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他只以为后羿乃是上古人物中第一高手,却不想大禹也强悍如斯。
大鹏心中豪气顿生,齐天岭有如此高手,便在这天地间争个鼎足而立,有何不可!
悟空道:“东来佛祖既败,我等正好行事,此时正好派手下善变化的妖兵,赴祭赛国各处,凡有庙宇之处,便可显大神通威慑百姓,但有一点谨记,绝不可为难百姓,滥杀僧众。”
牛魔王道:“那是自然,若有违令者,定斩不饶!”
九灵元圣于是召妖王来此,将此行要办事宜、规矩禁令讲得清清楚楚,妖王得令后便着手下小妖去立即行事。
悟空见齐天岭妖兵行事有度,绝非寻常妖精散漫无约,心中欣慰许多。万事开头难,攻下祭赛国这一片地界,今后再行事自然轻车熟路了。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零六章 事外人
过了一个时辰,大禹睁开眼道:“悟空,你若有事自去办,此间并无大碍,即便西天有极厉害人物出来,也不过退守而已。”
悟空见在这边又耽搁了一日,若久久不回,也委实说不过去,便道:“一切仰仗众位了。”便使个土遁法回了陈家庄。
通天河畔,惨绿依旧,悟空见受毒面积极大,沿河足有千里之远,若要从上游绕过去,只怕也要多走几百里路才行。
回了陈老者家,唐僧见悟空头上多了个金环,诧异道:“悟空,这是什么?”悟空知道,麒麟凤凰四人惊天大战,只怕瞒不过去,便也没撒谎,道:“前日几只异兽在通天河打了起来,我无事便在旁看热闹,有一异兽丢出一只金环来,不偏不倚却套在了我头上,正为此事愁闷呢。”
悟慧走上前摸了摸,仔细端详,道:“师兄,套的很紧,只怕要使杠子撬才行。”悟空道:“什么法都试过了,也取不下来。”
唐僧道:“这金环虽好看,但平白无故得来的,还是丢了才好,你不如去寻菩萨,将它取下来。”
悟空道:“我正要去寻菩萨,通天河畔被那异兽施了剧毒,若不解了,恐怕河边百姓遭难。”
唐僧道:“善哉善哉,那悟空便快去吧。”
南海普陀落伽山上,观音正抚着一个玉瓶发呆,她刚自灵山回来,还在揣摩如来对她说的“瓶中之物,可解通天之毒。”
正思量间,悟空忽至。观音不唤悟空进来,反倒迎了出去。
悟空见了观音,道:“菩萨救弟子!”
观音一眼看见悟空头上金环,问道:“这是甚么!”
悟空一五一十将自己观战,被平白套了个金环这事说了出来。观音一阵震惊,这金环她虽不认得,但隐约也能看得出,和如来给自己的那三个箍极为相似,而且,还要高级得多。
是谁在算计悟空?
观音听悟空描述那几人模样,却只认得一个祖龙,于是观音猜测,十有八九是道教中人使诈,寻几个高手佯作大战,其实是为了勾引这个好奇的猴子上前观看。不然为何这几人偏要跑到通天河去打?
道教中人果然够狠,明里阻挠不成,却暗中使出这样的阴招来。可是,这个金环又是何人打造的法宝呢,怎么和佛祖给自己这三个箍如此相像?悟空非比黑熊精,能擒住他的法宝,绝对非比寻常,此时还要尽快禀告佛祖才行。
观音问悟空道:“戴着这个金环,可有什么不适?”
悟空道:“只是头上束着难受,并无其他不适。”
观音暗道,那人还未施法,所以你毫无察觉,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那便先戴着吧。”观音道。
悟空哀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我平白无故戴这个玩意作甚,还求求您老施展大神通,帮我摘了吧。”悟空明知观音没这个能耐,但好歹也要求求做个样子。
观音连如来给的三个箍都是只能给人戴上,自己却取不下来,对悟空这个金环更是无能为力。道:“悟空,你这金环我是无能为力,恐怕还要去求佛祖才行。”
悟空叹口气,道:“想当年,我于世上为妖时,那是何等逍遥。纵便随唐僧取经之初,也未有堕过心志,但自从戴了这金环,心里时刻不得安宁。”他并非无由头发牢马蚤,如来能将他这金环摘下去,那是最好的结果。
倘若他寻旁人将这金环摘了,虽然一时爽快,但唯恐如来知道,心中生疑。如果是如来亲自施为,那便无忧无虑,还可证实一些事情。
观音道:“西去路长,诸般磨难都为试炼心智,你一路行来,未有太大阻碍,给你戴上这金环,才能时刻警醒。”
悟空道:“罢了罢了,有缘便来,无缘便去,既然菩萨如此说,我便只待见了佛祖那一日再说。”
观音笑道:“好,如此才见取经心坚如铁。你今日前来,并非只为金环一事吧。”
悟空道:“菩萨神机妙算,我今日来,金环倒在其次,那四只异兽一场大战后,通天河畔不知为何多了一滩剧毒,河中鱼虾早已死绝,行人难过,还求菩萨解救。”
观音道:“好,我便随你走上一遭。”
悟空见观音丝毫不加迟疑,心中纳闷。他曾听人说过,相柳之毒、天下无双,难道观音竟有解救之法。看她神态,似乎早知此事,果然观音和相柳凤凰也有联络。
悟空这次却猜错了,观音虽也参与五类之王一事,但她只奉命看管阴司渭水河中怪鱼,其他一概不知,更是连麒麟都不认得,哪里又和相柳凤凰有什么联系。她能成竹在胸,只因如来提早给了她一瓶解毒药而已。
二人须臾来到通天河畔,观音远远看着河岸,脸上微微变色,这是什么毒,竟然如此厉害!她那杨柳净瓶中甘露也是解毒妙药,观音始终为之自诩,但要解眼前之毒,委实没有多大把握。不由得心中对如来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悟空见观音面露难色,道:“菩萨,此毒可是难解得很?”
观音点点头道:“委实难解,不过尚可一试。”
她先使杨柳枝蘸了几点甘露,洒到河岸上,只见惨绿之色立时变淡了许多,但只是一闪,便又恢复原样。观音摇了摇头,无奈将那玉瓶打开,瓶中也止两滴玉液,郁香扑鼻。菩萨将这两滴玉液分滴与两岸,那惨绿之色须臾便无,过了一会,河边青草竟转复出生机来。
悟空赞道:“果然菩萨法力无双。”
观音道:“哪里是我,不过一物降一物罢了。”
悟空大喜:“有菩萨相助,要过通天河自然不在话下了。”
观音道:“悟空,通天河虽过去,前面不远处便是齐天岭,岭上群妖啸聚,可着实是件难事。”
悟空听观音提起,心中也发起愁来,齐天岭正横在取经路上。若是平平淡淡过去,必定令人生疑,可若是打起来,又非他心中所愿。
观音见悟空发愁,道:“此时发愁还嫌尚早,且行且观才好。你头上金环,十有八九是道教所为,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可要时刻提防才好。”
悟空道:“菩萨说的是,这金环不知有何用处,只莫要迷失了我心智便好。”他听观音如此说,心中颇为诧异,观音难道看不出这金环和金箍的相似之处么,怎么会猜到道教身上?相柳当时确实要用此环去擒真武,自己中招时那感觉十分怪异,恐怕和神猿造化不无关系,绝非旁人故意而为之。观音不知道凤凰相柳和真武之间纠葛么,这倒是怪了。
观音道:“我即刻便去寻佛祖,向他讨个法来。”
悟空刚要和观音告辞,只见通天河中波涛泛起,自北面浩浩荡荡来了一群水族,悟空定睛一看,心中叫苦,这不正是覆海蛟,他怎又回来了?
覆海蛟带万圣回了北海,万圣见了三弟敖恩,自然心中大喜,便在北海住了下来。只是覆海蛟得了齐天岭号令,要他驻扎在通天河中,他怎能违命?
前番龙神来通天河驱逐,所幸凤凰相柳从中搅了一通,这才免了他必败的一战。但麒麟相柳等人大战后,河中染了剧毒,北海水族无法在河内栖居,无奈之下只得退回了北海。
覆海蛟时刻命水族看住通天河入海口,一见余毒尽消,立刻又带兵而来。
说巧不巧,正遇见悟空和观音在河边,覆海蛟一时愣住,不知该进该退。
观音见了覆海蛟,看看悟空道:“这不是你当年兄弟么?”
悟空道:“志不同道不合,这许多年早淡了旧情。”
观音点点头,道:“妖族无拘无束,乱了地上章法,你可莫要因念及往日,毁了金身正果。”悟空暗骂道,这天地章法岂是人定的?
只见覆海蛟终于想通了各种关节,上前喝道:“呔!你两个来我齐天岭作甚?”
悟空喝道:“呸!大胆妖魔,你齐天岭有多大,怎不去天庭如此说话?”
覆海蛟道:“我齐天岭最是讲理,东到通天河为止,西到天竺国,都是我家地界,如何?”
观音听了忍不住笑:“西到天竺国?好大的口气!”
悟空低声道:“这恶蛟水战厉害,据说当年十万天兵在北海便是败于他一人之手。”
观音点点头:“此事我也有耳闻,不过我既赶上了,便助你脱此难。”
观音对覆海蛟道:“传闻你有覆海之能,我与你打个赌可好。”
噗——悟空强忍住笑,敢情西天都是这个套路,动不动便打赌,不知道出家人不能赌博么?
覆海蛟疑道:“打赌?你和我赌什么?”
观音道:“我这净瓶中有一海之水,你若能拿得起来,我便承认通天河是齐天岭地界。你若不能,便让出道路来,让取经几人安然渡河。”
悟空听了观音这个赌约,哟,话中有玄机啊。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零七章 金皘山
观音这话何意?覆海蛟若胜,通天河便是齐天岭地界,但即便此地归你所有,取经一众要过河,你也不要阻拦。覆海蛟若败,你让我取经一众过河,通天河归谁来管,呵呵,爱谁是谁,我观音菩萨不操心这个事。
所以观音说出这个赌约来,其实无论胜败,都是一回事。
悟空看了看覆海蛟,后者脸上也稍显茫然,但不过一瞬,便坦然应道:“好,我赌了!”
观音将净瓶轻轻放在地上,覆海蛟上前来用手去托,只试了一试,脸色一变,道:“拿不动!我输了!”
观音笑吟吟收了玉瓶,道:“果然爽快,既然输了,你便不许阻拦唐僧等人过河。”
覆海蛟道:“菩萨尽管放心,我说到做到,绝不会反悔!”覆海蛟自然不愿阻悟空过河,他哪里知道取经中间玄妙,只顺坡而下,诚心要输给观音。他方才拿玉瓶那一下却并非假装,实在是真拿不动。观音虽说是一海之水,却不知装了几海。
观音与悟空道:“你只安心过河便是。”
悟空道:“谢菩萨。”
观音飘飘而去,悟空也不与覆海蛟答话,回陈家庄寻唐僧去了。唐僧闻听即刻便能过河,自然欢喜,于是命乌平悟慧收拾行装备好马匹,也不顾陈老者再三挽留,便往通天河行来。
通天河边,覆海蛟等人果然不见,想是藏到了水底。几人到了岸边,从河中钻出一只老龟来,叫道:“几位可是要过河去?”
悟空看见这老龟,暗道了一声惭愧,相柳施毒时,他竟将这只老龟忘了,眼见老龟无事,想是在上游呆着,避过了此难。
悟空答道:“正是!”
老龟道:“我在此等了多时了,专渡僧人,其他不管。”
唐僧赞道:“这也是一只有慧根的老龟。”悟空暗笑,慧根便是受人指使而已。
哪知乌平却道:“我等自有法过河,不劳你操心了。”
老龟受了菩萨嘱托,怎敢违命,道:“这里水大浪急,我在河中住了许多年,没我怕是过不去的。”
乌平现出真身来,扑通跳入通天河中,叫道:“师父,上来吧。”
那老龟见了乌平真身,竟比自己大了几十倍有余,怎一个震撼了得。唐僧还不住叹气,道:“与人结善缘,也是出家人当作的。”
乌平却是担心出了意外,故而不叫那老龟帮忙。唐僧上了乌平脊背,行李都放在上面。悟空与悟慧、白龙马足不沾地,行在身旁护着唐僧。
乌平下水如履平地,飞也似的向前行去,八百里通天河,也不过半日功夫便到了对岸。
且说众人终于脱却通天河之祖,踏巨龟负登彼岸。
一行四众由秋奔冬,越漠漠林光,看冰水凌凌,正行着时,忽然又遇一座大山,阻住去路。见这山,路窄崖高,石多岭峻,人马难行。
唐僧叫了一声“悟空”。悟空忙上前来,道:“师父,怎的?”
唐僧道:“悟空,你看那山。”
悟空抬头一望,只见山凹中有楼台高耸,道:“师父也看见山上有人家了?”唐僧道:“只怕不是好人家。”
悟空道:“师父说得不错,却是凶云恶气,不过既行到此处,好歹要去看看。”
众人冒雪行过崇山峻岭,眼见那处楼台将近,悟空道:“师父且慢行,我先去看个究竟。”悟空提身来在楼台之前,他定睛仔细查看,这哪里是什么楼台,分明是一座洞府,不知被什么人使法术变作房舍哄人。
悟空想起,昔日在齐天岭共谋外扩之计时,通风教赤松子与句芒蓐收三人领军来在通天河以西金皘山,自己自通天河往西,只见这一座山。只是赤松子等人哪里去了?
悟空唤出山神来,问道:“此山叫什么山?”
那山神也不认得悟空,但也答道:“回上仙,此山名叫金皘山。”
“山中可有妖怪?”
山神道:“上仙,不知你问的是南山还是北山。”
悟空道:“南山如何,北山又怎样?”
山神道:“如今所在处便是北山,北山有一个金皘洞,洞里有一个独角兕大王,本领十分高强。”
悟空一惊,青牛精居然仍在这里,看来佛道相争,老君也插手了。如此一来,只怕这金皘山难过了。
“那南山呢?”悟空问道。
“南山妖更多,有三个大神仙,几月前才来此地。”山神答道。
三个大神仙,那自然是赤松子三人了。悟空纳闷,他们怎与青牛精相安无事呢?于是又问:“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伙人怎么相处得来?”
山神道:“这个……小神不知。”
悟空道:“他们没打斗过?”
山神摇了摇头,道:“一次也没见过。”
悟空驱走山神,凭着艺高胆大,径直入了对面这间屋子里。青牛精曾以三件背心使猪八戒犯错,而今呆子不在,且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使出来。
悟空心中已盘算好,在《西游记》中,青牛精虽阻路,但八成是为老君驳个面子,见好就收,并未死心塌地要拆了取经的台;今日逢佛道之争,这牛儿怕是比上次还要卖力,但归根结底,老君总不至真叫取经一众到此为止,若是那样,只怕如来便要出面了。
悟空进了屋子,偌大一座厅堂空空如也,也没有什么床铺,更没有什么背心,悟空也没戳破这个障眼法,走了出来,心意一转,便往南山飞来。
南山之中,正被赤松子率齐天岭精兵占据。悟空隐匿身形寻到主洞之中,赤松子几人闲来无事,正在打坐运气。
悟空进了洞,叫一声:“三位前辈,好清闲日子。”
蓐收见了悟空,喜道:“悟空,你来此做什么?”
悟空道:“非是特意来此,取经到了此处,自然要来看看。”
赤松子笑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悟空道:“这山也不止你一家啊,怎能相处无碍?”
赤松子一怔,道:“你是说那独角兕么?”
悟空道:“可不正是他!”
赤松子道:“非是我等不赶他,而是老君早来通气,叫我等容他再住些日子,他开春便走。”
悟空暗叹,老君这作为也实在太过露骨了,显然这独角兕便是他指使下来的。不过老君与赤松子等人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这点小事自然不好驳面。
只是齐天岭与道教三清的坐骑和平相处,西天如来若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悟空再深入想想,哦?老君这一举动不止这么简单啊。
正逢天庭西扩,齐天岭西扩之际,天下一举一动都微妙异常,如来若再看见齐天岭与天庭和平相处,难保不会生疑。何况取经一众行到这里,搞不好便是齐天岭与独角兕大王共抗悟空的场面出现。
若真如此,那么西天捍卫西牛贺洲地界时只怕会谨慎许多,那便更有利于齐天岭向西推进了。齐天岭战线拉长,自然兵力多集于西方,那么……齐天岭以东自然变成了清净之地。悟空不禁暗道,老君若是真这么想,这老头的心机实在是深不可测了。
句芒忽问道:“悟空,你要从此处过,我拦还是不拦?”
悟空笑道:“若是不拦,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蓐收道:“若是拦你,你能过得去?”
悟空摇摇头,道:“那是必定过不去的。”
赤松子道:“那你到底要不要过去呢?”
悟空道:“必要过去才行!”
蓐收道:“这可犯难了,若教你过去,我等岂不是很没面子。”
悟空道:“没什么犯难的,真刀真枪阵上见吧,到了那日,莫要留手,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
蓐收喜道:“那便最好不过。”
悟空出了洞,转回来寻见唐僧,道:“师父,此山难过了。”
唐僧道:“为何难过?”
悟空道:“我已问过山神,此山名叫金皘山,南山北山间只一条路可走,又有两伙巨妖横行,岂不难过?”
唐僧惊道:“竟有两伙妖怪!”
悟空凝重道:“正是!这两伙妖怪厉害之极,所以犯难呢。”
唐僧下了马来,道:“悟空,先化斋吃饭吧,为师饿了。”
悟空一阵发晕,唐僧到底在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只觉他心不在焉,这西去取经之事倒似成了自己的功业,好歹你也是金蝉子转世,和唐王发过誓言的。整日居于马上也不念佛诵经,只浑浑噩噩,饿了便吃,困了便睡,不知在马上睡着多少次了。
“唉!”悟空叹口气心道,真是懒人自有懒人福,像自己这样没福气的,只能终日忙碌。
悟空出去化了斋饭回来,服侍唐僧吃了,又往西去。
行到楼台之下,唐僧道:“今晚便在此歇息如何,好歹是个避风之处。”
悟空心道,哪里是妖怪洞岤,避风是避风,只怕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正寻思间,只听右侧山顶一声大喝:“下面何人,怎敢来我山里随意行走?”
悟空抬眼一望,那楼台房舍全无,果然是一座洞府,上写“金皘洞”三个大字。一个巨妖额上生角站在山顶,浑身青幽幽,左臂上套着一只亮闪闪白森森的圈子。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零八章 今与过
词曰:心地频频扫,尘情细细除,本体常清净,方可论元初。
唐僧听了这一声叫,径直便跌下马来,苦叫一声:“痛煞我也。”
悟慧忙将唐僧扶起,悟空腾在空中喝道:“哪里来的丑八怪,惊吓了我师父,你百死难赎!”
那巨妖自然是青牛精无疑,他见唐僧落下马来,哈哈大笑道:“好个不中用的和尚,正合在寺中老死,出来乱走什么!”
悟空道:“我师父乃是大唐圣僧,要往西天拜佛求经的,你胡说些甚么?”
非是悟空斗嘴斗不过他,只是悟空要试探试探,青牛精究竟有何理由阻唐僧西去,也好试探三清心意。
青牛精道:“你这猢狲,张口师父闭口师父,不嫌丢人。”
悟空笑道:“难不成你是自学成才的?你敢骂一句‘我师父是窝囊废’,我掉头便走!”
青牛精哪里敢说,他心中犹疑不定,难道这猴子知道我来历?于是道:“你若掉头,我自然不管,要从此过,留下那和尚,你三个过去便是。”
悟空问道:“你留我师父作甚?”
青牛精道:“素闻有个取经的和尚,生了一身好肉,吃了便能长生不老,定是他无疑了。”
悟空不了青牛精居然寻出找个借口来,“呸”了一声道:“妖精好胆,我倒看看你有何本事!”他跃起迎头便是一棍砸来。
青牛精提钢枪硬架上来,这一棍砸下,悟空用了八成力气,青牛精虽膂力惊人,却也震得两臂发麻,暗惊道,猴子果然厉害。
悟空也是暗暗吃惊,青牛精竟有不下牛魔王的气力,看来《西游记》中这妖怪只顾显摆金刚琢威力,倒没怎么认真与悟空对打。
他两个抖擞精神站在一处,乌平与悟慧早将唐僧护到山根处远远观战。
斗了三四十个回合,青牛精渐渐支撑不住,收了点钢枪,褪下圈子来喝一声道:“猴子,看法宝!”悟空早有防备,嘿嘿笑了一声,将金箍棒早早收入耳中。
青牛精一阵发呆,提着圈子愣在当场,原来他这圈子能收一切兵器法宝,唯独收不了活物。悟空怒斥一声:“看拳!”又疾风骤雨般攻了上去,青牛精忙丢了点钢枪,又和悟空打了个天昏地暗。
二人又斗了四五十合,青牛精道:“回去造饭,明日再打!”悟空哪里容他走,喝道:“打服你再走!”
青牛精转头喝道:“看法宝!”悟空哪里惧他,哪知青牛精不知自何处抖出一柄扇子来,这一扇,悟空如断线纸鸢,飘悠悠飞出万里之遥。
悟空胸中恶气生出,好个老君,居然将芭蕉扇也给了青牛精,这青牛精坐拥两件无敌的法宝,这仗还怎么打。
他担心唐僧安危,一个筋斗云折了回来,只见唐僧仍被乌平与悟慧护在当中,才放下心来。悟慧问道:“师兄,那是什么宝贝?”
悟空见悟慧眨了两下眼睛,知道他认出了这柄宝扇,道:“这宝贝似是一柄小扇,只是为何如此厉害?”
悟慧道:“那妖怪见你走了,也没来捉师父,便领妖兵回了洞府。”
悟空道:“他虽回去,我等若要过山,他必再来阻挠。”
悟慧道:“好歹试试再说。”
悟空飞上山顶,逡巡一圈,见有数十个小妖散落各处,盯着路口,他暗道,这青牛精倒也心细。于是一人丢个瞌睡虫,这些小妖尽都昏昏睡去。
悟空下来道:“现在便走,应无事了。”
四人径直沿山路向西奔去,走不过一里路,前面一大汉手持巨斧拦住去路,喝道:“哪里走?”
悟空一见,这人正是蓐收。心中顿时明白,敢情这两伙早已串通一气了,诚心要为难自己。悟空问道:“你和那丑牛可是一伙的?”
蓐收道:“不是!”
“那你拦路作甚?”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蓐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便将这段千古流传的打劫台词背了出来。
悟空喝了一声:“呸!你究竟是何来历?”
蓐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齐天岭金神蓐收是也。”
悟空见蓐收貌似凛然,眼中却有调侃神色,心中火起,道:“你两个带师父退几步,看我来降他!”
悟空亮出天机棍迎了上去,一路齐天棍法使出来,便可蓐收实打实战在了一起。这两人皆力大无穷,这一战比刚才与青牛精一战更是激烈,只看得乌平心惊胆寒。他向来自负背甲防护天下无双,见了蓐收貌似天神,这杆双头钺更是锐利无比,每一挥落都有开天辟地之威势,这若是劈在自己背上,乌平忍不住缩了缩头,打了个寒战。
再见悟空,天机棍忽长忽短,虽不及蓐收威猛,却仗着打法多变,偶有硬接也不十分吃亏。殊不知悟空是遇强则强,心中更知蓐收绝不会伤他,这才打出了十二分的威风来。
二人这一战打了数百个回合,早惊出了青牛精。青牛精在崖上观战许久,暗自叹道,果然我不是这猴子对手,若无法宝在身,还真拦他不住。
他见蓐收急切间难以胜悟空,提着点钢枪上来喝道:“猴子竟敢偷走!”便要以二敌一。刚进战圈,蓐收双头钺一分为二,一柄挡住悟空天机棍,一柄撩开青牛精点钢枪,喝道:“滚远些!”
青牛精被蓐收呵斥得一愣,自己好心帮忙,怎么还被骂?哪知蓐收自负非常,岂能落得个以多胜寡的恶名?
早乐坏了后面观战的乌平和悟慧,青牛精回头看看,便收了点钢枪来捉唐僧。乌平自保唐僧以来从未出手,此次不得不迎上去,与青牛精打作一团。
这二人打起来甚是古怪,乌平丝毫不防,只任青牛精一拳一脚击在身上,青牛精看似占了上风,却叫苦不迭。这古怪老者不知练得什么功夫,身子实比石头还硬七分。
悟空和蓐收打着打着,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歇了手,蓐收道:“确是难胜你。”悟空知道蓐收并未尽全力,收铁棍道:“既然胜不了我,便让开道路。”蓐收只是摇头。
悟空无奈之下,回来助乌平合力将青牛精赶走。
悟空苦笑道:“后有妖牛,前有齐天岭蓐收,这山怎么过?”
唐僧道:“悟空,去求菩萨吧。”
悟空无奈道:“师父,上次通天河一难便是菩萨帮忙,难道无了菩萨便不取经了?”
唐僧道:“确是如此,无了菩萨,你还在五行山下压着哩,我仍在大唐作我的大法师。”
悟空听了唐僧这么说,真有撞墙的冲动,问道:“师父,那《多心经》你还记得多少了?”
唐僧道:“便是《多心经》念得不好,原本只一心取经去,孰料越来越是多心。”
悟空伸手摸摸唐僧额头,也不是发烧说胡话,怎这般奇怪。
悟慧道:“师兄,师父是急切取经,故而说话颠三倒四了。”
悟空点了点头,道:“罢了罢了,我去寻菩萨吧。”
往南海一路之上,悟空都在思考唐僧的异状,自从过了通天河,唐僧便如换了个人一般,难道他想起了前世遭贬之事,心中不忿如来所为?可若真是金蝉子醒来,只怕立马掉头往回走了,还取什么经,拜什么佛?
悟空且行且思,一会便到了南海。
离落伽山尚远,悟空便见一个白衣身影站在岸边,手中提着一根钓竿,目光却遥遥望向自己。这人不是观音,却是龙女。
悟空忽地一阵眩晕,这情景,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他一个失神,一身法术似乎都离身而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海中。
海水冰冷,悟空入海便被激醒。
咦?自己不是有御水神通么,怎么海水竟能近自己身体?
悟空意识说不出的清醒,却四肢难动,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
下面亮晶晶透出光芒来,一座佛塔?
悟空自上面落下来,一层一层数过,这佛塔竟有十三层之多。上嵌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珍珠……说不出的绚丽多彩。
落到地上,悟空见塔门洞开,下意识便走了进去。
入了塔中,悟空第一眼便见到一白衣女子,这女子……又是龙女!龙女不是在落伽山上钓鱼么,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龙女见了悟空,眼中露出无限欢喜的神色,静静道:“你来了。”
你来了,你来了……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是前生还是今世?
悟空回道:“我特来拜见菩萨。”说完这句悟空才想起,这不是那次自己去落伽山上二人的对话么,自己怎么顺口又将这句说了出来。菩萨应该在落伽山才对,怎么会跑到海底塔中来?
他知道自己答错了,哪知龙女毫无意外神色,又静静道:“菩萨等你多时了。”
龙女窈窕身影在前引路,悟空纷乱心绪忽地定了下来,眼中竟只有这一袭白衣,这段路,若能一直走下去,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也不知走了多久,悟空只觉塔中金碧辉煌,不知是什么所在,恍惚间走到了一座大殿上,殿上更是宝光绚烂,正中宝座上端坐一人。
龙女道:“菩萨等你许久了。”
悟空抬头一眼,座上那人笑吟吟看着他,这人竟是真武!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零九章 是与非
悟空细细看去,这人头顶宝珠,身着七宝袈裟,下方宝座散出舍利光华,一见便是释教中极尊高地位之人。
是真武么?看面目是真武无疑,而龙女说这人是菩萨?真武何时成了菩萨?难道他被如来收服了么?
只听真武道:“龙树法师,你来我龙宫作甚?”
悟空忽地明白,原来此时的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叫做龙树法师的人。奇怪,自己如何又到了这个玄妙难解的境界中来,这个龙树法师究竟是何人,与自己又有何关联呢?
龙树不答话,只深作一揖,做拜求状。
真武呵呵笑道:“自西方来此者不在少数,你有何本事,能拿走我龙宫宝物?”
龙树道:“大龙王菩萨请问。”
悟空这才明白,原来龙树法师来龙宫中是要取宝贝的,而这时的真武应该是龙王菩萨。自己并非第一次进入这种奇妙的处境当中,第一次是入了红孩儿之梦,第二次是在地府得知猪八戒猪身夯性由来,根据这两次的经验判断,眼前所见的龙树与真武,应该也是过去某一时光中发生的事情了。
真武,居然还有过做菩萨的经历?这可真是万万想不到,看地位,真武地位应该不低呢。只是不知这是哪段时间的事情,是过去佛燃灯管事,还是现在佛如来说了算呢?
只听真武道:“看来你也知道规矩,那我便问了。”
龙树听真武要问,便不再弯腰低头,而是昂然挺立起来,直视真武。悟空细看这龙树菩萨,双眼清澈无比,面容平和,面对地位尊崇的真武,不惊不喜,不卑不亢,单这一点便可知此人绝非寻常角色。
真武居高临下,却无半点不敬之意,缓缓道:“现有世界,生死涅中一切诸法,又在何处?”
龙树毫不犹豫答道:“一切诸法,无论过去未来,悉数尽在灵明空寂之中。”
真武接着问道:“灵明空寂,又是哪里?”
龙树道:“灵明空寂,既为真如本体。”
真武稍显迷茫,龙树这说法太过含糊,真如本体乃是佛性,如此说来,一切诸法归于佛,此解释可是有些狭隘了。
真武又道:“灵明空寂,可否详解?”
龙树侃侃而言,道:“大龙王菩萨且听。灵明空寂,即由觉而灵,由灵而明。灵性既灵,乃见光明剔透,了了分明。由此,灵明二字不可分。无灵而不明,不明也无灵。”
“‘空’者,无性而空也,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空无所有,一物不立;”
“‘寂’者,恒寂天地,觉知一心,不动不摇,不来不去。是为‘寂’也。”
真武沉思良久,点了点头,道:“颇有见解,只是你既说由觉而灵,若无觉又奈何?”
龙树道:“一切众生,无不具有觉性。”
“那觉性又自何处来,平日又在何处?”真武问道。
龙树微微一笑,道:“本自无生,何所依托?”
真武接着问:“生死轮回,觉性奈何?”
龙树道:“身中觉性,未曾生死,如梦被驱役,而身本安闲;如水作冰,而湿性不易。”这几句话悟空也听得明白,便是说觉性无生无死,如同人在睡梦中被驱赶劳役,但真实的身体仍优哉游哉,如同水虽变成了冰,但它原本潮湿的本性不变。
他能对灵明二字详解,又能说出无性而空,悟空怎么听都像和灵明神猿有些关联。
悟空越看这个龙树越觉得不俗,心中有了许多亲近之意,但同时也不禁自问,龙树佛法造诣如此之深,为何从来未闻其名呢?
只听真武道:“好,就算你说的对,众生皆有觉性,但终究又能怎样呢”
龙树表情凝重起来,沉吟一会才道:“与佛无殊!”
真武一惊:“你说什么?一切众生,与佛无殊?照你所言,人人都可成佛了?”
龙树道:“正是!”
真武道:“那为何少有人成佛?”
龙树再思考良久,答道:“皆因泯了本心。”
真武听了,讶然而笑:“如你所说,若不泯本心,便可成佛?那这成佛可简单得很了。”
龙树摇了摇头,道:“难就难在此处。”
真武示意龙树接着说,龙树道:“佛性本清净、空寂、独一,未人本心有无明烦恼熏习,为客尘所染,则有了分别心,有堕恶心,有沉沦心……但只要觉悟,仍可转迷为觉,转染为净。这又是由觉转灵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