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神猿是混沌被盘古劈开后出现,这人却说“天下合,如我来”;造化神猿在天地归于混沌后消失,这人说“天下分,如我去”。
这还不算,他用上个会元的造化,偏偏做个金环克制住悟空,悟空焉能不骂?
老君道:“那人最初不叫如来,这名字是他悟透会元之厄后起的。”
悟空问道:“他原来叫什么?”
老君道:“原本无名。”
悟空早将龙树菩萨一事忘到脑后去了,这个如来和现在佛如来究竟有没有关系,若是有,老君他们怎能安然自若,这么多年做什么去了?
悟空问道:“老君第一次听说现在佛如来这名字时,有何想法?”
老君道:“巧合。”
“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老君道:“确是认为巧合,此天地文字与上一会元略有差别,且有多种之分。如来本意乃是‘觉者’,故而认为巧合。”
悟空又问:“那……可曾有过试探?”
老君点点头:“那是自然的,此如来身上与那人没有半点相同,故而试探几次便不再怀疑。况且此如来出世时修为不值一提,委实没有在意。”
悟空穷追不舍,道:“那之后呢,他成为现在佛之后,难道也未曾留意过?”
老君道:“以我三人修为,他若与那人有半点联系,都能查的一清二楚,试探几次未见端倪,之后再无此念了!”
悟空想了想,三清的确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但那人向来比三清高出一筹,谁知道他使什么法子瞒过了?
单说这如来不是那个如来,却又偏偏行事风格做法如此相似,都对五类之王动起了心思,悟空敢断言,这个如来即使不是那人,也绝对在为那人做事!
悟空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上一会元用的是何种文字,老君可还记得?”老君道:“若追本溯源,此会元中文字,也受我三人影响颇多,故而区别倒也不大。”
悟空以指为笔,在桌上使大篆写了“通天河”三个字,问道:“是不是这种字?”
老君一看,急问道:“你怎会写上个会元的文字?”
悟空道:“我哪里会,不过是途径通天河,看见河边石碑上写着这奇怪的文字,一时好奇,记下来罢了。”
老君道:“会写这文字的人有数,我三人自然不会写,玉帝和王母……他们出造化炉时,还认不得几个字呢,即便认得,他们也不会无聊到去通天河立一块碑,难道这石碑是那人立下的?”
悟空接着问道:“他立这块石碑作甚,这不是留下了破绽么?”
老君皱眉思索,好一阵子才摇摇头道:“天下除我三清宫中,恐怕再无此文字存在,这几个字……难道意指通天河有什么蹊跷之处?”
悟空道:“不对,若有蹊跷,便该隐瞒才对,哪里还会留下破绽?”
老君道:“这人心思缜密至极,或许他偏要留下些许破绽,好教人去试探。”
悟空心内盘算,通天河的秘密该不该和老君讲呢?他想了一阵,才决定压在心底不说,非是要隐瞒通天河能通上天的秘密,悟空不说,实是怕老君知道了如意天机棍的存在。这件位列《器典》第二位的宝贝,内中不知隐藏了多大的奥秘,在未现端倪之前,还是莫叫旁人知道才好。
悟空转移了话题,不再提通天河之事,问道:“老君,五类之王之事,背后隐隐有现在佛的影子,现在你还敢说此如来与彼如来有什么不同么?”
老君听了这一问,稍显迷茫,道:“这人手段高明,我等这遭又被瞒过了。”
悟空问道:“我修为低微,大胆猜一句,这人使得可是第二法相?”悟空自己拥有第二法相,变作书生面容,旁人再难看出他底细来,唯有七神猿之间才能相互感应得到。故此他猜如来便是那人的法相,却不知对不对。
老君摇摇头道:“虽有相似之处,却不是法相。你也有法相之身,应该知道,若变作两个法相,还要分身才成。如来若是那人的分身法相……这可是难上加难了,他久居大雄宝殿,常常一坐数月不动,哪里有这么可怖的分身术?”
悟空道:“倒也不必费神去想,总之是一门你我皆不知的法术罢了。”
老君道:“自从得知如来收集五类之王,实话实说,再与西天为敌时,心中颇多顾忌,竟有些手足无措之感,生怕着了那人的道儿。”
悟空笑道:“好歹是你三人师尊,还会害你们不成?”
老君道:“名分虽如此,但仔细想来,那人收我三人为徒,从始至终无一事不是在利用我等。而偏偏他又一字不言,只循循善诱叫我等去做,换做是谁,恐怕都不会甘心吧。”
悟空点了点头,老君这话说的有理。用古语来说,那叫:至善之人不可欺,大德之士不可侮。用后世的话来说: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若是敞开了说,一切好办,但拿人当傻子绝对不行。
那人恐怕聪明的过头了,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未料他这几个徒儿已经自心里有了逆反之意。但谁又敢说,现在的一切没在那人掌握之中呢?
悟空打趣道:“老君也莫要发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将我头上这个金环摘了,我到了西天,自然替你问个究竟。”
老君道:“你若能问得出来,我拜你为师!”
悟空吐了吐舌头:“不敢不敢,你若拜我为师,我岂不成了那人?”
老君性情也算豁达,只一会功夫,便不再苦思冥想,他撩了撩袖袍,问道:“悟空,你进来作甚,适才可是要问龙树菩萨?”
悟空大汗,自己可不正是为龙树菩萨一事来的,三扯两扯,话题绕了一个大圈,老君不说自己都险些忘了。于是道:“龙树菩萨究竟是何许人也,还望老君明示。”
老君笑了笑,指着悟空骂道:“你这猴子,原来你还不知内情,跑来诓我!”
悟空哪能被老君说破,索性赌上一赌,便梗着脖子道:“我如何不知,龙树菩萨便是我的前世!”
老君轻咦了一声,道:“你果然知道,那你还问什么?”
悟空笑道:“我也只知道这回事,其他如龙树入龙宫取宝了,真武如何做了菩萨了,一切都恍恍惚惚记不起来了。”
老君大惊:“记不起来?这么说,龙树菩萨一事不是别人与你说的,而是你自己记起来的?”
悟空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那是记忆还是什么,总之没有旁人助力,奇怪的梦境加上自己的推断,便得出了这个结论来。
他见老君在地上踱步,边绕圈边搓手,似是出了什么大事。问道:“怎的,我自己记起前世,很古怪么?”
老君道:“造化神猿重生,多少都会想起些前世,若假以时日,或能全部记起。但每每神猿被杀,便是在他将要全部觉醒之前。”
悟空凝重神色,琢磨琢磨这句话,道:“老君是说,有人在刻意阻止神猿真正觉醒?”
老君道:“或许只是巧合吧,但至今为止,还没有神猿能真正记得起上古之前的事情。”
不对啊,悟空记得通风曾和他说过许多造化神猿的事情,自己也做梦梦见过七神猿在树上吃桃的情景。但老君应该不会虚言,难道……这些都无关紧要?还有更大的事情,不能让造化神猿知道吗?
悟空在入三界之时,便听大禹等人说过,他们轻信“灭世神猿论”的谣言,将神猿杀得一干二净。天地间隐约总有一双阴毒诡秘的眼睛,在盯着造化神猿不放。悟空初时以为背后操控之人或是为了夺取权位、或是不甘心妖兽凌驾于人类之上,现在他自然又多了一个想法,这人恐怕还真是担心神猿记起什么事情来。
按照开天辟地的说法,上古以前,天地间仅有盘古、鲲鹏、七神猿和一只造化炉而已。七神猿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什么呢?难道那人在天地最空旷的时候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勾当?
悟空晃了晃脑袋,自己是灵明神猿,也就是混沌中出现的第一只神猿。老君说过,他们自造化炉中出来时,天地间已有了许多人类兽禽。
那么,灵明神猿出世时,天地间生灵只有盘古、鲲鹏,再无第四人。若天地间真有什么大事发生,自己是第一个看见的,而且比其余神猿知道的都会多些。
怪不得如来指名道姓要捉自己去取经,原来他是要彻底将自己掌控在手中,那么,天地运行之初的那些大秘密,便永远埋没在时光之中了。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一四章 非佛道
老君已经确认,自己前世便是龙树菩萨,他既知道,为何不先与自己说呢?自己方才诈了老君一次,才套出他真话,但老君明显有些只惊不喜,莫非自己提早醒来,反而会有什么坏处么?
老君隐瞒自己是龙树菩萨的秘密,是不是担心自己觉醒太早,被别人发觉而对自己不利。老君知道自己有了法相之身,怎么还有此顾虑呢?
果然老君道:“悟空,你知道自己是龙树一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我也会缄口不言,至多只和我两个师兄知会一声。此事事关重大,若叫旁人看出破绽来,恐怕与你大为不利。”
悟空装作浑不在意模样,道:“最多我弃了取经之念,变作法相之身,回齐天岭逍遥去。”
老君郑重道:“万万不可如此草率,你当你那法相便无敌了不成?麒麟当年都被人逼迫得走投无路,何况你乎?还有,灵明神猿之身必有大用,怎可轻易舍弃?”
悟空道:“龙树究竟做了什么,能教老君都如此忌惮?”
老君道:“有关龙树之事,我知之不多,与你说了也无益处。”
悟空道:“老君可真急煞我了。”
老君道:“若有益处,我自然会与你说,现在么,自然不是时机。”
悟空问道:“龙树从龙宫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燃灯为何要将这宝贝放在真武处呢?”
老君一怔:“这你都知道了?”
悟空点了点头:“老君即使不说,我也能猜出大半来,是不是佛教传遍天下,与龙树有莫大关系?”
老君脸色暗淡,垂目点了点头:“不错!”
悟空隐隐猜到些什么,在南海梦境之中,龙树曾有志教佛法传遍天下,看来之后定然是成功了。既然如此,当是对佛教大大有利,佛教自然不会难为龙树,他自当活得好好的,不成佛也是菩萨,为教徒供奉才对。
而石猴自花果山生出来,龙树自然是死了无疑。龙树使佛法传播甚广,最大受害者自然是道教无疑,难道杀他的人,会是三清?悟空看老君神色颇不自然,越发信了几成。怪不得老君避而不言,有可能便是怕自己会误会吧。
可是,三清信奉的不是道法自然么,一切顺势而为,怎么会出手如此直接,这可太不像三清的做法了。
悟空再想想真武,他也曾是佛教中大龙王菩萨,之后又转投了道门,又被凤凰相柳追杀……这中间,十有八九便有一个反目的过程。真武对自己向来关照有加,暗中授意四海龙王给自己法宝,是不是龙树和真武一样,也发现了佛教什么阴谋,而被如来灭口了呢?
悟空想了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杀自己之人,非佛即道。再想了想,自己这番功夫却白费了,这天下厉害人物都在佛道两家,这个推论如同废话一般。
老君沉吟了一下,忽道:“你可知道真武为何弃了佛教。”
悟空心中一动,老君居然用了个“弃”字,这么说,真武自然是主动的了,悟空道:“我哪里会知道。”
老君道:“这你该知道的,佛教起初对真武示好,之后又反要真武祖龙之血。哪知祖龙之血非比寻常,真武一滴也不愿给,如来便要强夺之,而后真武反目。”
悟空哦了一声:“这倒也简单得很。”
老君道:“所以我说你该知道。”
悟空笑道:“你便只说这么多了?真武之事乃是旁人事,我知与不知都还罢了,我自己的事你反而不说。”
老君道:“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悟空问道:“是谁杀了龙树菩萨?”
老君想也不想,答道:“我只能说,杀你之人,非佛非道。”
悟空一愣,非佛非道,敢情自己刚才还真猜错了。他刚要接着问,老君一摆手,道:“只说这么多,快走快走!”
悟空笑道:“你拉我进来,却又赶我走。”
老君一瞪眼睛:“龙树一事,莫与他人提起,平日也莫胡乱猜测!”
老君越是如此说,悟空越是好奇,但老君死活不说,他也无奈。
二人出了葫芦,直往金皘山而来,老君只在云端叫了一声,那青牛精便自洞中出来,先在山顶拜了几拜,才显出原型来飞了上来。
老君装模作样骂了几句,便骑着青牛回兜率宫去了。
老君走了,悟空思绪还未定。老君不说,还有谁能知道此事呢?佛教中只怕许多人都知道,但自己谁也不识,如何去问?嘿,自己真是蠢笨,眼见便有当事人,自己还在绕弯子,这事真武定然知晓,自己何不去问他?
想起真武,悟空又想起了老君刚才说的,真武反目过程听起来合情合理,如来要真武祖龙之血,只怕触动了真武逆鳞,但实情真如老君说的那么简单吗?
仔细揣摩,真武在龙宫守宝,这宝贝是燃灯给他的,而后来与真武反目的却是如来。真武竟然经历了过去、现在两代治世之尊。而这两人对真武的态度截然不同,而且直到现在,燃灯也是连纵未来佛东来佛祖与如来暗斗,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如来的阴谋中,并没有燃灯和弥勒的参与呢?
如此一来,佛教内耗,似乎对自己也有利一些,无论如何如来多少也会分些心思。燃灯和弥勒这座桥,自己实在没有机缘搭得上,反而因受老君点拨而挫了弥勒佛几次锋头。
罢了,凡事不可刻意而为之,道法自然么……呸,不算计就没活路,道法自然?三清可以这么说,自己就别装了。悟空暗暗想,找个时机定要去寻真武,知道得越多,前路就越光明。
悟空落了下来,见唐僧三人扔在地上拜送老君,笑道:“老君没看好家养的牛儿,添了偌大麻烦,还拜他作甚?”
唐僧道:“悟空莫无礼胡说。”
悟空道:“师父,妖怪既走,我们继续西行吧。”
唐僧道:“你不是说两伙妖怪么,这才走了一伙,如何现在就能过得去?”
悟空道:“佛祖既然说了相助,必定无虞,至少也该试探试探才行。”
唐僧转身回了那小窝棚,缩着身子坐在火堆旁伸手烤火,嘴里道:“你先去试探,若无事,回来唤我。”
悟空三人面面相觑,唐僧这是怎么了,到了金皘山,便似不愿往前走了似的。
悟空耐着性子道:“师父,要取经的是你,我们一跺脚便能过去,哪有人会拦路?”
唐僧想了想,叹口气道:“罢了罢了,真是麻烦。”
上了白马,四人再沿山凹向西行去,行不过二里路,前面现出一个瘦高的身影,正是木神句芒。
悟空暗道,如来这家伙说话也不算数,他不来帮忙,这几个齐天岭的上古人物谁能降得住?无奈之下,悟空迎上前去,问道:“拦路者可是齐天岭中人?”
句芒淡淡道:“齐天岭,木神句芒。”
悟空问道:“为何拦路?”
句芒道:“西面尽是齐天岭管辖之地,生人莫入!”
悟空道:“我们要去西天拜佛求经,只路过而已,也非久住,可否通融一下?”
句芒不答,只摇了摇头。
悟空暗道,好,够坚决,我倒要看看西天如何来清场。
如来虽对老君低头,但这并不意味这他也会向齐天岭交买路钱。佛教与道教相争久矣,渊源颇深,平日里又颇多交往,彼此脾性也多少有些了解,故此如来才知老君心中分寸,不费力气便让老君收了青牛精。
但齐天岭则不然,在佛道中间,齐天岭只算后起之秀而已,地盘不够大,积淀不够深,最关键的是,齐天岭没有类似佛道的信仰,再怎么扩张都是空中楼阁,没有长久的发展策略。
如来若向齐天岭示弱,便是变相地将齐天岭与西天、天庭隐隐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原本两分的局面变成三分,心里怎能乐意?更何况如今齐天岭正和西天争西牛贺洲地盘,在这当口上,如同二人较力,谁都不肯松上一松。
于是悟空断定,金皘山只怕将迎来一场恶战了。此战虽发生在齐天岭以东,但却必然会对齐天岭西扩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唐僧众人是必要西去的,所以结局早定,只看西天要花多大力气才能过去这一关了。蓐收句芒等人僵持的时间越长,对大禹等人日后行事就越有利。
悟空提起铁棍来,叫道:“若不让路,我可要动手了!”
句芒伸出右手,招了招悟空,道:“来。”
悟空拦腰就是一棍扫去,句芒站定原地纹丝不动,左手画了个圈,悟空也不见有什么东西,就觉铁棍受到阻碍,像是陷入了泥潭当中。
他知道句芒缠绕之术极其厉害,急忙抽铁棍出来,变砸为刺,直接捅了过去。句芒自怀中抽出一根碧绿色软鞭来,刷地一鞭便将悟空铁棍缠住。
悟空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软鞭,分明是那棵长生树。
悟空急使劲向回拉,句芒露出一丝笑意来,道:“比比力气也好。”二人便在此较力。悟空颇为吃惊,句芒向来以巧取胜,不料这一番较力,自己竟丝毫占不得便宜,看句芒神态自如,怕是只用了六成力道。
悟空不知长生树的妙用,句芒真气在这软鞭中往复循环,比悟空可省了许多法力。悟空喝了一声道:“还不快走!”
乌平醒过腔来,忙催马往前赶,要从二人身边过去,句芒也不拦阻,只任他们前行。
走不过一里路,只见前面又跃出一个身影来,正是金神蓐收。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一五章 灰衣僧
正是雪后时节,蓐收身着一身锐金白衣,手持双头钺,拦在路中,不怒自威,如天神下凡。乌平早知蓐收本领,哪里敢上前比划,急忙将唐僧护在身后,不敢向前。
悟空渐渐收了力,喝道:“你两个还要以多欺少不成?”
句芒笑道:“哪个要欺你,但我一个,便可令尔等寸步难向西行。”
悟空刚要说话,见西边飞来数人,低声道:“你对手来了。”
飞来五人,悟空只认得两个,正是佛祖弟子阿傩和伽叶。另三人皆穿着灰突突的僧袍,看上去十分不起眼,但从阿傩和伽叶恭谨神色来看,这三人应是地位不低。
句芒转过身来面向这几人,道:“何人来我齐天岭?”
阿傩道:“你是何人,敢阻圣僧西去?”
句芒道:“西去我不管,莫从我处借路便好。”
阿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是你齐天岭的?”
句芒微微昂首,不理阿傩。
阿傩朝其中一个僧人微鞠一躬,道:“请佛祖出手制住这狂徒。”
灰衣僧人一言不发,跨前几步,双手合十与句芒施了个礼。句芒看了看这僧人,提起软鞭来严阵以待。僧人动作缓慢,从袖中取出一柄降妖杖来,风中一晃,金光耀眼。
悟空看了看这柄宝仗,极为眼熟,咦,这不是卷帘大将的降妖真宝杖么,怎么到了这僧人手中?那日卷帘大将被八戒一钯钉死后,余下事都是木吒料理的,看来观音反将这宝杖交到了如来手里。
灰衣僧人挥起杖来,舞了个旋风杖法,如一个金球朝句芒滚了过来。他初时极静,现下动起来竟是快得惊人,句芒若被这宝杖挨着一点,便要挂彩。
句芒将手中软鞭一抖,碧绿的长生树竟抖出一条巨龙来,张开巨口,朝那金球吞去。二人谁也不丝毫退让,直接便撞在了一起。
宝杖极硬,长生树此时极软,两种兵刃交锋,丝毫没有声音,金球与巨龙须臾化作无形,灰衣僧人现出身形来,浑身衣裳支离破碎,却不见有伤痕。句芒退了两步,面上露出惊讶神色。
悟空在一旁看得清楚,灰衣僧人那金球只是幌子,虽夺人眼目,但到了近前,威力却只在最后那一杖上。
句芒长生树舞起来如刀锋一般,这僧人也丝毫不避,硬生生凭借金刚之躯抗住。待那宝杖将击到句芒时,句芒鞭柄竖起,恰将宝杖月牙拦住。月牙锋虽利锐无比,但长生树也非凡品,这才挡住了这一击。句芒因舞鞭分心,故而退了两步,其实这一招交手,二人只算不相伯仲而已。
悟空暗道,西天不知请了哪家佛祖出来,竟能与木神战个旗鼓相当,也算殊为不易。
灰衣僧人一招不中,站在原地如枯木一般,闭目沉思,片刻工夫,他睁开眼睛,将降妖杖收了起来,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饭钵来,这饭钵早已陈旧不堪,也不知多少年没刷了,看不出本来颜色。悟空暗道,是打不过句芒,要想他化斋了吗?
灰衣僧人将饭钵往空中一丢,而后双臂一振,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空中嗡嗡之声大作,一个七八丈方圆的巨钵朝着句芒迎头罩来。
句芒不躲不闪,立在当地仰天看去,巨钵落下,正将他罩在当中,边沿入土也有四五尺深。悟空一惊,句芒就这么被擒住了?他为何不躲?
他正想着,只见这巨钵渐渐从地面升了起来,越升越高,渐渐露出句芒双足、双腿,待他露出全身时,才见他手中软鞭已化成一株小树,便是这棵小树将巨钵顶了起来。
原来句芒行了险招,是心中有恃无恐,悟空倒白担心了一场。悟空暗道,不知那阴阳二气瓶、紫金红葫芦这类的法宝若将上古大神收入其中,会是什么结果呢?
灰衣僧人见巨钵仍不奏功,又将巨钵收了回来,又在袖子里翻腾,好似他那袖子是个百宝箱。找了良久,灰衣僧人一副颇为心疼的样子,取出一片金灿灿的大叶子来。
句芒见了这片叶子,神色更加凝重,此叶木生,却暗合金性,不知是什么古怪法宝。灰衣僧人手持叶柄,以叶为刀,一招招劈了过来。
句芒早将长生树化作软鞭,迎上去,只一招相接,鞭稍竟被斩断了一截。句芒暗自心疼,长生树虽看似无止无休,但实则日夜不辍生长,本体大小也止数十丈而已。长成这数十丈,足足花了几万年时光,刚才被斩去这一节虽不起眼,却也至少要百年时光。
他见这金叶锐利无比,立时换了招法。句芒腾空而起,不与灰衣僧人兵刃相接,软鞭在空中乱抖,无数个青色圈子若有形质,朝着灰衣僧人卷去。
灰衣僧人将金叶立起,当扇子一样扇了起来,一个个圈子被他金叶一扇,便四处乱飞,落在旁边山崖上,激起碎石乱飞。
那边乌平早撑起盖甲,将唐僧护在后面,唐僧面如土色闭目喃喃,也不知念叨些什么。
句芒见此法无功,长鞭挥起,如同驾车一般甩了起来,“叭”地一声脆响,一道青色光箭自鞭中抖了出来,疾速射向僧人。僧人见光箭来势甚急,扇是扇不走了,只好侧身躲过,着光箭射在地上,如同刀切豆腐,倏地钻了进去。
句芒长啸一声,又连甩了三鞭,三鞭中竟含了九道光箭,灰衣僧人左躲右闪,身子灵巧至极。句芒招式再变,软鞭回卷收在手中,再撒手时,竟变作一柄绿色尘扫。缕缕尘丝漫卷而来,无限伸展,在地上铺了一道绿毯,朝灰衣僧人蔓延而来。
灰衣僧人若是想躲,或许容易得很,只是方才句芒硬生生接下了他那饭钵法宝,自己若躲开来,便是示弱了。
他立在原地不动,手舞金叶朝地上连斩。哪知这尘丝若有若无,如水波一般,斩到即分,收刀又合。这才是句芒的看家本领,将长生树生生不息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眼见尘丝沿灰衣僧人身子游了上去,要将这僧人裹在里面,旁边站着那两个灰衣僧人终于按捺不住,跃上前来朝句芒挥了一掌。
句芒正运功使这尘丝,见另两人攻了上来,无奈下只得挥掌去迎,他这边法力一停,尘丝便落了下来,那个灰衣僧人便跃到了一旁,仍是一声不作,看上去有些发呆。
蓐收未料到佛教中人竟会以多打少,一个没看出,心中盛怒,喝道:“来来,我看看你俩究竟有何能耐!”
这两个僧人也并非要偷袭句芒,只是要迫他回守,救出另一个僧人而已,见那僧人无恙,便收了掌力落在地上,其中一人道:“失礼,勿怪。”
句芒见那僧人也知道分寸,拦住了跃跃欲试的蓐收,转对悟空道:“你们,过去吧。”
蓐收喝道:“怎能轻易放他们走?”
句芒道:“这三人修为不下于你我,即便赤松子来,也只是平平之数,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们?混战一场,却也无益!”
蓐收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单手持短钺指向那三个灰衣僧人,道:“你三人报上名来!”
一僧人道:“佛海一僧,不足挂齿。”
蓐收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记得你三个模样,日后定找尔等算账!”
悟空听句芒说放他们过去,自然要做出欢喜模样,便过去扶起唐僧,道:“师父,咱们过山去了。”
唐僧也不答话,上马便往西走,连谢字也不和阿傩和伽叶说一句。只悟空拱了拱手道:“多谢二位尊者劳心。”阿傩道:“不敢不敢。”
句芒和蓐收回了金皘山南峰,西天五人也驾云而去,悟空四人勉强过了此难,接着西行。
悟空问乌平道:“这三个灰衣僧人看起来极厉害,不知是什么来路。”
乌平道:“我也不知,只是听菩萨说过,教中穿灰衣的,都是普通僧众。”
悟空笑道:“普通僧众哪有这般厉害的道理,向来是什么久隐不出的高人吧。”他心中猜想,这三个灰衣僧人会不会是三千诸佛中的人物呢?
西天虽有许多佛祖、明王、菩萨,单悟空知道的便有药师佛、清净喜佛、无量寿佛等等,这些人有的甚至排名还在如来之前,想必修为也是惊世骇俗。但在这当口,怎不见他们出来,而是派了三个连名字都不报的怪异僧人?这三人修为不俗,行事却又没有佛祖的派头,看起来十分不贴切。如果他们真是三千诸佛中人,是不是说明如来在西天的明面实力仅此而已了呢?
若真如此,如来岂不是岌岌可危了?但悟空又想了想,三千诸佛中人若真能调得动,即便只拿出二三十个来,这对齐天岭来说也无异于一场劫难。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众人行了数日,过了金皘山,正是涤虑洗心挽正觉,餐风宿水向西行。
一路行来,天气渐暖,不觉又到早春天气,悟空暗道,西边大禹恐怕该动手了吧。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一六章 女儿国
又行了几日,渐渐新绿吐出,遍山发翠,紫燕黄鹂巧音呢喃,众人边走边看景,唐僧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手指路边花草吟道:“春归花放蕊,阳回柳芽新。好一派宜人气息。”
悟空道:“师父,前面大路朝天,烟淡云洁,必是好去处!”
唐僧道:“可莫再如之前,冰天雪地里住了许多日子,又有妖魔阻路,真是难熬。”
悟空道:“行程已过大半,再熬一熬就到了。”
唐僧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啊,莫要轻忽了。”
正行着,忽遇见一条小河,澄清河水,微波荡漾,乌平见了河,便道:“圣僧,我来助你渡河。”
唐僧道:“莫急,你看河边有几座茅屋,建在此处,八成便是摆渡的?”
乌平道:“圣僧,还是自己的安妥。”
唐僧笑道:“前几处大河是没了办法,才叫你渡河,而今春寒未消,河水冰冷彻骨,还是罢了。”
悟空道:“待我叫上一叫。”他高叫了两声,道:“摆渡的!撑船过来!”
过了一会,果然见柳荫中慢慢悠悠撑出一只船儿来,不多时,近了岸,撑船的却是一个老妇人。
悟空一心求稳,使法术仔细看了看,咦?这老妇人居然有法力在身,而且还似是道家功夫,自己不记得有这么人物啊。
唐僧道:“女施主,我几个要到西岸,可否渡我们过河去?”
妇人笑道:“瞧长老说的,我便是以此为生,怎能不渡呢?”
于是几人上了船,悟空见这妇人法力低微,也不阻拦,只心中留意许多。
那妇人撑船摇浆,行到河中,唐僧道:“有些口渴,悟空,这河水甚清,给我舀口水喝。”
悟空听唐僧这么一说,立时知道了,此处刚过青牛精之难,可不正行到了子母河。
悟空哪里会叫唐僧喝子母河之水,道:“师父,河水再清也不净,还是到对岸,我再给你寻水喝。”
这时,那撑船妇人道:“小师傅,这河水可干净得很呢,我们举国人都喝此河中水,哪里会不净?”
唐僧也道:“这一路上也不知喝了多少河水,今日怎就不能喝了。”
悟空看了看那妇人,心中纳闷,她为何要劝唐僧喝子母河中水?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此河中水,男人喝了腹中也会结胎,她在河中摆渡,自然不会不知,这便是存心要害人了。
悟空道:“船家,你既说这水好喝,那便先喝几口给我们看看。”
妇人面不改色,笑道:“你这小师傅,还信不过人呢,我每日都喝,喝几口又怎么了?”
说着使手抄了几口水喝下了肚。悟空暗道,难道自己记错了,这里不是子母河?于是悟空问道:“女施主,此处是何地界,这是条什么河?”
妇人道:“河西面便是女儿国了,这河叫做……清水河。”
这时悟慧忽道:“你这人怎么扯谎,这河明明叫子母河,我当年也来过此处的。”悟空看了看悟慧,恍然大悟,原来他有个叔叔叫做如意真仙,正在女儿国附近管那落胎泉,红孩儿来过此地也是常情。
妇人脸色一变,随即笑道:“也叫清水河,也叫子母河,有什么稀奇。”
经这么一闹,唐僧也忘了河水的事,船便靠了对岸,众人下了船,唐僧叫悟慧翻出几文钱给船家,妇人脸色不豫接了过来,悟空暗暗记在心里。
上了对岸,离女儿国还尚远,行到一个村舍,众人见路边有座酒坊,悟空道:“师父,可去那里讨些水吃。”
众人走了过去,屋中有几个婆婆正做活计,悟空道:“婆婆们,这里的水可能喝?”一老妪道:“能喝能喝,只子母河水不能喝,我这是井水,自然能喝。”
唐僧问道:“若是喝了河水,又能如何呢?”
老妪道:“无论男女,喝了这河水都结胎气,便要生娃娃出来啦,哈哈。”
唐僧震惊,他哪里听过这般悖逆人伦的事情?道:“男,男人也生娃娃?”
老妪道:“你若不信,便试试看。”
唐僧连连摇头,忽地想起,方才那妇人可是喝了几口的,便道:“悟空,适才那船家喝了几口,那她岂不是——”
悟空笑道:“师父,你在此闲坐片刻,容我去看看便知了。”
悟空知道那妇人定有蹊跷,她法力低微,想是受了人指使,来此诱唐僧喝下子母河水,哪里知道这里有个未卜先知的孙悟空,硬是给拦了下来。
悟空隐了身形往东行去,行到一半时,正见那妇人使御风符往西面赶。悟空正寻她偏偏就遇着,便在后面跟着。
行不过三四十里,那妇人到了一处山头,妇人眉头紧皱,想是腹痛难忍,急匆匆上了山。山顶一片绿荫下,坐着一个道人,旁边又有一口井,井旁立一块碑,上面写着“落胎泉”三个字。
悟空暗道,果然有人指使,这人自然便是牛魔王的兄弟,如意真仙了。怪不得妇人敢喝河中水,原来她能寻到解药。
只见妇人拜倒在如意真仙前,道:“师祖,弟子罪过。”
如意真仙道:“可是那唐僧没喝河中水?”
妇人道:“唐僧本来要喝,却被那尖嘴猴腮的拦住,还有个小娃娃,认得子母河,我见他几个法力高强,也未敢再劝,唯恐他们生疑。但我却喝了两口河水……”
如意真仙“唔”了一声,道:“自去打水吧。”
妇人谢了如意真仙,自己到落胎泉旁打上了水,咕咚咚喝了几口,这才心安。
悟空也没现身出来,反而回了村坊中,心中有些奇怪。记得《西游记》中,美猴王也曾来落胎泉求过泉水,那如意真仙死活不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