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地师

第 17 部分阅读

瞬间,游方的感觉不是大地在晃,反而感到脚下的土地是如此坚实稳固难以抗拒的厚重。游方的灵觉两位高人纠缠的神识笛声引动的夜气,甚至秦渔的轻吟都被“封固”了。也不知老头是怎样跺出的这脚,在场所有人包括刘黎本人的风水秘术,在这瞬间都“失效”了。

刘黎跺脚的同时,向左狐正好从游方左侧斜刺里窜出。游方早已蓄势待发,此刻想也不想,身形如风而至,挥剑直刺向左狐的右颈。

向左狐的功夫当然在游方之上,“有触必应”的境界自不多言,看也不看右手向外挥骨刺,剑骨相击发出的声音异常沉闷。撞击力不仅爆发在兵刃相触的那点,内劲运转中全身筋骨都受到了冲击,游方倒飞出去三米多远,落地之后蹬蹬蹬连退几步才站住,内腑翻腾好悬没吐血耳中仿佛听见秦渔发出声似伤痛的呜鸣。

喘息略定抚胸望去,向左狐却没走,身形仿佛被定格仍保持向外挥击的姿势,只有头垂了下去,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表情竟神似胡旭元临死之前。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胸前,满脸的惊骇与不可置信,还有深深不甘,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嘴角有血沫涌出。

在他的前胸露出了截刀尖,月光下不染血迹发散着寒意,向左狐的生命也正随之流逝。他的背后贴着个人,宛如隐藏在月光的阴影中,正是刘黎,手中的刺刀已完全没入了向左狐的后心,只留下截缠着粗布的手持处。

风停了,山谷中连虫儿都不再鸣叫除了自己的喘息声,游方几乎听不到别的动静。片静谧之中,刘黎对着向左狐说话了,声音低沉中略显疲惫。

“你从开始就错了,不该用自以为最擅长的风水阵法与我相斗。你想欺我年老且伤,这辈子又没留下传人,但我毕竟是当代地师,以风水秘术欺我,简直是种侮辱你此生最擅长,而我远比你更擅长,就算你布下法阵占尽天时地利。左狐先生,你所求如此,死的也该瞑目了”

向左狐口中发出声含糊不清的动静,手臂软,骨刺落地,本已低垂的头也毫无支撑的耷拉下去,他死了,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挂在刘黎的刺刀上。

刘黎对着死人还在说话,但是接下来的话向左狐是不可能听见了,倒像是说给旁的游方听的。

“左狐先生,你的功夫了得,想击败我不是没有机会。从开始你就应该与我近身缠斗,神识彼此相消,只要你敢拼命我也无可奈何,最终恐不是你的对手何必舍近求远反而耗送身功力小游子,你说是不是”

刘黎正“语重心长”的对着死人说话,冷不丁开口叫游方,把他给吓了跳,赶紧答道:“他哪是前辈的对手,功夫再好也不行,人差的太远了前辈,您没事吧”

刘黎冷哼声:“你看有事的人,难道是我吗”

游方:“当然不是前辈,您老人家怎会有事呢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算了,待会儿再说这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刘黎很不满的反问道:“你又不是没杀过人,怎么办还要问我当然是将麻烦料理干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四十四章 你能做到吗

刘黎说话的同时,掏出罗盘托在左手朝天空招,展开手臂向后退了步。山谷上空漂浮的点点幽蓝之火已散去了大半,余下还未散尽的此刻奇异的汇拢,如条溪流落在向左狐的身上。

游方莫名感到阵恶心,拣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根细长带孔的骨刺退后几步。只见向左狐的身体包括他身上的衣物迅速的枯萎腐朽散开落地,这么短的时间内自然不可能有蛆虫滋生,但却迅速而奇异的化为堆腐泥,没有留下点痕迹,再高明的法医恐怕也查不出线索来。

在游方拣起骨刺的同时,刘黎已经拔出了刺刀,冷冷的看着向左狐的尸身萎地化泥,吸聚的蓝光似乎还未散尽,刺刀上泛出点点阴森的青芒。

老头应该很累了,游方在近处看的清楚,他握着刺刀的手背上有层凝结的细汗。不是平常人大汗淋漓的样子,在月光下就像粒粒晶莹的露珠密密麻麻粘附在竖起的汗毛上。游方也是个会家子,明白这是全身劲力运转到极致,血脉宣泄的结果,老头握刀的手心此刻定也汗透了,体力几乎到了透支的边缘。

好悬呐,杀了向左狐两人看似毫发无伤,但其中的凶险只有在场的老小自己清楚。

刘黎拔出刺刀之后,看也没有多看眼顺手就将罗盘扔给了游方,转身朝山梁那边快步走去,路过那座残存的聚阴阵时,刺刀连挥在每截旗杆上都划了记,边走边道:“拿好你的盘子,今天要不是它,我老人家还真难搞定带着鹤翅风笛,随我去那边收拾干净。”

看来这根骨刺名堂不小,叫什么鹤翅风笛,游方有太多的话想问刘黎,但此刻不是时候,只得紧走几步问道:“您老人家不要紧吧,用不用我扶把”

刘黎板着脸道:“地师走山路,从来不用人扶小游子,你怎么样,接了大名鼎鼎的左狐先生击,还受得了吗”

游方调息平定心神答道:“是挺难受的,但还挺得住。”

刘黎:“那就快点走,时间不短了,别走了风。”

山粱那边的大道旁,还有辆空车并躺着两个生死不明的歹徒,万被过路人发现了报警,追查起来也是很麻烦的事。游方抢在刘黎的身前翻过了山梁,来到胡旭元的尸身旁,先将那根判官笔形状的凶器收了起来,此物的外形与鹤翅风笛差不多,但它是金属质地实心不带孔,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些江湖人不约而同都喜欢用刺状的家伙,刘黎的刺刀胡旭元的判官笔向左狐的骨刺甚至包括游方的短剑,都是短而带尖的方便刺人。自古格斗所用的冷兵器中,枪为百兵之王,战场杀伤力是最大的,但现代人不可能扛着丈二长枪满街跑,缩短为匕刺便于携带。而在施展拳脚功夫时近身持刺,不仅相当于手臂的延伸,还可以直接招架对方凶器的劈砍,既方便又实用。

收起胡旭元的兵器,游方又搜了遍尸身。他虽不是个苦孩子出身,但从小就知道废物利用,父亲小时候不就是跟着奶奶进城“拣破烂”起家的吗游方没有“浪费”的习惯,他可是亲眼看见刘黎是怎么处置向左狐的尸身,万胡旭元身上有好东西可别糟蹋了。

游方还真的有收获,居然搜出来三万现金这个胡旭元也真是的,跑到八大处逛公园,带这么多钱干什么,白白便宜了“凶手”游方。幸亏游方的习惯好,要不然待会儿尸身连着衣服烂,这笔钱不就浪费了至于其它的东西游方可没动,包括胡旭元的钱包以及里面其它的证件信用卡等等。

他搜身的动作很快,不亚于老练的扒手,弯下腰摸了两把就搞定了。刘黎就站在旁看着,见游方揣起了三摞钞票,不禁露出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搜完身,游方又去拣插在周围布阵的骨头棒,刘黎皱眉道:“那些破玩艺没什么用,都扔他身上吧。”

游方很听话的将周围的骨棒拔出来都扔在胡旭元的尸身上,刘黎很干脆的弯腰刀插入后背,刀身上的青芒微泛,似在刹那间笼罩住尸身,然后拔刀未多看眼,转身向山下大道走去。胡旭元的尸身连着衣服也与向左狐样迅速的化为腐泥,至于上面堆放的骨棒腐朽的速度要慢得多,从黄色发灰渐渐变得发黑,然后干枯碎裂变成粉末,完全消失已经在几个小时以后了。游方当然没有看完这幕,他早已跟着刘黎下了山。

来到大道旁,那辆出租车竟直没有熄火,而两名歹徒还躺在原地,看来附近并没有什么人经过。游方先拣起了自己的剑鞘与剑套将秦渔收好,又想到了什么,在两人身上摸了两把,果然搜出了两叠现金,每人身上有万,扎钞票的牛皮纸条还没拆,像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不久。

联想到胡旭元身上的三万现金,游方在脑海中大约拼凑出段猜测的情节。这两名歹徒应该是胡旭元找到的,特意拿出五万块钱给他们看了,并支付了两万块的定金,要他们抢游方身上的件东西,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三万。

而这两名歹徒并不仅仅是为了五万块钱杀人,他们被胡旭元的举动勾起了私心,既然有人肯花五万雇凶去抢,那么这件东西的价值定远远超过五万。他们收了两万块钱又趁胡旭元“不在场”,企图抢了东西据为己有,为了不暴露,干脆起了杀人的歹念。

至于实情是否如此,就要问他们本人了,游方只能猜出个大概。

收起钱游方心里犯难了,两名歹徒中被撞的“乘客”伤的极重,断裂的肋骨可能已经刺穿肺部,嘴角有摊血,呼吸听起来就像破风箱,昏迷中已处于垂危状态。而那名被揣中肚子的司机,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轻轻的抽搐,暂时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如果不处理的话也够呛,他仰面躺在地上有些呕吐,很可能会室息而死。

把他们丢在这里不处置,自己反而会成为警方追查的杀人者。假如送医院的话,至少自己应该报警,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两个谋财害命的歹人。但这样麻烦就多了,万在途中就出了人命,自己更加解择不清,而且麻烦不仅仅来自警方,别忘了今晚还死了两个来历非同般的人。

正在踌躇间,刘黎大步走上前去,二话不说连起两脚将躺在地上的两人挑飞,落入道旁的树林中。他下脚很重,昏迷中的歹徒顿时送命,落地时已经开始迅速的腐化,因为刘黎不仅起脚还挥刀在空中给了他们两下,至此刺刀上的青芒已经退尽,又恢复了惨白的颜色。

游方有些愕然,这老头可真够狠的,骨头渣子都不留啊,切痕迹处理的干干净净而游方本没想杀这两人,从法律上来讲这已超出了正当防卫的范围,属于追加伤害,且他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游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想当初在青县郊外被刘黎盯上,自己还威胁老头说怕不怕他杀人灭口自己真是不识尊神真面目,关公面前耍水果刀了,这老头原来是杀人灭口的祖宗又想起刘黎说过曾有个徒弟是他老人家亲手了结的,不禁莫名打了个寒战。

刘黎见游方站在旁发愣,表情很不满的说道:“夫子之道在于忠恕,但要分场合,江湖人行事讲究以直报怨。这两人与你无怨无仇素不相识,却因念之私而杀人,出手如此狠毒毫不犹豫,留他们在世上也有害无益,不如尘归尘土归土,倒是做善事了,难道你还想说什么吗”

游方苦笑道:“您老都处理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刘黎深深的看了他眼,又问了连串的话:“今日命丧山中的左狐先生,来历非同小可。他这失踪,你认为没有高手追查吗留下这两名歹人,必然能查出你的线索。假如有人顺着线索找到你,你能说的清吗,如果说不清,难道还有命吗你还想让我老人家天天这么暗中护着你吗”

游方立刻摇头:“不敢请问前辈,我们现在去哪,这辆车又怎么办”

刘黎很生气,差点没用刺刀背敲他的脑袋,瞪眼道:“遇到这种事,连脑筋都糊涂了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你难道让我在荒郊野外连夜徒步爬山有现成的车,当然是开车走”

老头直架子十足,但看得出来他已经疲惫不堪,连夜再走十几里路确实太累,也想坐车图个方便了。

游方将虚掩的车门拉开道:“您老请上车,请问去哪”

刘黎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答道:“去颐和园歇歇。”他真需要好好歇歇,寻找灵气不错的地方滋养形神,颐和园是与八大处龙脉吐珠相望的“龙取水”之地,最合适刘黎此刻调息。

游方上车,将计价器扣下又打开,拉着刘黎调转车头绕过香山与八大处之间的偏僻小道,向颐和园开去。刘黎将座椅背放斜,靠在上面闭目养神,却似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我今日行事确实过于狠绝,但自有原因,你将来若非万不得已,不要学我这样,否则折福折寿啊”

游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陪着小心道:“您老人家长命二百岁,先好好休息吧。”

刘黎闭着眼睛又补了句:“待会儿开车上了大道小心点,躲着那些监控摄像头,别把这辆车连我们俩都给拍进去了。”这老头年纪虽大还真不是老古董,当今社会那些先进的玩艺什么都知道。

其实不用他提醒游方也会注意的,否则也枉称江湖小游子了。为了尽量不打扰老头休息,车速不快不慢开的很稳,半个小时后停在了条没有路灯的道旁,路边有绿化带,穿过绿化带就是颐和园的围墙了。

车停,刘黎立刘睁开眼坐起身道:“把车上的痕迹全抹掉,然后进来找我。”

游方又问了句:“车就扔在这里吗”

刘黎终于露出了倦意,不再吹胡子瞪眼说话:“警方会发现的,人虽然没了,但车是他们家属的财产,留下吧。”说完这句话他径自下了车,穿过绿化带翻墙进园了,看意思是要游方处理完车上的痕迹自己去找他。等到游方翻墙进了偌大的颐和园,早已看不见老头的踪迹。但他此刻已是熟门熟路,自知在园中寻找适合滋养神气且足够隐蔽之地。找了大约个小时,果然在处略向内凹的半山坡上看见了刘黎,这里是片月光下的林间空地,老头正盘膝端坐在块石头上调息。

游方没有打扰老头,他自己也需要行功调息,化解内脏的不适,借助天地灵气滋养定神,定坐之地便是人为灵枢运转之处,彼此不能相扰。游方退到了个较远的地方,也盘膝而坐运内养心法。法诀虽妙但也架不住今天这般折腾,游方行功个时辰也只恢复了六七成,不可能在夜之间完全休养过来。

当他吐息收功睁开眼时,发现刘黎背手站在身前不远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却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戏谑,活脱脱又是他熟悉的那个怪老头。

游方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来问道:“前辈为何这么看我”

刘黎却点头赞了句:“小游子你很镇定嘛”

老头难得夸他次。凭心而论,游方今天的举止确实足够镇定决断,从头到尾没有丝慌乱,遇见如此意外的凶险变故,这么年轻的小伙且功夫尚浅,但举措得当几乎无可挑别。

游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是吗那要多谢前辈的教诲与提点。”

刘黎却很“谦虚”的摆手:“不要谢我,你有很多能耐不是我教的。小游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不容易缓过口气,还没有来得及细聊今天发生的事,老头居然好整以暇的要讲故事。谁吃饱了没事干,大半夜跑到颐和园山林中讲故事老头今天也给向左狐讲了个故事,然后把人家给杀了,可见听他讲故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游方很是纳闷,只得答道:“前辈请讲。”

刘黎却不着急,表情很高深的又问了句:“作为代地师传人,不仅要聪敏机警,也要有真正的胆量,遇事镇定处置不能失措。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老头的话又绕回到收徒上来了,而此时的游方已经对老人家心服口服既感激又佩服。刘黎的能耐自不必多说,游方以前别说见过,就连想都想不到,绝对有资格做自己的师父。而且老头今晚可是为他拼了老命,这份大恩简直没法报答,今后有机会也应该好好孝敬他。

游方已经想好了,只要老头再问句“你愿意拜我为师吗”他立刻就跪下磕头拜师。于是很认真的答道:“不敢说都能做到,但遇事自信还能有所反应,知道处置,不至于太过失措。”

刘黎的表情却不太认真,坏坏的笑道:“是吗我看未必别急,先听完这个故事”

刘黎以前收过八个徒弟,指的是正式入门欲传以衣钵的弟子,但他这辈子可不止教过八个人,比如此时的游方也算已在老人家门下受教了。他二十年前还收过半个徒弟,徒弟怎么还能论半个呢此事说来话长。此人名叫何远之,听名字很男性化,其实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

自古以来就极少听说有女地师的,更何况是刘黎这种地气宗师的传承风水师这行时常要穿行荒山野岭,而且有些阴气与阳气特别重的地方都会对体质有影响。男人还好说,但女人有时候真的很麻烦。

刘黎没想过要收女弟子,但何远之是故人之后,她生的乖巧很讨人喜欢,张嘴也很会说话,把老头哄得很开心,于是就经常教她几手防身功夫与风水秘法,反正也没有别的徒弟,如此也聊胜于无。何远之的资质与悟牲还不错,入门的功夫几乎都学会了,她为人尤其机灵,和老头相处久了,经常将师父那些戏弄人的花样眼看穿。

刘黎是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江湖,除了身真功夫,江湖手段也是花样百出,这些游方曾领教过,种种小手段也是老头教训弟子的方式之。但是何远之是故人之女,刘黎又没打算传之正式的衣钵,因此教训的不能太过分,而何远之往往能看穿他的小把戏,让老头经常没脾气。能教的都教她了,就算时火候尚浅,以后也只能靠她自己去历练了,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至于剩下的本事,老头也没打算传授。但何远之却有了不太服气的想法,拐弯抹角的问刘黎女子可不可以成为代地气宗师

刘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在老头的眼中,就算何远之是个男的,与继承地师衣钵的要求也有很大的差距。但他不想直接说出来打击她,又不想让她认为自己有性别歧视,于是耍了个手段,对何远之说:“作为代地师传人,不仅要聪敏机警,也要有真正的胆量,遇事镇定处置不能失措。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二十年前的这番话,与刘黎刚才问游方的那句竟是字不差。

第四十五章 好大的破绽

当时何远之听觉得有门,立刻点头答道:“能做到。”

刘黎:“那好,我就给你次考验的机会,试试你的胆量。”

怎么试呢刘黎要何远之在某天半夜去荒郊外的片老坟地,其中有座坟被雨水冲坍了半边露出了坟洞,坟洞里当然躺了具死尸,死尸腰间系着块玉璧。何远之需要孤身人前去找到那座坟,将玉璧取出,回来后完好无损的交给刘黎,就算通过了考验。

刘黎还提了个特别的要求,旦拿住玉璧便不得松手,并且吓唬她说:“夜半荒坟,向来是灵异之地,人的心神易受侵扰。你又是个有灵觉的女子,体质属阴并带着生气,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生,届时定要举措镇定处置得当。”

这种事情对于个大姑娘来说确实是过于为难了,但何远之艺高人胆大,竟然笑着答应了。

故事听到这里,游方也忍不住笑了。其实老头耍的这招他也能看出来,是江湖人试炼弟子胆量的手段之。坟洞里躺的“死尸”就是师父本人装扮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这名弟子敢不敢在规定时间真的个人亲自来。

胆小的人自然不会来,想投机取巧的人可能会偷偷白天去,有人虽在规定时间去,但会请批朋友或保镖跟在身边壮胆,还有人干脆花钱雇别人去取东西。

何远之笑着答应了,想必也是看穿了老头的花样,但只要她真敢去,胆子也不算小,至于能不能达到老头各方面的要求,那就是另外回事了,刘黎却没有理会游方的笑意,自顾自继续讲故事

那时刘黎住在广西柳州近郊,而何远之是从外地家中溜出来找老头学艺的。这天晚上,何远之特意给刘黎做了几盘好菜,买来两瓶好酒,让老头好吃好喝的等着。天黑之后她出门时,刘黎正在喝酒,特意叮嘱了句:“不要着急,小心点,慢慢走。”

何远之着急完成任务,出门就大步流星奔郊外的老坟地去了。到了地方确实够恐怖的,刚刚下了场小雨,靴子踩在泥地上发出吱吱的怪声,四面隐约可见零星的鬼火飘荡。这片坟地里没有风,但可以听见远处山间的风声,似有人在吹奏呜咽的长萧。

她也感到头皮发麻,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暗中给自己壮胆道:“害怕也没什么,人哪有不害怕的只要不慌不乱就行别说没鬼,就算真的闹鬼,凭我的功夫也用不着怕嗯,注意拿桩站稳,别不小心滑跤,让扮死尸的老头看了笑话。”

何远之左手戴好皮手套,在手腕外侧绑了支手电,照起亮来十分方便,右手握住支短刀走进了坟地。时间不大,还真找到了刘黎所说的那座坟,看上去很久了已经塌了半边,棺木腐朽后形成了个坟洞,里面还真躺了具尸体。用手电照,尸体上的衣服虽破旧不堪但还算完好,腰间系着块玉璧。

看见这么“恐怖”的幕,何远之倒不怕了,反而在心中暗笑。坟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里面早应该尸骨无存,怎么还有这样具尸体躺着,分明是老头自己扮的,破绽太明显了她二话不说,俯身上前用左手抓住了那块玉佩。

电筒的照明下,那具尸体竟然动了,伸手抓住了系住玉璧的丝带。何远之没有惊慌失措,右手挥刀割断丝带,还用刀背顺手敲了尸体的手背下,拿着玉璧个后空翻跳下坟头,转身溜烟出了坟地。

事情至此十分顺利,但是还没完。走出坟地暗自得意,何远之正准备往回赶,抬头只见路上有条人影正以极快的身法赶过来。

到近前以手电照竟是刘黎,老头换了身破旧不堪的衣服,左手拎着酒瓶,腰间系着块玉璧。

何远之吃惊不小,上前讶道:“师傅,怎么在这里看见你”

刘黎打了个酒嗝,瞪眼道:“要你慢点走,怎会这么快我刚才多喝了几杯”

何远之下子就毛了,打断刘黎的话,举起左手颤声道:“您老要我取的玉璧”

话还没说完,刘黎拍腰间,愕然变色道:“玉璧还在我这里呢你去了什么鬼地方,拿了什么鬼东西”

就这句话,何远之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吓得尖叫半声手抖,玉璧落地摔碎了那块玉璧本来就是碎的,勉强用胶粘合在起,失手落地必碎无疑。

见此情景,刘黎突然笑了,笑呵呵喝了口酒道:“远之,你忘了我的吩咐吗旦拿住玉璧便不得松手,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定要举措镇定处置得当,将它完好无损的交给我。你爱用心机料事,遇事出于预料却还不能全然镇定从容,难道你没有发现坟里躺着的那人,穿的就是我现在这身衣服吗”

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不用刘黎多解释,游方也能猜出内情

坟洞里躺的“死尸”的确就是刘黎本人装扮,何远之也成功拿到了东西,这与传统江期人试炼弟子胆量的手段没什么两样,但是老头又玩了个新花样,在后面加了道门槛。待到何远之走,刘黎也迅速起身,施展身法溜出坟地,绕到来路上装成刚刚赶来的样子,句话就把何远之吓得惊慌失措。

何远之总能看穿刘黎的小把戏,经常让老头没脾气,以为这次又和以前样。等到遭遇的情况出乎预料时,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先前想象的那般镇定能够从容应对。刘黎的考验她当然没通过。这老头太“坏”了,但手段也的确高明。

听完故事,游方笑着问道:“那位何姑娘,后来怎样了”

刘黎:“自然不能继承我当代地师的衣钵,她是从家里溜出来胡闹的,后来自然是回家了,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已嫁人生子不要说她了,还是说你小游子,你笑什么,难道以为自己足够镇定吗”

老头问话时看着游方,神情似笑非笑,让游方总觉得心里没底。他不明白老头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是什么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仔细回想今晚所发生的事,应对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妥呀,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切尽量处理到最好。

游方疑惑的问道:“晚辈今天有何失措之处请您老指点”

刘黎终于绷不住了,嘿嘿笑出声来,指他的裤裆道:“你临机决断倒是干净利索,我很满意,就是留下了好大的破绽,这样走出去定很引人注目。”

游方低头,闹了个大红脸,神情好不尴尬。今天他谎称要下车撒尿,引诱那两名歹徒从背后动手,总得装个样子,将裤门上的拉链拉到底,然后就遇袭动手了。当时来不及拉上倒情有可原,可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处理了那么多事情,自以为很镇定行事没什么破绽,不料却忘了“大前门”直开着呢。

天气较热他当然没有穿衬裤,偏偏上衣的前摆又在树丛中被划碎了块,迎面可以直接看到敞开的拉链与里面的内裤,真是好大的“破绽”。

游方赶紧将拉链拉好,刘黎也笑够了,这才用教训的口吻道:“你真正的破绽不在裤子上,也不在今天,闲话说完该谈正事了。你定有很多话想问我,找个风景夜色好的地方慢慢聊吧,我也有很多话想问你。下山,去湖边的清宴舫坐坐。”

颐和园万寿山西麓湖边,有座巨石雕砌成的大舫船。中国古典园林中,经常可以看到从山岸边探入湖中凌水而建的亭阁,从风水的角度有聚气的作用,调和荟萃山水阴阳之气,比如大明湖畔的小沧浪亭。但是改亭阁为舫船,风水局就变了,引导地气处于种动感的状态,起到运转阴阳之气流转的作用。皇家园林颐和园中修了这么种建筑,看来万寿山里面也应该有名堂。

这座石舫建于乾隆年间,全长瓦米巨石雕成,后来英法联军焚毁了舫上的中式舱楼,光绪年间慈禧太后又下旨改建成西式舱楼,并取名清晏舫,而如今这里成了颐和园著名的水上景观。或流芳或遗臭的人们已消失于历史的烽烟中,无辜的船舫还静静伫立在水面上,精致典雅的工艺秀丽壮美的外观,供中外游客们每日欣赏点评感叹。

深夜里,月光下,白日游客的喧嚣早已远去,四下不见个人影,只有巨大的舫船还停留在原地,仿佛随时准备向湖中起航却始终未动步,只有灵觉才能感应到灵枢地气在缓缓的流转中绵绵不歇,它穿行的不是湖波而是岁月。

舫楼上坐着老小两个人,刘黎出神望着水面在回忆往事:九十年前那是个乱世,他在北平清华园蹭课,每天夜里徒步赶到颐和园练功,历代地师秘传最高深的心盘,就是在这座石舫上练成的,而今天带着好不容易找到的传人游方,又回到了这里。

见老头良久不说话,游方忍不住轻轻咳嗽声。

刘黎将思绪从陈年往事中收回,淡淡笑道:“你着急了吗不要急,慢慢聊,话不要说乱了。我先问你第个问题,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你的破绽在哪里”

游方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从青县托运回北京的花瓶,等于告诉您老去哪里找我。”

刘黎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当时也不是你不小心,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人们行事都难免有疏忽,但吃亏之后定要清楚破绽在何处,吃堑长智不能稀里糊涂。我再问你,今天我只是挡住了向左狐,却任由你身处险境,你是怎么想的”

游方答道:“面对那种高手,您老恐也无暇分心旁顾,挡住他就等于救了我。再说了,你我只是江湖中偶遇,我未曾为您做过任何事,而您给了我这么多,晚辈心中只有无尽感激”

刘黎又笑了,神色变得很温和:“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还请我吃了两顿饭呢嗯,很好,你懂事理知分寸,不像某些人所得越多所求就越多,你所予越多他所欲就越多,若不全给他就心生不满乃至怨恨,世上不孝子孙大多如此,而你还是个孝顺孩子。

再说了,事情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也应该学会自己去处理,不受此教训以后难长记性,我老人家本事再大,还能总替你扛着吗而且我很清楚,你完全能收拾掉那个脓包,否则我也不会找你罗嗦。再问第三个问题,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把我老人家都卷入此番凶险“

游方低头道:“我不该在图书馆当众研究来历不明的东西,以至于惹了麻烦,我也没想到,会在阅览室碰见那种人。”

刘黎哼了声,连珠炮般的问道:“哪种人和你样掌握灵觉的人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里可是国家图书馆,奇人异士经常进出,你自己不是也去了吗”

游方解释道:“以灵觉感应,那块玉牌并无异常,我才会当众拿在手中对图研究,难道是因为我的功力还不够可那个胡旭元也没比我强多少啊,照说不太可能察觉异常,难道他认识这件东西你老人家看看,这块玉牌究竟有什么来历,差点给我惹来杀身之祸”他边说话边掏出黄绸包裹的玉牌,打开绸布将东西递了过去。

刘黎接过东西很诧异的说道:“什么玉牌怎么又扯出来块玉牌我还以为是因为那柄剑呢,你在紫竹院养剑,不小心被胡旭元窥见,于是跟着你进了图书馆噢”

老头的话说了半却发出了声短促的惊呼,因为他看清了那块玉牌,神色陡然变得很奇怪,夹杂着震惊与深深的伤感,盯着玉牌半晌,竟然又缓缓地闭上眼睛抬起头来,好半天没说话,眉稍也在轻微的颤动,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游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折腾了夜,难道是摆了个乌龙。刘黎并不知道胡旭元的目标是这块玉牌看老头如此激动的反应,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过了好半天,他才小心翼翼问道:“前辈,您认识它,难道直不知这块玉牌在我身上就是在青县郊外那晚,狂狐他们盗墓时意外找到的,您当时也应该在场啊”

刘黎睁眼答话时,神情已恢复平静,只是语气有些低沉略带沙哑:“我又不是神仙,当时只在远处山头上观望,怎会尽知玉米地里所有的细事后来以神识查知,你身上携有把很有灵性的煞刃,十分难得却被阴气封存,你自己告诉我是柄短剑,后来我也只在远处见过你养剑,还没有仔细看过它的真面目。既然见到这面玉牌,如果我猜的不错,你那柄剑应该名叫秦渔,而你去国家图书馆,不是去查剑锷上的鸟篆文,就是去查玉牌上的符箓文。”

游方解下暗藏腰肋间的短剑逞了过去:“前辈猜的点不错,这把古剑就叫秦渔,而我去国图确实为了查玉牌上的符箓文,您能告诉我这两件东西的来历吗”

刘黎接过秦渔,却没有拨剑出鞘,低头抚摩着剑锷上的鸟篆文,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爷是可怜我这个老头子,还是在戏弄我这个老头子在青县郊外遇见你,我时心动,追着你绕着整个华北平原转了圈,却没想到你身上带着这两样东西。天下有灵性的煞刃不止件,埋藏地下被阴气封存的更多,可它偏偏是秦渔”

说完这些,他又抬起头看着游方道:“小游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我的话没问完,还有最后个问题,在济南时你没有细说,你与狂狐他们那晚盗墓的经过,尤其是得到这两样东西的细节,只要能想的起来,都原原本本告诉我。”

那夜事情的过程并不复杂,尤其是发现古剑与玉牌的情况也很简单,游方边回忆边讲述,不到半个小时也就讲完了。

刘黎长叹声道:“原来竟是如此误打误撞好了,我该问的话都问完了,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这面玉牌,是江湖风门寻峦派的传承信物。六十四年前,与寻峦派上代掌门陆文行起失踪,而秦渔就是陆文行的佩剑,也是寻峦派自古所传。”

游方很意外,不禁问道:“传承信物,掌门所有拿着这块玉牌就可以去做那个什么寻峦派的掌门吗难怪胡旭元会起贪念。”

刘黎心情本有些低落,此刻也被游方的话逗出了丝笑意,举起剑鞘在他脑门上虚敲了记道:“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还是故意逗我老头子乐,江湖上哪有这种讲究传承信物只是种象征,继承掌门之位才会得传信物,不是拿着信物就能当掌门,因果不能搞倒了。不然个外人拣到这块牌子去寻峦派摆掌门的架子试试,被人家修理顿还算轻的”

第四十六章 人生无处不江湖

游方还真的是故意逗老头乐,他的武侠小说倒是看了不少,因为吴老喜欢看,家里历代武侠著作收藏了柜子,但游方毕竟是老江湖,清楚现实中的情况。有些事以前虽然没有见过,可听说了也能想明白,不是很多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么回事。

比如刘黎提到的“松鹤谷向家”,无非是个精通风水秘术,尤其擅长风水阵法的家族,传承已久于是创出了字号。而游方自己如果想吹牛的话,不也可以自称“白马驿游家”的人吗

父亲游祖铭虽然还算号人物,奶奶莫四姑,父亲游祖铭以及成元,成方这对姐弟都不是好惹的善挂子,但“白马驿游家”人丁不旺,字号不算响亮,严格说起来没有自成派系。游家得自莫四姑的江湖册门传承,其实是莫家原八大门的个分支,包括游方自幼打下的根基都是在莫家原学的。

而莫家原八大门自成派系,倒没听说过有什么掌门,但九十多岁的莫老太公解放前就是族长,精通江湖八大门所有手段与真功夫,且另有秘法传承,各门行事的江湖规矩也是他在监督。说老太公的地位就相当于莫家的“掌门”或者是“宗主”也未尝不可。

般的普通家族可能没这种讲究,但只要有属于家族或某个团体的财富历代继承下来,必然都有个类似于“掌门人”的角色。当代的财团或家族企业还要选董事局主席呢,其道理是样的,无非是称呼不同。而江湖功夫或风水秘决,也是种特殊的传承财富,甚至花钱都买不到,这个团体的规模与影响大了,也就形成了所谓的门派。

莫家原八大门也有传承信物,是支有象征意义的长鞭,由上代族长交给下代族长同时另有秘法相传。假如莫老太公丢了长鞭或被人捡到送了回来,莫家人定会表示感谢,但若此人拿着长鞭要做莫家族长,不被揍的满头包才怪

刘黎被游方逗笑了,拿着玉牌继续解释道:“寻峦派传承还在,但如今传人之间彼此不合,没有个能压住阵的掌门人物,这里面牵扯到很多利益的归属,其中门道你应该明白的这块玉牌毕竟是传承象征,被寻峦派中有地位的人得到,作用非常大。假如江湖上有身份的人找到它,交给谁讲究就多了,私下里可以有不少好处。”

游方眨了眨眼睛,故意“露怯”问道:“我拿着它找到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