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来并不喝,只拿盖不停的拂去茶沫。
果然皇后不等叫就自己过来了,她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就跪下道“臣妾叩请万岁金安。”
四爷嗯了声,放下茶碗直言道“起吧。朕看了你的折,你道有事要面陈说吧。”
元英又叩了个头道“臣妾想请万岁准允再叫一个人来。”
四爷皱眉,道“弘晖早上就被朕派去礼部去了,去皇陵的事有不少要人去看着。你要说什么事还要再找人来替你说”
元英心苦涩,道“臣妾想叫来的是个宫女。”
四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觉得皇后要说的肯定不是他想听的。
元英低声吩咐庄嬷嬷“去把桐儿叫来。”
庄嬷嬷迟疑的离开,她实在看不出万岁有回心转意的意思。
四下无人了,元英起身,坐到四爷左近的一个绣凳上,干涩的问“臣妾实在不解,万岁何故停了臣妾的宫笺表,还让人取走凤印”
四爷淡然道“太医道你的失眠之症日渐严重,朕是怕你忧心劳神。”
元英颤道“到了如今,万岁仍然不肯给臣妾一句实话吗”
四爷扫过去,他也奇怪“你到现在仍然觉得自己没错”
元英下意识的挺直身,朗声逼问道“臣妾何错之有请万岁明示。”她抖着嘴唇,“臣妾愿意与任何人对质。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没有人能按到臣妾的头上”
她不明白,她是皇后为什么就能一句不问就定了她的罪皇上对她就算不存半分情意,至少也应该有对皇后的敬重。她是先帝赐婚,还替他生了弘晖,她没有过错,皇上凭什么要收走她的凤印
四爷却说出一个叫元英有些心惊的人名“曹得意,你要说你连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吗”
元英努力镇定下来,心却在狂跳,她发觉事情开始朝她不能控制的方向滑去了。
“臣妾知道,他是臣妾宫的大总管。可是之前就不在臣妾宫当差了。”曹得意并没有报死,而是报得无故离宫。这下找到也是个死罪。太监无旨不能出宫。
元英对曹得意的下场没有细究,也不敢细究。现在提起来让她一阵心惊肉跳。
她当时肯用曹得意,就是看重他的手段。但对于他做了什么,她并没有去管,去问,只是给了他权力。
她期待着最后能得到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但结果却是曹得意被人带走,生死不知。
她连曹得意临死前说过什么都不知道。
她承认她在这里头可能用了一些手段,模糊了什么,导向了什么。可是她可以说她对曹得意的所做所为毫不知情。
她道“臣妾不知曹得意对您说了什么,但那都不是真的。”
可她这么说完了,四爷却笑了,道“哦曹得意说的都不是真的那你来跟朕说,弘晖那个格格连着流了两次孩是怎么回事”
不待元英回答,他又道“曹得意与太监吴贵暗勾接,往宫外传递消息是怎么回事”
“你授意曹得意将宫消息散布出去,抹黑永寿宫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皇后满面的忿忿与不甘,奇怪难道她真的以为这些都可以推到一个太监总管的头上“那曹得意买通圆明园太监,私传消息,与先帝之允祀勾结又怎么说”
元英大喊“臣妾没有那曹得意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万岁是打算把这些罪名推到我的头上废后吗”
四爷冰冷道“朕不会废后。朕不能让弘晖有一个无德被废的额娘”
元英一时觉得浑身无力,她坐在凳上都摇摇欲坠。无德。他居然用这种话来说她。
她的脑像是五光十色连闪,眼前一阵一阵的黑。
她努力眨眨眼,这才能看清近在咫尺的万岁。
她居然觉得他看起来太陌生了。
这个男人是谁
四爷有这么老吗他看着她的时候,简直像在看着一个他厌恶极了的仇人。
元英突然发现她能很顺畅,很平静的对他说话了。
“臣妾什么都没做。曹得意不管做了什么,那都不是臣妾吩咐的。臣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从臣妾进宫后,他就在长春宫里侍候着。”
曹得意不是她挑的人。
所以说不定他就是别人送来的别有用心的人呢
她对四爷道“万岁,你真的觉得贵妃这么干净清白吗弘晖格格的事就真的不是她做的吗您真的查清了吗”
“您带走了长春宫的两个人,却没动永寿宫一根毫毛。”她一直想知道这个,“我是弘晖的亲生额娘,你怎么能怀疑我,而一点都没有怀疑弘晖呢”
“她到底对您说了什么能让您这么相信她”
四爷闭了闭眼,道“贵妃什么都没对朕说。在你眼里,朕就像个昏君,能被宠妃的一二狡辩之言蛊惑吗”
他看着皇后到现在还执迷不悔的样,道“一切都是朕让人查出来的。若不是这件事,朕还不敢相信你会这么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
元英被这句话打得连脑袋都木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四爷已经起身离开了。
“朕不想听你找的人再说什么了。乌拉那拉氏,你好自为之。朕待你如此宽容,无非是看在弘晖的份上。”
四爷淡淡道。说完就直接走出了长春宫。
虽然圆明园下毒一事可能并不是皇后的手笔,但她也是抱着壁上观的姿态才造成了这样的恶果。
曹得意替吴贵和老八牵了线,宫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出去。
他察觉后才带着素素和太后长居宫外,留下皇后就是因为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疑心长春宫。
老八借此用来讨好宫外的人。如安郡王府,安郡王临死前都在努力想让嗣继任世一职,是老八猜出他要让人过继,才提前给安郡王府送信,拦下了安郡王的遗折。
郭络罗氏与隆科多的小妾沉瀣一气。借着佟府的势力探听消息,打探门路。
老八对朕下毒。
这毒下得极轻。真正下毒的果然不是那个上吊死了的小太监,而是与他同屋的另一个太监。他供道如果不是皇上将酒赐给其他人喝了,在皇上喝过一杯后,剩下的酒他会找机会换掉或者碰洒。
老八应该是还掂记着从龙之功。
他若毒后,不管是弘晖还是弘昐,一场博弈在所难免。或者皇后与贵妃都不是,但不管是谁最后得胜出局,老八都能在间捞一杯羹。
或者就算他到时真的同时厌弃了弘晖和弘昐,老八说不定就该从弘晖与弘昐找一个了。
也可能他哪个都不找,只在间渔翁取利便是。
老八他始终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
早在康熙朝时,他就该看出来。老八是个赌徒。他随时都有破斧沉舟的勇气与魄力。
不过这次送他去皇陵后,他这辈都不会出来了。
朕要他在那里抱着他的野心直到死都望着紫禁城阖不上眼
皇后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以为她与曹得意都被老八利用了,可在刘宝泉说起弘晖格格的事后,他才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纵容这一切发生的。
如果毒酒真的被他喝下了,皇后会怎么做呢
他一直以为皇后记恨素素,陷害弘昐。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在皇后的眼,他这个皇上可能才是弘晖的障碍。
是啊,如果他有个万一,素素与弘昐就再无依仗。而皇后却能令嫡长顷刻登基为帝。
想到这个以后,四爷连再看弘晖都不禁深思。
他是否知情呢
可他旋即把这个念头扔了出去。
他相信他的儿不会弑父。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错,是她教坏了弘晖。
大清皇后是大清的颜面,从此就让皇后留在长春宫吧。
宫的琐事都交由被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年氏,想必这样皇后也能安心休养了。
皇上走了。
元英坐在屋里像一尊佛像。泥胎木塑。
她听到庄嬷嬷匆匆进来的脚步声。
庄嬷嬷好像喘得厉害。
元英淡然道“嬷嬷不必急,万岁走了。”
庄嬷嬷没有说话,元英也不去看她,道“桐儿带来了让她回去吧。皇上顾不上见她了。”
明明贵妃是个那么狠毒的人,为什么皇上就是看不到
早在府里时就有汪氏受了她的磋磨,进宫后又有庶妃顾氏,听说现在两条腿都发黑了,日夜哀痛泣哭。
只要皇上去看一眼,就会知道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所以她说的一切都不可信。
庄嬷嬷不动,元英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她,此时她才发现她面色不对“嬷嬷”
庄嬷嬷轻轻跪下,抖着声音说“主桐儿上吊了”
元英瞪大眼“什么”
庄嬷嬷语无伦次的说“奴婢过去喊她,她说顾氏给她留了东西要去拿一会儿不见她出来,进去看才发现她上吊了死了”
长春宫后殿的一处小角房里,人们才刚刚把那个上吊的宫女给解下来,把她放到床上。
桐儿坐在屋里,想着庄嬷嬷告诉她,要她到皇上面前去说顾庶妃是怎么受的罚,又是怎么跪坏了双腿。
她想起从顾庶妃那里离开时,耳边还能听到顾庶妃唤她的声音。
曹公公让她跟着来。
苏公公对她道只是这好前程,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去挣呢。
前程
桐儿望着上头的房梁。
第440章
弘昤像个将要出征的小战士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那里。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在一边依依不舍的欢送他。
弘昐道“我给你准备了不少的书,到里面的可以让人念给你听。”
李薇看了眼摆在门外根本没有办法抬进来的两大箱书。
弘昀道“我也给你准备了书,不难受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
门外挨着弘昐的那两大箱旁边还有两大箱。
弘时看看两个哥哥,道“早知道我就不给你准备书了,你怎么看得完啊。”他也送了两箱。
连弘昤自己带的行李也多数都是书,李薇听太监说“五阿哥自己收拾的,还让人去外面采买了不少。”
而四爷临走前也交待过“多给弘昤带些书,省得他在那里头闷了。”
弘昤该种痘了,痘屋就设在圆明园里头,有黄升等四个太医进去侍候。事先钦天监测算过吉日,四爷拿来自己对着弘昤的八卦又测了一遍才选一个。
四爷最近的新爱好就是算卦,增删卜易这本书是他最近的睡前读物。而且十三爷不知从哪里淘到一个应该有些历史的龟甲,四爷爱不释手。
李薇看到仿佛玉一般蕴含光泽的龟甲时听说是十三爷送来的,有半天没回过神来。
主要是这么谄媚的画风跟十三爷太不搭调了。
李薇把弘昤拉到身边来,交待他在里头别害怕,额娘和哥哥们都陪着你呢,你一个人在里面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跟身边的人说,让他们告诉额娘。要是无聊了,书看完了,也传话出来,额娘再让人给你找新书。
弘昤道“额娘,我真的不害怕就在园里头呢你们还能天天来看我,没事的。”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站他旁边的弘昫也伸手去摸摸弘昤的脸。
有额娘和兄弟姐妹们陪着一起把弘昤送进了痘屋,站在门口再次告别一番后,关上了院的门。
弘昤要在里面住上半个月。如果成功痘,那就要再住半个月。如果没有发痘,一个月后还要再进去一次。不过清朝现在的种痘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别说给皇阿哥种痘会出事,就是一般的旗人种痘都没有发生过意外。最多种不上,要多种几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