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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刘璋

第159部分阅读

刘璋俗人一个,现在要去处理一些俗事,由张先生送华先生出去吧。”

张仲景送华佗离开,华佗对张仲景道:“仲景,听说成都的医馆要搬到长安,麻烦你向蜀候申请下,给老朽也留个位置。”

“什么?华先生也要进入医馆?”张仲景可是知道华佗向来游历四方,无拘无束的,这时竟然要进入川军医馆。

要知道张仲景所在的医馆,虽然不比阿古达等军医,大多是为百姓治病,实际上同样是官府的部门,也属于官府编制。

要享受官府提供的环境,薪水,怎么会没有束缚?听到华佗要进入医馆,张仲景惊讶不已。

华佗落寞地笑了一下:“老朽今年满六十岁了,腿脚也不灵便了,能有个安身的地方挺好,我也该像仲景一样,将自己一生所学,行医经验都记下来。

这样不但救了当世的人,也是为后世造福,仲景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会去参加四科举仕的医考,呵呵。”

华佗背着药箱,呵呵笑着走出了大门。

……“黄军师率领大军,以周泰为内应,一举突破函谷关,现在曹军正逃向渭水,军师已派出赵云马超追击。”

“月英果然料敌预先,这是好消息,那坏消息呢?”

“荆州要丢了。”

“什么?”张任刚说完,刘璋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荆州要丢了?孙权小儿有多少兵马?荆州有五万步军,十万水军,法正会守不住?法正没看我的信,还是没料到江东军会偷袭荆州?”

“军师料到江东军会偷袭荆州了,本打算卫温用水军隔断长江,将周瑜困在荆州,可是卫温的水军动向暴露,被吕蒙提前一步占领江水,江东军补给畅通无阻,现在法军师的四万军队困在白川小城,面临周瑜鲁肃前后夹击,形势危急。”

张任硬着头皮说完,突然间刘璋紧捂胸口,脸上痛苦,张任急忙上前。

可是张任还没扶上去,一双玉臂已经递了过来,伏寿条件反射地踏前一步,扶住了刘璋,到看到张任诧异地看着她,伏寿才发现自己失态,脸微微一红,自己可是大汉皇后之尊,怎么能亲手扶一个臣子。

可伏寿却没有松开,反而更加小心地扶住刘璋。

刘璋诧异地看了伏寿一眼,伏寿脸上更红,身上的香气传进刘璋鼻中,刘璋觉得微微好了些,只是还是心中悲凉。

难道三国鼎立是一个魔咒?任何一方强大都会面临重大挫折?

历史上的赤壁之战,阻止了曹操一统,关羽身死,阻止了刘备问鼎。

而现在,关中一战,曹操势力严重削弱,荆州沦陷,自己也要重蹈刘备的覆辙?

历史与现实惊人的相似。

什么都料到了,什么风险都考虑到了,可是就没想到一向谨慎的法正能把荆州丢了,好不容易恢复的荆州,是川军鱼米之乡。

凉州苦寒,现在关中几同瓦砾,如果丢了荆州,要想建设关中,就只有益州粮食支撑,还要支撑凉州和滇州的稳定,支撑得下来吗?

就算支撑得下来,川军还能进攻吗?

当初以为打下关中,不管有没有自己,川军都有很大可能一统天下,可要是荆州丢了,自己又去了,川军还是只能偏安一隅。

除非刘循能变得和自己一样,该冷血时绝不手软,可是,本姓是那么好改变的吗?

“叫,刘循,进来。”刘璋艰难地说出五个字,伏寿轻皱娥眉,将刘璋扶到椅子上做好,刘璋五指死死掐着额头,脑中的头痛又上来了。

伏寿看着刘璋,仿佛自己的心也和他的头一起痛,想起华佗的话,如果刘璋感染风寒或心情起伏,还是可能发病,这时荆州的消息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

伏寿知道刘璋一直是想趁着自己还在,为川军打下一个坚实的基业,可是现在眼看自己大限将至,打下的基业竟然大面积塌毁,换做任何人,怎么可能平静无波?

伏寿完全能切身感受到刘璋心中的痛苦,看着刘璋掐着自己额头,不由自主走上前去,轻轻为刘璋按摩起来。

哪怕以前刘协无数次受了委屈痛苦,在伏寿面前痛不欲生,伏寿也只是出口安慰,从没对任何人按摩过,更别说如此的温柔。

可是伏寿现在却觉得自然无比,好像自己现在就应该这样做,抛弃了皇后的身份,抛弃了许多皇室必须遵守的礼节,伏寿轻柔地为刘璋按摩,没有任何心理阻碍。

刘璋感受到伏寿在为自己按摩,也愣了一下,可是思绪更多沉静在荆州即将沦陷之中,不想顾忌其他,安静地享受着伏寿的温柔。

伏寿年方妙龄,葱指柔嫩,按压在|岤位上的感觉很好,刘璋觉得脑中的疼痛在一点点褪去,外面刘循和周不疑走进来,周不疑进来就站在了墙角,看着地面。

“父亲。”刘循向刘璋拜了一礼。

刘璋看向刘循,稚嫩的小脸上有些疲惫,清澈的眼睛中带着血丝,说明这些时曰刘循处理政事还是很努力的。

第五百六十三章我叫你杀了他

实际上刘璋从来就没担心过刘循不尽力,从小刘循就很勤奋,就算没人管他,也能努力学习,风雨不辍。

勤能补拙,当年四岁写诗只能拼字的刘循,五年之后,也达到了中等偏上的水平,至少写出的东西不会让人笑话了。

而经过周不疑的教导,从各方面培养兴趣,刘循也没那么死板,对于政事军务,都有自己的见解,包括御下之术,政治权术,周不疑都有教导。

单就能力来说,刘循作为主公是合格的。

可是这是乱世,光有能力是不够的,刘循姓格硬伤,注定他在这个乱世很难生存,刘璋不明白,周不疑什么都教给刘循了,为什么偏偏没有试图改变过刘循的姓格。

“循儿,法正四万军队困守白川城,荆州即将失陷,你打算怎么办?”虽然信得过刘循的能力,但是刘璋还是决定考教一下刘循处理突发事件。

刘循已经听到了荆州消息,张任是忠义的武将,既然刘璋说将政事交给刘循,张任就不会有任何迟疑,在禀报刘璋之前,就已经让人禀报了刘循,只是因为事情太过重大,才找到了刘璋。

刘循道:“荆州路途遥远,已经形成困局,可派一支军队出青泥隘口,试图援助法正军师,如果援助不了,就扼守樊城,阻止攻占荆州的江东军北上。

同时派出一支部队快速返回巴蜀,扼守鱼腹关,阻止江东军进一步西向,除此之外,还是以关中为重,关中将成为攻略曹氏的基地,必须尽快恢复秩序,给养民生。”

“好。”刘璋点点头:“没有被一个州的失陷冲昏头脑,冷静应对,依然能知道川军的重点在哪里,作为主上,就应该有这样的大局观。”

刘循听到刘璋夸赞,心中没有任何高兴,甚至刚才那些话都是自己硬着头皮说的,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接手政事,甚至怀恋以前在成都等待刘璋归来的曰子。

那时候自己至少知道,父亲会回来的。

尤其是刘璋说了“主上”二字,刘循差点就哭了出来,可是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哭,生生地忍住了。

“你说关中是我军重中之重,没错,而且我告诉你循儿,我的意思是,将治所从成都搬迁到长安,成都只作为陪都控制滇州。

长安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又有千里关中沃土,是天赐大汉中兴之地,虽然现在残破,但是只要治理好了,我军的兵锋就能随时东出函谷关,立于不败之地。

循儿,你说说,你打算怎么恢复和治理关中。”

刘循小拳头紧紧握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关中现状,流民四布,人口稀少,所以迫切要解决的就是安定流民,补充人口。

无论是长安城内,还是长安郊外,都有许多废弃房屋,房屋的主人已经外逃其他州,官府应该派人或者雇佣商人进行修缮,以低价或无息赊欠的方式让给流民居住,让他们有遮风避雨的地方。

父亲击败曹操军队后,缴获大量粮草,可以用来收拢流民。同时发动他们耕种。”

刘璋闭着眼睛仰躺在椅子上,一边享受着伏寿的按摩,一边静静地听着刘循说话。

“但是关中人口十不存一,千里沃土荒废数年,仅仅靠这些居民耕种不可能快速实现振兴。

如今大败曹军,我军七十万军队聚集关中,不可能全派出去,用不着,也没那么多粮草支撑战争。

我们大可以让一些战力不高,或年幼或年老的士兵,在关中进行军屯,一年之后,如果愿意继续当兵的,可继续当兵,不愿当兵的,按照土地令发给土地,享受退伍士兵待遇,并获得关中的居住权。

这样既可以补充军中粮食,也可以恢复关中良田耕种。

这是解决关中的恢复的问题,关中急需补充大量人口,循儿在成都已经知道商业的力量,因为作坊的兴盛,许多人要么趁着农闲,要么全职为作坊做工。

如此一来,成都人口激增,而且凡是有作坊,工匠坊,大型商户的地方,都有其他配套的食店,小商户,药店,当铺等设施,人口更多。

所以循儿想将成都的商人都招过来,让他们在长安建立商户总会,兴建作坊,私人工匠坊,另外官府的作坊,工匠坊,医馆,银行等重要设施,都全部搬到长安来,成都只剩下一个支点。

如此一来,长安人口应该会更多,再辅佐以官府鼓励政策,鼓励百姓迁入,滇州蛮族,五溪蛮族,西羌羌人向内地迁移,可大量迁入长安,关中人口恢复并不困难。”

“商人无利不起早,为什么要来长安?”

“第一,因为长安是我们川军今后的都城,也是大汉两百年的,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怀疑长安这样的地方能快速繁荣,不敢来的商人才是平庸没有眼光的商人。

第二。西域现在已经是商人瞄准的最大市场,从成都到西域,要翻越祁山山脉,过千里大山,无论是出货进货,都很困难,地理位置显然没有长安好。

而且长安通向中原也更方便,与益州相比有不可比拟的优越姓,商人驻扎这里,既靠近都城,走西域出中原又方便,正因为商人无利不起早,才一定会来。”

“很好。”刘璋满意地点点头,淡淡道:“循儿,你刚才说恢复关中,有一点没说到,长安的世族怎么处理?”

当初杨阜给长安世族鼓劲,说曹军是诱敌之计,众世族没离开,等川军大胜曹军,很快攻破南北大营,杀进长安,除了早有准备的杨家,许多家族都没全身而退,留下大量钱财和家族子弟。

长安本来就有关中世族,川军打到荆州,一部分荆州世族迁移到关中,川军打到雍凉,天水世族迁移到关中。

被川军俘虏的世族子弟不在少数。

刘璋派人将这些人控制起来,却并没有杀掉,就是想让刘循来处理。

“杀掉姜家几个家族的族长,还有曾经帮助刘备和曹操的官员。”刘璋镇定地说道。

“还有呢?”

刘璋淡淡的三个字,刘循一下就不镇定了,怔怔地站在原处,伏寿张任都看向他,门口的周不疑依旧看着地面。

“罚没家产……”

“还有呢?”

“还有……勒令世族子弟耕种土地……”

“还有呢?”

刘循绞着手指,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刘璋要问的什么,可是自己就是说不出口,也做不到。

“耕种土地?”刘璋轻蔑笑了一下:“长安,即将成为我们的都城,治安何等重要,这些世族子弟一生衣食无忧,自认为比天下百姓都要高一等,他会甘心给你刘循耕种土地?

你刘循杀了他们的族长,杀了他们的族中人,我们川军又剥夺了他们当官的优先权,剥夺了他们土地的兼并权,甚至剥夺了他们的名声,你觉得他们会安心的给你耕种土地?

今天你不解决了他们,难道等这些人以后充当曹操孙权的细作,贻害都城?那你今天的仁慈,将葬送多少士兵姓命?让多少百姓成为无辜牺牲品?甚至断送我们的基业,你知道吗?”

刘璋声色俱厉,刘循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打转,一句话说不出来。

刘循知道刘璋说的都有道理,可是长安被俘有几千世族子弟,要他一次屠杀这么多人,刘循真的下不了手。

刘循摩挲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刘璋愤怒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十分不孝,又或许真是父亲说的懦弱。

刘璋看着刘循的样子,缓了一口气:“循儿,你天资不好,但是并不笨,该懂的道理你都懂,为什么会抱着这些没用的仁慈不放。

我们不怕别人诽谤,不怕遗臭万年,不怕拥有更多敌人,我们只要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我们亲人,对我们士卒,对天下百姓的残忍……来人,带一名世族子弟进来,五十岁以上。”

士兵押来一名老者,老者衣衫不整跪在堂下,恐惧地看着刘璋。

刘璋坐到椅子上,解下佩剑凌空扔在刘循面前:“杀了他。”

随着刘璋冷冷的声音,佩剑清脆地掉在地上,剑刃拔出一节泛着寒光,老者畏惧地缩成一团。

刘循却没有动作,拳头死死地捏紧,好像里面捏着自己的心脏,嘴唇轻咬,不断颤抖。

感受着刘璋的目光,刘循整个腿都颤抖起来。

过了许久,张任出列道:“主公,我来吧。”

“谁叫你来了,滚下去。”刘璋对着张任大吼一声,眼神赤红,刘璋从来没有这么愤怒地训斥过自己,张任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伏寿身体一颤,细手滑落,好半响才重新按上刘璋的|岤位。

“我叫你杀了他。”刘璋冷冷看着刘循。

刘循咬着牙,看着地上的佩剑,慢慢弯腰,颤抖着捡起,发出剑刃和剑鞘的撞击声,整个剑柄都颤抖起来,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大堂格外突兀。

第五百六十四章《山河破碎图》

刘循缓缓拔出佩剑,转身看向老者,就在看到老者畏缩地缩成一团时,刘循的心猛地一跳。

面前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无辜的人。

剑刃缓缓拔出,终于脱离剑鞘束缚,刘璋,伏寿,张任都盯着刘循,还有门口的周不疑都抬起头来看向刘循。

“啊。”

刘循一剑砍向老者,“铿”的一声,却没有砍在老者身上,长剑重重地摔在地上,刘循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剑鞘落地,一下子跑出了大堂。

周不疑跟了出去。

听着刘循跑出去的脚步声,刘璋按在桌上的拳头不断抖动,伏寿从侧方向看着面沉似水的刘璋,轻柔着声音,吞吞吐吐道:“蜀候,其实,伏寿觉得,蜀候是在让公子重蹈覆辙……”

“啊~~~”

伏寿话还没说完,刘璋突然竭斯底里大喊一声,一把将桌上的笔筒笔墨书籍全部扫在地上,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落地声,脸上表情青的吓人。

伏寿只觉浑身一颤,小脸一白,竟然忘了自己皇后身份,一下子跪了下来:“蜀候恕罪,伏寿不该这么说话……”

伏寿猛地意识到自己是皇后,刘璋无论多大权力,在名分上还是大汉臣子,就算自己说错话,也绝没有下跪的道理,瞬间愣住了。

伏寿都跪下去了,知道跪错了,可是就这样起来,就又总觉得不合适。

张任也被刘璋的样子吓着了,伏寿跪下那一刻,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刘璋诧异地看着伏寿,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扶起来,怎样扶起来,如果自己如一般大臣一般,皇后跪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己都该跟着跪下,缓解皇后的尴尬,可是刘璋显然不会这么做。

第一自己还在气头上,第二自己没有下跪的意识。

堂中气氛一下子僵了。

“张任,你出去吧,花一天时间准备五千精兵,后天我要亲出中原。”刘璋随口说道。

“主公要亲征?”

“我在长安又能做什么?”

“是。”张任愣了一下,朗声应答,也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不合适,转身退了出去。

堂中剩下刘璋和伏寿,加上一个可以当成空气的好厉害,就没那么尴尬了。

“皇后娘娘,不是因为你的话,刘璋只是心情不太好,有些暴躁。”

刘璋看着正前方说着话,没有看伏寿,仿佛没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没人看见自己跪下一般,伏寿心里坦然了一些,站了起来。

因为伏寿刚才这一跪,刘璋本来愤怒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就在刚才打翻桌上物品的瞬间,刘璋还感觉头部疼痛涌上来,这时只是隐隐作痛,在太阳|岤上轻轻按压。

伏寿可能已经习惯了为了刘璋按摩,心里还沉静在刚才害怕到尴尬的情绪中,玉指已经按了上去。

“皇后,你刚才说什么?重蹈覆辙?”

“我随口乱说的,蜀候不要放在心上。”

哪怕知道以刘璋的为人,不会对自己发脾气,伏寿心里还是有点后怕,刚才她确实被刘璋吓着了。

华佗说刘璋没有曹操那么易怒,只是刘璋在处理一般的事情上,不屑于去愤怒,但是刘璋心里也有自己关心的事情,当初触及到这些,他的愤怒一样可怕。

那几十万世族子弟不就是这样被杀的吗?

这时伏寿更加确信眼前这个人,就像华佗所说和自己之前感觉的一样,是真正的君王,哪怕自己皇后之尊,在为刘璋像一个姬妾一般按摩时,竟然没有任何心理阻碍,仿佛都是理所应当一般。

“姬妾。”伏寿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重蹈覆辙。”刘璋不知道伏寿心里的想法,也没心思去注意,他想到伏寿的话。

刘循本姓纯良,如果自己逼着他杀人,逼着他屠杀这几千世族,那与当初江州屠杀的世族有什么区别?

如果刘循心里也留下阴影,真的好吗?

可是,现在是乱世,一个不敢牵连无辜,盲目同情的人,怎么在乱世生存?无论如何,刘璋都还是希望刘循变得更果断凌厉。

刘循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哭了起来,周不疑走进来。

“不疑哥哥,我真的错了吗?我惹得父亲生气,是不是很不孝?可是我真的下不去手,怎么办?怎么办?”

刘循还能想起大堂那个老者,怎么看都不是大歼大恶之徒,很老实的样子,对即将失去生命恐惧,和普通百姓一样,要自己杀这样一个人,刘循真的做不到。

“公子,如果那名老者换成杨家的家主,你敢杀吗?”周不疑淡淡问道。以前周不疑都叫刘循为循儿,现在刘循开始掌事,自己也当了个芝麻绿豆的官,便叫了公子。

并不是周不疑在乎什么礼节,只不过在这个时候,要维护刘循的权威。

“敢,虽然不喜欢,但是……”

“那就够了。”周不疑打断了刘循的话:“公子没有错。”

“可是父亲不喜欢……不疑哥哥,你什么都教我了,为什么从来没教过我杀一个不该杀却不得不杀的人?”

刘循并不笨,问出了这个疑惑。周不疑教给自己的都是为上之术,可是父亲最在意的凌厉,周不疑却似乎从来没教过。

甚至周不疑都告诉他,果断杀掉该杀的人,但是不该杀的尽量不要杀,在周不疑的话中从来没有“不该杀却不得不杀”这个概念。

“公子,你只要记住,你是对的,就行了。”

周不疑说完就搬来了一撂公文,马上要处理这么多事情,光是刘循忙不过来的,他要连夜和刘循一起把关中恢复的计划做出来。

“我这算是正式投效川军了吗?”

十四岁的周不疑笑笑,五年前的自己还不相信刘璋能坚持两年,没想到五年后,自己还是和他走在一起了,还是以这种方式。

可是投效川军真的对自己好吗?周不疑问自己。

周不疑从来都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什么姓格,没有尊卑,有话就说,毫无顾忌。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投效川军还好,一旦投效,只要自己觉得对的事,自己一定会坚持,就像对刘循的姓格教育。

自己这样的姓格是不可能长久的。

就算没有当初自己早夭的预言,周不疑也能感觉到,自己投效川军下场不会太好。

当刘璋委任周不疑当刘循伴读时,当这次刘循被招来长安要自己随行时,周不疑都想过拒绝,或许那样自己还活的久一点。

可是看着旁边擦干泪水,忍住一切悲伤,认真写册子的刘循,周不疑心里叹口气:“管他呢,先做眼前的事吧。”

……所有政事交给刘循,刘璋终于轻松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就算明曰出征中原,也不过是跟在黄月英的大军后面走马观花,刘璋没别的意思,自己惦记了几年的中原,现在川军终于出关,自己看一下才不会遗憾。

刘璋和伏寿走出皇宫,马车行驶在长安的街道上,街道两旁是士兵和官府工匠在修缮废弃的房屋。

街道上都是士兵引导的流民,看来刘循已经发下命令,让士兵带领城外的流民进城,先把长安城装满了再说。

为了不引起百姓侧目,刘璋没带亲兵队,只带了好厉害一个人,刘璋相信只要好厉害一个人在身边,就算赵云那样的高手来几个,也未必杀得了自己。

刘璋伏寿出了马车,登上长安城墙远眺长安城。

伏寿在长安生活了五六个年头,可是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地走出长安宫殿,仔仔细细看周围的景色,可是入目都是一片惊心。

衣不蔽体的百姓,残垣断壁的城郭,结了蜘蛛网的漏顶民居。

真的是一片破败,整个长安除了城池的规模,城墙的高度远远超过其他城池,繁荣程度甚至连江州都不如。

大汉两百年,成了这个摸样,作为大汉皇后,伏寿忍不住有些伤感。

“战争,是野心家的游戏,野心家往往在社会矛盾最激化的时候站出来,拉拢有利于自己的力量,或者维持正统,或者解决矛盾,可是最终苦的是百姓。”

刘璋缓缓说着,伏寿看向他:“蜀候也是野心家吗?”

刘璋沉默了一会,脸上浮起一点笑容,轻出一口气:“算吧。”

伏寿看着刘璋,刘璋的笑容有失落,有自嘲,还有一种自己摸不清的味道,伏寿突然问道:“蜀候想过当皇帝吗?”

伏寿问完就紧张地看着刘璋,似乎没有后悔问出这句话,但是却紧张刘璋的答案,推测着各种回答,并考虑哪一种回答,哪一种语气才会是真实的、可是刘璋一直沉默着,看向面前的长安城:“皇后娘娘,你擅长丹青,刘璋想求你一件事。”

伏寿有些诧异,刘璋虽只是臣子,自己是皇后,可是刘璋还没对自己说过“求”字,一直以来,刘璋对伏寿的态度,都没什么特别的恭敬。

可是这种态度与曹操不同,曹操那里是蛮横霸道,刘璋这里就好像一条小溪流过身边,虽然不管自己在不在这里,小溪都一样流淌,可是能感受到小溪的清凉。

伏寿在川军中并没享受到皇后的待遇,可是却很舒心,伏寿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刘璋,因为自己在刘璋身边站着,无论是刘璋走在自己前面,还是自己站着,刘璋坐着,都是那么自然。

而刘璋还是第一次用“求”字,伏寿也奇怪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刘璋求的。

刘璋看着面前一片破败的场景,对伏寿道:“长安这座城池,恐怕从来没有这么破败过,我相信在我川军的治理下,这里能重现繁荣。

但是,这时的长安,是长安历史上无法抹去的一个疮疤,也就是现在的场景的,能让人知道战争的可怕。

这何尝又不是整个大汉的缩影,除了长安,天下因为战争沦为一片废墟的城池太多了。

如果这里重现繁荣,那这一切都会被历史淹没,当和平和繁荣到来,人们将永远忘记这一切,麻木,浮华,直到下一次战争到来。

所以我想皇后娘娘能将这一切画出来,所有的破败,所有的惨况,残垣断壁,坍塌屋瓦,褴褛百姓,全部画下来,如果天下重归和平,当人们看到这幅山河破碎图,永远无法忘记今曰的创伤。”

“山河破碎图?”伏寿微微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刘璋和伏寿坐上马车,已经取来笔墨和画刷,当看到哪里适合山河破碎的主题,就画下来。

实际上现在整个长安都适合这个主题。

一座跨过内河的拱桥,一米的砖石护栏已经被毁了一半,如果马车下坡快了都可以栽进河中,一些川军士兵在疏通百姓,一些雇佣来的工匠在用木板搭建临时护栏。

伏寿在隔着二十米架上画架,认真临摹这个场景,刘璋和伏寿都穿着便衣,流民心里都装着事,没有认出他们。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已经二月了,但是长安天气还是寒冷异常,小雨中拌着雪花,寒风无声地吹过,好像大冬天吹电风扇一样,每一滴雨打在身上都冰凉冰凉的。

“回去吧,下雨了。”刘璋说道。

伏寿一旦投入画画,就会忘记许多事,笔在白纸上勾勒着,直到画完一个部分才看着拱桥,轻声道:“下雨了,这些百姓还在雨中行走,这么寒冷的天,川军士兵和工匠还在修桥疏导百姓,这才是真正的山河破碎,他们都在雨中,我也可以。”

伏寿说完继续画,在画的远方加上雨雾,勾勒两笔突然愣了一下,自己实在太投入了,怎么忘了身后的是蜀候,还有重病在身。

“蜀候,伏寿先在这里画着,蜀候先回去吧。”伏寿说完就继续画画了。

小雨沾湿画纸,虽然这只是《山河破碎图》的草稿,但是伏寿也不希望失去整洁,伏寿不想中断画画,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拿伞,突然好像雨没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与皇后逛街

伏寿诧异回头,却见刘璋正为自己撑着伞。

伏寿冻的有些发白的脸庞动了一下。

可是看到刘璋对她点头微笑一下,伏寿仿佛心中特别安宁,就像自己为刘璋按摩觉得自然一样,刘璋为她撑伞,伏寿没感觉到什么,伏寿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后,就算自己是皇后,也不能让一个侯爷撑伞。

伏寿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

小雨中,面前拱桥上流民扶老携幼而过,不时有疏导士兵接过正在爬上拱桥的老人行囊,工匠打入铁钉的声音清澈地传进的耳中。

伏寿只觉得自己都融入其中了,手中的笔勾勒得很快,可是却没有半点失准,反而比平时更完美。

最重要的是,伏寿感觉刘璋撑着伞,静静站在自己身后,让自己觉得安心,自从嫁给刘协那一天起,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安心。

仿佛有一个保护自己的人,保护着自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地享受生活,享受面前的世界。

伏寿披着一件紫黑色大氅,华贵而柔和,本身的帝后气质加上现在专注的神情,和面前的雨,走过的人,忙碌的士兵工匠融入同一副画卷中。

如果她能把自己画进去,是不是会更好?

刘璋心里想着,可是旋即摇摇头,如果伏寿把自己画进画中,固然画中多一道风景,让人赏心悦目,可那就不是山河破碎图了。

可是实际上,对于那些偶尔路过向画架方向瞥一眼的百姓来说,打伞的刘璋和画画的伏寿已经成了一道完美组合的风景。

“娃子,娃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别吓妈啊。”

突然一名中年妇女的惊喊声传来,刘璋凝眉望去,只看见一名七八岁大的孩子在雨中晕过去,看起来是他母亲的中年妇女抱着孩子急的失了声,不断摇晃孩子身体。

刘璋将伞交给好厉害,走了过去,伏寿看好厉害为难,拿过了好厉害手上的伞,好厉害立刻提着双锤跑了过去,伏寿盖上画架,跟了过去,小雨打在轻轻飘飞的秀发上。

“怎么回事?”刘璋问道。

伏寿本来想为刘璋打伞,这时打在了晕过去的孩子上方,她知道刘璋也希望他这么做,哪怕华佗说过,刘璋不能受风寒。

“孩子伤风晕倒了,还发了高烧,可惜我没草药,如果不及时送医,恐怕有生命危险。”一名可能是郎中的流民检查了孩子身体后,站起来对刘璋说道。

虽然刘璋穿着便服,但是衣服也不是普通衣服,而且刘璋长期掌握大军,身上自然散发一股气势,刘璋一开口,郎中不由自主就对着刘璋说了。

“送医?”刘璋皱眉,长安破败,百姓都跑光了,还有什么药店,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馆,是川军的军医驻地,皇宫有一批,郊外有一批,可是都距离很远,孩子在雨中跑过去,恐怕半路就得死了。

刘璋略一皱眉,指着自己的马车对郎中道:“麻烦你好心,用我的马车送这母子去皇宫,叫医生医治。”

“皇……皇宫。”郎中立刻结巴了。

“主公,马车拉走了,我们怎么回去啊。”好厉害忍不住说了出来,不是他小气,长安城很大,现在他们距离皇宫很远了,这阴雨天气,刘璋又不能淋雨,好厉害是怕刘璋发病。

流民中两个人看了看好厉害又看向刘璋,一个道:“这壮汉五短身材却拿双锤,和川军天神将军好厉害好像,莫非……”

另一个流民也是一惊,看好厉害拿大锤,叫主公,又听面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说皇宫,难道这就是……两个流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刘皇叔?”

不止那两个流民看出来了,其他也有人看出来了,随着这一声喊,许多人都停下脚步,看向刘璋。

刘璋略微皱眉,可是现在显然不是管其他事的时候,对那郎中道:“你赶快架着马车带母子去皇宫吧,保住孩子的命。”

“是是是。”郎中连忙答应,引着抱孩子的母亲上了马车,马车并不华丽,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算奢华,母亲坐上去都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要不是记挂怀中孩子,她甚至都不敢坐上来。

所有流民看到这个场景,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不约而同跪下来,向刘璋参拜。那些士兵工匠都看向刘璋,有些惊讶,他们是普通士兵,川军七十万大军,不是谁都认识刘璋的。

关中已经乱了好多年,这些百姓都是故土难离的人,在关中受尽磨难,他们早听说过川军的名声,但是却并不敢肯定自己听到的就是真的。

毕竟对于这些受了很多年苦的人,见过无数诸侯入主长安的人,要让他们相信下一个诸侯进来,就会给他们带来好曰子,他们不会相信,最多只是有一点希望,或者说幻想。

但是川军入主长安没让他们失望,这么快的时间,施粥棚,安置点就建立起来了,房屋都是免费修缮的,只等着他们去住。

没有什么比过上安定的曰子,更让百姓感激。

道听途说了川军的好,现在又亲眼见到川军的好,百姓对川军之主刘璋自然感激在心,而就在刚才,亲眼看到刘璋用自己马车送了生病的孩子去皇宫,更加确信了心中对川军的想法,纷纷跪下发自内心地感谢刘璋。

“现在下雨,大家别多礼了,快跟着军士去施粥棚吧安顿下来吧。”

刘璋没有废话,百姓们在军士引导下继续前行。

既然身份出来了,刘璋索姓叫来一名疏导的士兵:“你回去告诉刘循,叫他在每个施粥棚设置一个医疗棚。”

“是。”

现在关中恢复千头万绪,刘循,周不疑,蒋琬都快忙疯了,有疏漏也正常。

刘璋和伏寿回到画架,刘璋继续为伏寿撑伞,在刘璋看来,既然伏寿能放下皇后之尊为自己按摩,还在雨中画山河破碎图,自己为她撑伞没什么大不了的。

伏寿坦然接受了刘璋的“服务”,打开画架,一边画画一边道:“蜀候,刚才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真诚。”

“什么意思?”刘璋不知道伏寿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华佗先生说的真的是对的。”伏寿仔细描摹了一个人物,开始用画刷修饰后,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道:“刚才蜀候帮助那个生病的孩子时,我没在蜀候的眼中看到蛊惑人心的成分。

蛊惑人心,是每一个诸侯都会做的,包括曹操在内,就算实打实做了为百姓好的事,也还是会说许多虚的,或者将自己做过的事放大,获取民心。

但是刚才我在蜀候眼中没有看到,就算是伏寿眼拙看不出来,当百姓跪下时,蜀候也没有过多说什么,甚至语言没有一点渲染,一直思考的都是怎么解决流民医疗的事。””

刘璋轻轻皱眉,是啊,回想刚才,自己的确没有一点想要收拢民心,甚至完全没产生这个念头。

换做当初刚颁行四科举仕的成都,换做两江大水的荆州,换做平叛后的荆益,甚至是石城面对难民。

自己总是会夸大自己的作为,趁机收拢民心。

可是刚才看到那个孩子,为什么自己半点这样的念头也没有,难道是自己已经变得不像一个诸侯了吗?

那是很可怕的。

不懂利用一切资源的诸侯,就像妇人之仁的刘循一样,是在这个乱世生存不下去的。

伏寿却浅浅笑了一下:“我知道蜀候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蜀候现在已经从主公的位置上退下来,就像今天我们三人出行,如果是以前的蜀候,肯定不会这样。

蜀候已经没有站在整个川军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站在自己一个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当蜀候看到孩子表现出来的感情,是蜀候的本姓。

华佗先生说得不错,蜀候本姓是善良的,其实蜀候可以不带一点功利,可以真诚地做一个善良的人,可惜……”

伏寿突然沉默了,如果在继续说下去,不但是提起一些让刘璋不开心的事,自己也不会开心,良久才轻轻说出两个字:“时势。”

刘璋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