周围,隐隐还有阵法布下,秦无弦纵使想逃,恐怕都难脱生天。
悟空霎时明白,这是文殊菩萨来找回场子的,他派青狮精来此阻唐僧,却误打误撞被秦无弦等人搅了局,这口气怎能咽得下。
而秦无弦等人运气也差,他们被悟空赶出了皇宫,心中忌惮无比,当夜便离了乌鸡国,寻到这处林中,要开辟一处修炼之所,从此安稳度日。哪知不过一日,青狮精便寻人来报复,这几名僧人看似不起眼,其实乃是文殊座前尊者,修为堪比西天八大金刚的。
悟空眼见秦无弦手下几人丧命当场,他有心去救,却又犹豫了起来。文殊定是东来佛祖一派无疑,这场纷争说到根上,其实还是文殊与观音之争,自己取经身份实在特殊,应是不属任何阵营,若出手相助,只能寻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由头。但悟空知道,无论文殊还是观音,都并非大善,菩萨之间相争,也是利字使然。
但自己既然饶了秦无弦,教他守护乌鸡国百年,也算一诺,秦无弦死于非命,此诺便毁。悟空想来想去,心里总不舒服,叹道:罢了,不失本心,管他如何。便要亮出身形相救秦无弦,他这里刚一动,只见林中黄云漫天,霎时间不可视物,仿佛这地都翻腾了起来。
悟空一惊,这是什么?他强运玄空法秘诀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拉起仅余的秦无弦、云卷舒两人,脱出了林间,这人竟是大禹!
秦、云二人被救,尘土顿时散去,地上多了一个满面春风的绝美女子,可不正是后土。悟空心中一喜,大禹后土二人同来,自然是已经和好如初了。
只听青狮精喝道:“你是何人!”那几个尊者见要杀之人无影无踪,自然知道是这女子所为,他几个不动声色,便将后土围在了中间。
后土一笑:“哟,要动手了。”
青狮精道:“你好大胆子,敢阻菩萨办事!”
后土问道:“哪个菩萨滥杀生灵,也不怕入阿鼻地狱?”
青狮精见后土一副有恃无恐样子,再见她方才法术,自然知道绝非常人,只是他胸中一股火气始终压抑,自然要寻个出口,手持钢刀便砍了过来。
后土伸手一指,青狮精双足陷于土中,栽倒在地动弹不得,口中大骂起来。那几个尊者提兵刃攻上来,只听空中一声断喝:“尔等住手!”声音虽洪亮,却微微发颤,显是有几丝惧意。
众人落在地上,众尊者急忙施礼,口称“文殊菩萨。”
文殊菩萨理都不理,一脸惶恐来在后土面前,合十俯首道:“后土娘娘,文殊罪过,罪过。”文殊见了玉帝也没这等恭敬,只因他心里知道,皇天后土,后土为先,这可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所谓皇天后土、后土为先之语,乃是自天地成型时“先有地,后有天”演绎出来的。盘古开天辟地,地渐凝实之后,才有鲲鹏出世澄清玉宇。而今日天庭敢建三十六天,无数造化其实来自于地,若无后土应允,只怕三十六天亦荡然无存。
后土见了文殊,咯咯一笑,道:“果然是敢自称‘不必见佛、不必求法’的文殊菩萨,久违了。”
“不必见佛、不必求法”乃是文殊当年受东来佛祖指使,手持慧寂金刚剑刺向如来之后所言,这一段典故称作“仗剑逼佛”,内中纷争难以一言道尽。但文殊自此次之后,得东来佛祖赐五台山修行,扬名西天。
文殊知道后土讽刺,却也不敢反驳,道:“久未见后土娘娘了,今日真是幸事。”
文殊菩萨也是伶俐之人,他隐约得知后土隐居不出,是为了上古大禹,曾托人送过后土一个偈子,这偈子只有八字,叫“真心唯苦,痴意唯毒”。他自然不敢对后土有甚么非分之想,但求能讨好后土,便心愿足矣。
哪知后土见了这八字,教来人告诉文殊,回文也是八字,“四大皆空,焉敢谈情?”这八字不甚客气,意指:你文殊既然是佛门弟子,居然也敢琢磨起情爱之事,我自真自痴,与你何干?换做世俗人说,那便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狗还是一只又瘸又瞎的无牙犬。
后土今日心情大好,道:“你身为菩萨,自然知道佛门子弟是何罪过吧。”
文殊道:“贫僧知道,这几人,我定会严惩不贷。”
后土笑道:“果然好菩萨,那便去吧。”
文殊见后土并未深究,暗自庆幸,带着那几个尊者与青狮精转回五台山去了。
悟空看得心中暗爽,后土娘娘看似温和美貌与人无争,不料却霸道如此,这个文殊在她面前居然大气也不敢喘,这才是霸气!
他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只听后土道:“悟空,下来吧。”
悟空一怔,原来自己行藏早被后土发现,他自树上跃下,给后土施了个礼,道:“恭喜后土娘娘和大禹前辈久别重逢,那个……重温鸳梦。”
后土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板起脸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骗我!”
悟空惊道:“我哪里骗你?”
后土道:“你说他已是风烛残年,生机渺茫,我看他倒是好好的,这还不是骗我?”
悟空道:“非也非也,娘娘只看表象,却不知大禹前辈对娘娘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只是天涯咫尺不得见,这滋味实在比死了还难受,我所说倒也没错。”
后土喝道:“尽是油嘴滑舌,今日定给你些苦头尝尝!”
悟空急忙纵身跃后,道:“娘娘,你可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我费尽心机教你两个有情人重归于好,你反来怨我!”
后土听悟空这么说,噗嗤一笑,道:“吓唬吓唬你而已,看把你怕的。”
悟空见后土变脸比翻书还快,心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只是悟空心思一动,问道:“娘娘来此,只怕不是为了吓唬我吧。”
后土道:“你果然聪慧异常,此番前来,乃是大禹教你回去审审九头虫!”
悟空听到此事,自然急不可耐,但他想想道:“不妥!”观音才派乌老者来,自己便无缘无故离开,这无异于授人于柄。此时正是乌老者最为警惕之时,自己可不能因一时心急坏了大事,又道:“我其实比他们急上百倍,只是此时不是时机,取经也非三两日事,若得了空,我定会回去。”
后土悠悠道:“好你个孙悟空,我都请不动你了。”
悟空赔笑道:“娘娘勿怪,当下实在脱不开身。”
后土道:“我岂会怪你,罢了罢了,你既不来,我自己回去了。”
悟空问道:“娘娘可是住在齐天岭了?”
后土脸上一红,道:“便是住了,哪个敢管我?”
悟空道:“不敢不敢,只是娘娘可否将通臂神猿带去,叫通风几个也欢喜欢喜。”
后土道:“这自然不消你说。”说罢后土倏忽不见,也不知自天上走的,还是自土中遁的。
悟空听说通臂神猿到了齐天岭,心中大安,他既是神猿,见了通风等人,于他应大有好处,总不再至心死至此。
悟空转出了林子,见唐僧几个正在林边闲坐。悟空道:“林中确是有伙人打斗,此时已无事了,尽可前行。”
于是唐僧上马入林,这林远看茂密,内中却也有路,悟空在前面几里远探路,将林中走兽飞禽赶远,唐僧一路无阻,放开缰绳,信马驰骋开来。如此翻山越岭,行了一月有余平安大路。这一日,唐僧喜道:“徒弟们,若都这般好走,只怕快到西天了。”
悟慧道:“师父莫如此说,路也不经夸,一夸便难走了。”
果然又行一段,只闻水声大作,唐僧微蹙眉头道:“好大水声,不知前面是江是河?”
到了近前,只见一道黑水滔天,马不能行。
四人立在岸边,仔细观看,只见那恶水:浓浪浑波翻卷,黑得如同积炭翻煤,就连人影都照不出来。
唐僧下马道:“悟空,这水怎么如此浑黑?”
悟空笑道:“哪个神仙在上游洗笔,将这水染了。”他心中自知是黑水河到了,黑水河中有龙王外甥小鼍龙作怪,也曾擒过唐僧。悟空暗道,这妖怪无甚本事,只这道河水难渡。
正思想间,只见上流飘下一只船来,唐僧大喜:“才要过河,便有船来,真是菩萨保佑!”他伸手急招:“船家,劳烦渡我一渡!”
悟空拦住唐僧道:“师父圣僧之身,寻常艄公怎能渡得了你?”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六九章 龙王易
说话间船上人到了近前,唐僧心急过河,道:“难得有船来,你又道不能渡,莫非你能渡我过去?”
悟空定睛观看,这艄公哪里是寻常人物,分明一个妖怪之身,生得似龙非龙,似鳄非鳄。于是道:“师父,这河水煞是怪异,还是小心为上,否则到了水中央,我可救不了你。”
那艄公见唐僧犹豫,道:“和尚,你若不来,我便走了!”
这时乌平放下担子,上前道:“圣僧,我久居南海,这点小水自然无碍,我来驮你过去,哪里用什么船。”
悟空倒也一时没记起来,乌平乃是观音驮瓶的老龟,水路上自然如履平地,于是喜道:“正是正是!”
唐僧大喜道:“那就有劳你了。”
乌平跃入水中,现出本身来,方圆十丈左右的一只老龟,背上甚是平整,在水中道:“圣僧不必客气!”
唐僧迈步就上,只听那艄公哈哈一声怪笑,使船桨在水面上死命一拍,但见卷波翻浪,遮天迷目,河水暴涨五尺,顿时将唐僧淹没进去。
悟空知道这河中怪物乃是西海龙王之甥,唤作小鼍龙的,他是泾河龙王之子,本事也不见厉害到哪里去,太子摩昂出手便将其擒了。
正因悟空记得清楚,这里才有了轻敌之念,他只道自己在岸上,乌平在水中,就算小鼍龙有意擒唐僧,还敢明里动手不成?孰料他施展的这式神通威力果真不小,唐僧没入水底恐怕凶多吉少了。
小鼍龙使非常本领使河水涨起,见得了逞,便跳下船头扎入水中要擒唐僧。他刚入水,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便如断了线的纸鹞一般,被弹了出来,远远飞出几十丈远,落入黑水河中央,再不见出来。
击退鼍龙的自然是乌平,黑水河风浪虽大,也比不得南海,故此对他半点无碍。乌平救了唐僧上岸,长老浑身都已湿透,悟空道:“师父,弟子一时失察,才叫师父险些遭擒,多亏乌平机警。”
唐僧喝了几口水,又受了惊吓,也无力气说话,只瑟瑟发抖。好在此时天暖,众人寻个朝阳处,等候唐僧将衣服晒干,再图过河。
悟空站在黑水河边看了一阵,随着小鼍龙被击落水中,涨起的河水渐渐退去,悟空心中打定主意,回了与唐僧道:“师父,这妖怪如此大胆,料想必不能让我们安心过河,我欲去河底探个究竟,如何?”
唐僧道:“悟空,你水中本事如何?”
乌平道:“大圣,不如我去。”
悟空笑道:“你水里本事虽远胜于我,但论起隐匿行藏,恐怕不如我许多,还是我去。”
于是悟空一闪身落入河中,他御水神通已成火候,在水中游走起来,连水波都纹丝不动。悟空越下越深,见这河水自顶到底都是墨黑色,不知因何缘故。
这水倒也不深,悟空行到水底,见水怪渐多起来,小鼍龙在这黑水河却也建了不小家业。又往前行了一阵,只见前方现出一座亭台来,门上写着“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几个字。悟空见门边有水怪看守,知道是小鼍龙占了河神的地界,河神法力低微,自然斗他不过。
门只虚掩,悟空自门缝进去,里面倒是清清亮亮,屋舍井然。
入了厅堂中,见那鼍龙正在椅上坐着呼呼喘气,乌平那一击猝不及防,倒也够他缓一阵的。厅中还有一人,悟空仔细看看,这人他也认得,乃是自三界镇龙塔下救出的一条黑龙,名叫敖恭是也!果然天下龙族是一家,混来混去总有个归宿。
只听敖恭道:“教你不去惹唐僧,这是何苦来哉!”
小鼍龙一脸倔相,喝道:“哼,那唐僧有什么了不得,我偏要会会那个齐天大圣!”敖恭道:“此言差矣,我传你神通,将河水染墨,只是见你父母皆亡,送你个保平安的本事,可不是为了捉人用的。”
小鼍龙一听,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打上天庭去,与我父亲报仇!”
敖恭苦笑道:“我的好外甥,你消停一会吧。”他称小鼍龙做外甥,悟空知道,这两个显然是认了亲了,记得小鼍龙管西海龙王叫二舅,三界中五龙和四海龙王乃是同胞兄弟,可不正是叫外甥?
小鼍龙道:“当年我父亲改了雨水时辰点数,此等小事何足挂齿,便被玉帝老儿斩了,此仇不报,哪里算得上男儿好汉!”
悟空听来听去,这个小鼍龙原来是个愣头青,泾河龙王被斩之事,他也一清二楚,玉帝之命哪个敢抗,怕是四海龙王也无人敢去求情。他妄想杀上天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敖恭道:“呃……这也不急,只是那取经的唐僧便在岸东,你待如何?”
小鼍龙道:“我便是要捉住他,给天下人看看,自泾河出来的能耐本事,不比那个闹天宫的猴子差!”
敖恭道:“好,你若非要如此,还是先问问你四舅敖闰才好。”悟空听到这里纳闷,敖闰是西海龙王,四海龙王按东西南北排序,该是二舅才对,怎么又变成四舅了。
小鼍龙道:“我那四个舅舅胆子甚小,只怕问也是白问。我先捉了唐僧,再请他老人家过来看看,他若说放,我便卖他个人情,他若说不放,那便将唐僧吃了!”
敖恭怒道:“不行!你这黑水河与西洋大海相连,若擅自为之,旁人定以为受了你四舅指使,那时牵连了他,罪莫大焉!”
小鼍龙想了想,道:“恰逢舅爷生日,唐僧岂不也算稀罕物了!”
小鼍龙取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书信,信上道:“愚甥鼍洁,顿首百拜,启上二舅爷敖老大人台下:向承佳惠,感感。今有东土僧人来至黑水河,实为世间之罕物。甥欲擒之敬上,以贺舅爷圣诞,尊意如何,还望舅爷圣断!”他信中仍唤西海龙王敖闰做二舅,却是习惯使然。
小鼍龙骄狂无比,这封信写得自信满满,看上去唐僧犹如他囊中之物一般。他唤来一个黑鱼精,叫他将此信送至西海去。
便在此时,敖恭起身告辞,小鼍龙惊道:“五舅为何这当口要走?”敖恭道:“我与你三舅有约,只去一晤,明日便归。”小鼍龙不疑有他,笑道:“明日正好来吃唐僧肉!”
悟空暗自笑道,这个敖恭也是老滑头,知道此地乃是是非之地,先找个由头溜了。这龙王一家可真是热闹,三、四、五舅的,看来三界中放出的那几条龙差不多也会齐了。
原来敖家九龙,按生辰先后排序如下,老大便是敖圣,后来自己改名做万圣的;老二乃是东海龙王敖广;老三名做敖恩,此际在北海覆海蛟处;老四便是西海龙王敖闰;这条给鼍龙出主意的是老五,名做敖恭;老六是南海龙王敖钦;老七老八都是三界中救出来的,叫做敖靖、敖难,老九是北海龙王敖顺。
先前鼍龙唤敖闰做四舅,是按照九龙排行,在此之前小鼍龙不知有九龙之事,一直唤敖闰做二舅,却也没错。
悟空见敖恭走了,他便跟着那黑鱼精,倒要看看西海龙王敖闰如何处置此事。
到了西海,黑鱼精直扎入海底奔水晶宫而来,悟空见这座水晶宫,虽也明珠高悬、玉璧辉映,但总不如东海气派。他知道只因西海失了夜光壁,此刻却在观音手中。
黑鱼精到了门前便被拦住,解释一番这才准入,入了宫内,悟空一见座上那人,心中大惊,北海龙王怎跑到西海做龙宫之主了?
当年在东海取金箍棒时,四海龙王都到场,悟空自然个个记得,此时西海龙宫宝座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北海龙王敖顺!悟空情不自禁道了一声:“怪哉!”
北海龙王听得真切,喝道:“是哪个来我龙宫?”
悟空现出行藏来,拱手抱拳笑道:“龙王,与你道喜了!”
北海龙王见了悟空却是一惊,于是堆上笑面道:“不知大圣来此,恕罪恕罪。”
悟空道:“人家来送信,你还是先接了再说。”
敖顺接过黑鱼精书信,草草一看,脸色大变,骂道:“好个胆大妄为的混账!”他叫手下虾兵蟹将将黑鱼精押了下去,对悟空赔笑道:“大圣勿恼,这事我全然不知,此事定给大圣一个交代!”
悟空见殿上无人,便问道:“我记得你在北海为主,怎又到了西海,敖闰哪里去了?”
敖顺想了想,道:“大圣有所不知,四海龙王轮值也是有的。”
悟空冷笑道:“胡诌八扯!”
敖顺见悟空脸色不豫,打了个激灵,脸上竟冒出冷汗来,悟空再三逼问,敖顺只是不说,悟空看看了这水晶宫,笑道:“老龙王,既是轮值,这次你可亏了。”
敖顺道:“哪里亏了?”
悟空道:“这西海龙宫黑咕隆咚,可不如你那北海。”
敖顺强作笑颜道:“都一样,都一样!”
悟空道:“不一样,北海里有夜明珠,西海却没有。”敖顺听悟空说到此事,一时间心神不宁,悟空接着道,“老龙王,还是你胆子大,借着轮值之机,将自己兄弟的宝贝盗了!”
敖顺道:“大圣莫开玩笑,此处夜明珠分明被玉龙三太子烧了,不然他怎能甘为取经人坐骑,这事大圣是知道的。”
悟空道:“烧了么?龙宫到处是水,如何能生起火来?你莫要诓我,那日我去南海便见了这颗夜明珠,是不是你送与菩萨的,说!”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七零章 龙宫案
小白龙火烧西海夜光壁时,西海龙王尚为敖闰,自然与敖顺没有半点关系,悟空这么一说,其实乃是胡搅蛮缠,顺便告诉敖顺,别以为这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
果然敖顺惊道:“自然不是我送的,乃是敖闰他——”话一出口,覆水难收。
悟空笑道:“哦,原来是敖闰送的,敖闰竟如此大胆,敢将玉帝赐的宝物送给菩萨?”他看着敖顺,又问道,“这场苦肉计,只为送玉龙取经去,到底图得什么呢?”
敖顺低眉顺眼不语,他也不知祖龙为何如此安排,只奉命行事。
悟空也知道,单凭敖闰一人,绝难做出如此大的决断来,不是四海龙王商议好的,便是祖龙有所安排。看来这些人都心明眼亮,都把取经当作香饽饽,争着抢着也要参与进来。只是敖闰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卸了龙宫之主呢?
悟空问敖顺道:“老龙王,你那个鼍龙外甥,该如何处置呢?”
敖顺道:“大圣放心,我令摩昂太子去收他,定能一举功成。”悟空听到摩昂太子,心中一动,摩昂太子乃是西海储君,如今不动摩昂,却单单动了敖闰又是何道理?唉,龙族一家子的事,归根结底还在祖龙身上,谁知道他哪阵子抽风。
敖顺见悟空沉吟,试探道:“大圣可是仍在想敖闰一事?”悟空道:“你怎知道?”
敖顺道:“大圣既然知道夜光壁在菩萨处,敖闰被贬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悟空喜道:“那快说来听听。”
敖顺道:“小龙不知大圣如何得知玉龙三太子施的是苦肉计,也不知大圣如何得知夜光壁一事,今日所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