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曹冲

第 70 部分阅读

候,实在是过意不去。”

蔡瑁哈哈笑,得意的冲着蔡玑挑了挑下巴,手拉着个女婿走到窗前,故意大声笑道:“我虽然没有儿子,可有你们两个女婿,却足以快慰平生,来给你接个风又有何妨,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书院前有提前来抢位子的人听得酒楼上有人大声说话,有人便回过头来边用种羡慕带妒嫉的眼光看上去,边嘀咕道:“又不知道是哪儿的多金子,抢了好位置在那颠狂呢,小心站不稳摔下来,那才叫丢人呢。”

有人认识蔡瑁,连接低声提醒道:“你莫要失言,中间那个便是书院的东家,襄阳水师的蔡大都督,旁边个是襄阳有名的列侯木匠,原荆州牧刘琮刘仲玉,现在是襄阳书院机械系教席”

旁边立刻有人接了上去:“那另位岂不是镇南将军小曹将军”

“嘻嘻嘻”那人笑了声,回头看了他眼:“算你机灵,可不正是小曹将军。”

“啧啧啧果然是少年英才,看就知道是人中龙凤,三人站在起,就是他最吸引人了”

旁边嘘声片:“且,这话当着小曹将军去说才有用,在这儿说有什么用,你以为你是许子将还是许文休啊。再说了,小曹将军是凭着自己的军功升上去的,可不要你来点评番。”

“哈哈哈说得正是。”旁边的人发出善意的调笑。

第三节 擂台

曹冲见下面有人围着看,便拉着蔡瑁坐回席中,伸手捉起案上的筷子刚要去挟冒着热气的点心,却觉得手中筷子有些异样,不免着意看了看,这才发现居然是象牙的,他笑着对蔡瑁说道:“岳父大人,看来仲玉给你挣了不少钱啊,筷子都用上象牙的了”

蔡瑁哈哈笑,得意的凑过来说道:“仲玉给我挣了不少钱是真的,不过这种质地的象牙筷子倒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我这筷子整个襄阳城只有五双,我个人有三双,很有面子吧”

蔡玑皱着鼻子笑道:“阿翁,你就知道要面子,花那么多钱买什么象牙筷子,也真舍得。”

曹冲却摇了摇手道:“小玉儿你可就说错了,人讲究点不是坏事,只是要量力而行,不要为了讲究而不择手段为非作歹就行,用清清白白挣来的钱,让自己过得舒服点,讲究点,不是坏事,圣人也不反对的。岳父大人奉公守法,依法纳税,钱来得干净,花起来也就放心,买双象牙筷子也不足为奇,难不成要每个人都当守财奴才好吗,那做生意的赚谁的钱去。”

蔡瑁拍案几,朗声笑道:“仓舒,你这话说得我爱听,赚了钱就是要享受的,要不然就是有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天天躲在家里数钱吗那多无趣啊。来来来,尝尝这新做出来的点心,看看味道如何,这可是按照你说的方法。好多师傅研究了几个月地结果,如今是我这酒楼里的招牌菜。”

曹冲笑,看着眼前的汤包开心不已。他只是偶尔有次感慨没有蟹黄汤包吃,蔡玑就上了心,仔细打听做法。偏偏曹冲只是知道好吃。却不知道怎么做的,根本说不清楚,没想到蔡瑁居然知道找人来攻关,真把这汤包做出来了,虽然和自己印象中的还差点,但总算是有了。他不禁有些感慨,这人真是聪明地,只是看你会不会用而已。

他拨开蔡玑地手。对她笑道:“你们也不用陪着我了,都到旁边去吃去,要不然你们闻香生津,我也吃得不安生,多难受啊。”

荀文倩笑,带着蔡玑等人坐到由座竹屏风隔着的另边去了。翁婿三人连仆人都不要,自已斟茶,自已挟点心,自得其乐的说些离别后的事情。刘琮简略的介绍了下送刘琦回老家后的情况,不免有些伤感。不过在曹冲和蔡瑁有意识的安慰下,他心里的哀伤也淡了些,渐渐露出些笑容。

“我将三弟季绪带到襄阳来了,准备让他在襄阳先读几年书,然后再看他能干点什么。”刘琮对曹冲笑道:“到时候还望仓舒点拨二。”

曹冲呵呵笑,摇手笑道:“仲玉,你何必这么客气,到时候能帮上忙自然是义不容辞地。不过,我现在倒有件事要你帮忙。”

刘琮笑了:“你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要做嘛”

曹冲摇摇头,他用手中的象牙筷子指了指对面的大讲台:“只是让这些儒生这样讲下去。这么好的讲台,这么好的书院实在有些可惜了。你和异公几个人,能不能也出点新鲜主意,抢抢他们的风头,别让这些年青学子头扎到经书里去,以为除了那几本老书就没有好东西了。”

刘琮愣,和蔡瑁对视了眼,试探的说道:“仓舒。这些事不都是你建议的吗。现在怎么又”

曹冲摇摇头:“我没有后悔,学术是要争的。但不是只有圣人地遗唾才是学术,你和异公,还有刘大人的计算之学,也是学术,不是什么不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为什么不起出来亮亮相别的不说,异公在襄阳,以他的农学让襄阳的产量平均增加了近三成,这三成能养活多少人,能让多少人家过上个开心的年关这样的功绩不比这些高谈阔论的人更值得尊敬”

刘琮感慨不已,他们在襄阳书院虽然也带着不少学生,但说实在的,跟在他们后面地大部分是觉得仕途前景不太理想,不如学个手艺挣碗饭吃,至于有家世的少年子弟,是不愿意跟着学的。他们自己也不敢想象有天能象那些大儒样登上大讲台,在如此多的人面前侃侃而谈。

蔡瑁却摇了摇头道:“仓舒,你是想让仲玉异公他们和这些大儒打擂台吗”

曹冲点头,眼睛却瞟着对面的大讲台,带着丝不屑:“正是。”

“你这想法是好。可惜”蔡瑁笑:“可惜你忘了件事,要谈做事,仲玉他们也许不弱于这些人,但要论说话,刘大人还能对付,仲玉和异公就相形见绌了。”

曹冲愣,回过头来看了看蔡瑁,又看了看深有同感的刘琮,不禁尴尬的摸了摸头道:“亏得岳父提醒,我几乎把这事给忽略了,要论口才,仲玉他们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刘大人虽然有学问,但时近年关,公务繁忙,他恐怕也没有时间来做这些,这还真是个挠头地事情,那你们有什么好地法”

蔡瑁沉吟了片刻,展颜笑道:“我看不如这样吧,仲玉他们最近做出了不少好东西,庄园里最近收成也不错,印书坊最近又印了些诗集,正在想着怎么开拓销路。我知道其他几家也跟我差不多,好东西不少,就是知道的人不多,不如起拿出来展示下,来显示下仲玉他们实学地成果,二来也趁这个时候做个宣传。”

曹冲呵呵笑,冲着蔡瑁挑起了拇指,由衷的说道:“岳父大人,你如果心经商,想不发财都难。”

蔡瑁哈哈大笑。得意的摸着胡子说道:“怎么样,你也觉得我这个办法可行”

“可行,当然可行。”曹冲笑道:“不过岳父大人莫急,你先和他们几家商量着,把所有能挣钱地好东西都拿出来抖擞番。展示之前先通过你那言纸把消息放出去。也好吸引得周边郡县的商人都能赶过来。我这就让人回成都通知士元,让他准备些益州的货物过来,顺便也让那些远道而来的天竺大秦商人起来看看。”

蔡瑁本是随便想出来的个主意,并没有想到曹冲能支持他,并且表现得如此有兴趣,自然有些兴奋起来,三个人说说笑笑之间,就把几个月后开个博览会地事情给定了。曹冲又建议蔡瑁把言纸改成报纸。取名叫襄阳月报,上面不仅要登这些大儒争论地内容,还要提些他们作坊里出产的好东西,他着重的告诉蔡瑁,这就叫广告,有做生意的杀手锏,不仅可以登你蔡家的,还可以登别家的,不过,要收钱。

蔡瑁如梦初醒。他卖言纸并不挣钱,再加上白送的,基本上也就是保了个本,要不是看在这件事是曹冲提议的,他早就不干这不挣钱地买卖了。没想到曹冲这么点拨,却让他发现了又条生财之道,不禁大喜过望,哈哈大笑。

曹冲见他高兴,顺口提到:“岳父,你可不能只顾着做生意。.首发把水师的事情给忘了,你还是襄阳的水师大都督呢,这战船的事如何了我可等着下江南呢。”

蔡瑁满口应承:“你放心,这次生意如果做得好,原先定的五年就可以缩短些,也许三年就差不多了。不过你也知道,这造船花的钱太多,刘大人那里你可要打个招呼。这款项不能太抠了。要不然可耽误工期。”

曹冲笑道:“这个等我和刘大人商量之后再给你回信,时半会我也定不了。”

他们商量着怎么发财的时候。对面的大讲台边已经围满了人,没机会挤进书院的人有的爬上了墙头,有地爬上了院墙旁的大树,几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嘻嘻的笑着,骑着竹马在人群中跑来跑去,清脆的笑声在墙里墙外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特别清晰。讲台上有几个空着的锦席,想来是留给那几个大腕的。旁边有个坐位前设有珠帘,曹冲开始没太看明白,后来想也就释然了,这定是留给蔡琰的,她是女人,虽然戴了他设计的帽子,在这些大儒面前依然是不方便露面地,给她设个珠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曹冲边尝着蟹黄汤包,边和沉浸在发财梦里的蔡瑁刘琮闲聊着,偶尔瞟眼外面。当第三次续水的时候,书院里声铜锣响,个穿着深衣的少年略带着些青涩的站在讲台边,用还带着些童音的声音说道:“各位安静,今天的辩论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安静。”

旁边的士子们立刻安静下来,人群中有个方脸大耳地高声叫道:“小王先生,今天讲什么啊”

那个小王先生看了他眼,拱了拱手道:“今天讲地是五经的春秋。”

又有人叫道:“今天讲春秋,可是三传并讲么,还是只讲今文不讲古文地。”

小王先生微微笑:“既是辩论,自然是三传并讲。诸位莫要着急,稍候便知。”

下面阵轻笑,又有人大声问道:“今天蔡大家可来么”

旁边立刻有人打断他,指了指讲台上的珠帘:“你不长眼么,就会呱呱呱问个不停,上面的珠帘既然设了,蔡大家自然要来了。”

那人不服气的说道:“你知道啥子,我可听说了,小曹将军从江陵回来了,蔡大家是他的先生,说不定要去见小曹将军,未必就来开讲呢。你是不知道,我来就是为了蔡大家的,她要不来,我就不想听了呢。“那你出来吧,把坐位让给我啊。”个爬在墙头的年轻人大声叫道。

“哈哈哈”哄笑声片。

曹冲笑着抿了口茶,回过头看着蔡瑁和刘琮说道:“想不到蔡先生现在如此有名,居然有了粉丝了”

“粉丝”那两人愣愣的看着曹冲:“粉丝是什么”

“哦。”曹冲愣。连忙笑着:“就是崇拜者的意思。”

“哦”两人恍然大悟,刘琮笑道:“仓舒你可不知道,我家那个季绪也是蔡先生地粉粉丝,他到襄阳不久,看了几次言纸。唯独对蔡先生的文章情有独钟。心想投入蔡先生的门下,到时候还请你多多美言几句。我听说因为要投入蔡先生门下的人太多,现在已经提高了要求,要考试,通不过蔡先生的考试,是不能跟蔡先生地课地。”

曹冲呵呵笑:“怎么,岳父有意要将这几位大儒都纳入襄阳书院”

蔡瑁得意的笑道:“当然,既然将他们请来了。怎么能白白的放他们走,我可给他们开了高价,愿意象宋仲子綦毋广明样任教的,我开他们千石的薪资,不愿专职在这儿干的,或者有公务在身脱不了身的,我请他们来讲论,按天计酬,报销车马费,赠送印书坊最新的书籍。怎么样,条件蛮丰厚地吧。”

曹冲慨然叹道:“高明,这襄阳书院能有今天的热闹,与岳父的高明密不可分。”

蔡瑁摇头笑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小玉儿听荀家小姐的建议说的,她说这点钱虽然对那些有官职的并不在乎,但对那些贫苦的学人来说,却未尝不是个谋生进学两不误的途径,果不其然,这个办法用了两个月。教师不足的问题迎刃而解。”

曹冲点点头,十分高兴。襄阳书院开始建立地时候,只有宋仲子个人顶着,那些不愁吃喝的人来是有官可做,二来觉得跟刘琮这样的木匠起教书育人实在丢人,都不愿意到襄阳书院来,把个老宋忠忙得要死,后来把綦毋请过来帮忙才好了些。但也累得够呛。如今用这个法子既解决了襄阳书院的师资,又资助了些不求仕途专心做学问的人的生活问题。倒也是个好事。他想起在益州也有不少这些甘心做学问的人,想着回益州之后是同样建个书院呢,还是把他们介绍到襄阳来。

“那个小王先生是谁”曹冲指着那少年问道。

“王景兴的儿子王肃王子雍,这个少年不简单。”蔡瑁咂了咂嘴说道,“他比你大岁,不过却已经兼通古文今文经典,很有郑康成的潜质,可是他偏偏又不喜欢郑康成的学问,说是郑康成犹有不足,要自己另辟蹊径。他跟着王景兴到襄阳来,是为了向宋仲子学扬子云扬雄地太玄经的。听宋仲子说,此子聪慧过人,能举反三,是个可造之才。”

曹冲颇感兴趣,他知道扬雄,陋室铭里最后说“西蜀子云亭”,就是这个扬雄读书的地方,他在绵阳的时候还特地去拜祭过,有人说他是为了收买蜀中士子的心,不可否认他确实有这个心思,便凭心而论,他更多的还是为了去瞻仰下这位西汉的大学者的遗迹,正如他在南阳张衡墓前上了牛酒,竖了碑般。王侯将相或许都会变成白骨,而这些大学者地思想却可以照耀千古,对于他这样个穿越人士来说,更显然余心有戚戚焉。

太玄经是扬雄仿周易体制写地巨著,以“玄”为中心思想,揉合儒道阴阳三家思想,是儒家道家及阴阳家之混合体。扬雄运用阴阳五行思想及天文历法知识,以占卜之形式,描绘了个世界图示。里面有些辩证法观点,对祸福动静寒暑因革等对立统关系及其相互转化情况均坐了阐述,但也反映了扬雄形而上学观点,用“九”这个数去生搬硬套世间的万物,显得有些形式主义。宋仲子对太玄经做过深入研究,为他作了注,在这个文化流通还不是很发达地时代,要学太玄经来找宋仲子显然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不过曹冲对太玄经并不以为然,扬雄的世界模式相对于汉人是先进的,相对于他来说,则显得太小儿科了,也太哲学化了。他看着那个在讲台上有条有理的解答诸生的问题,消磨大腕们上台前垃圾时间的王肃,动了心思。回头对门口的典满招了招手,典满大步走过来,弯腰俯耳,曹冲对他说道:“你过会儿派人去把这个王肃给我请来。”

“诺”典满抬起眼皮瞟了眼外面的王肃,点头应诺。

外面声欢呼,曹冲等人朝外看去,只见宋忠和綦毋打头,侧身引导着荀悦缓步走来,王朗许靖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周群仲长统,蔡琰戴着顶青纱帽,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走在最后,象个行走江湖的女侠。众人分席落坐,宋忠首先站起身来,咳嗽了声,大声笑道:“诸位来得好早,墙头的那位小心点,别把瓦又扒倒了,这段墙蔡都督已经换了三次了。”

下面阵哄笑声。

宋忠笑着伸出手四周拱了拱:“今天讲的题目是春秋,春秋是圣人的经典,不过万八千言,但微言大义,其义甚深,传本有五,邹氏传夹氏传已毁于战火,我等不得而闻。现传者公羊谷梁左氏三传而已。公羊谷梁为今文经,大家都已经比较熟悉了,左氏传为古文经,精通者却不多,很多人是只闻其名,未详其学。左氏传其实也分两种,种是孔安国传左氏,种是荀氏左氏,而仲豫先生就是精通荀氏左传的大师,因此,诸位在随后的几天里,将听到有关今古文春秋的次精彩对话”

“这个宋仲子,在讲台上确实是妙语连珠,神采飞扬,全没有当初在刘玄德刀下的狼狈样。”刘琮看着台上讲得兴高采烈的宋忠,扑哧声笑出声来。

曹冲笑着看了他眼,又扭过头看着外面的讲台说道:“这人没有全能的,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人只有在自己擅长的方面才能游刃有余,名利双收,如果硬要做自己不擅长的,不仅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才能,说不定还会自取其辱。”

蔡瑁听了,若有所思,端起茶杯来呷了口,沉吟不语。

曹冲正欲再言,却听得屏风后荀文倩笑道:“夫君,这春秋三传,不知你倒向于哪传啊。”曹冲笑,知道荀文倩担心自己说得太直白了,会伤了蔡瑁的心,便接口笑道:“我的春秋经受于从伯,当然是倾向于古文经,公羊谷梁为解说圣人的微言大义,都有些臆测过度,不免有牵强附会嫌疑,其实圣人当时怎么想的,起圣人于地下,只怕现在也不易解说,所谓辞多则史,少则不达,个人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已经是不容易的了,他再说得含含糊糊的让人猜谜,岂不是更加难办。所以我对那些所谓的微言大义向是不怎么信的,相反倒是左氏传中的史料有定的参考价值。”

荀文倩扑哧声笑了:“尚香,小玉儿,你们听听,他分明是不肯用心去学,却在这里批评圣人经典,为自家解脱,好在这里全是自家人,要是有外人在,岂不被人笑话了去。”

蔡玑俏声笑道:“姊姊说得是呢,不过夫君要做那么多事,哪有时间再看这些微言大义,猜这些谜语,能通了左氏传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了。”

孙尚香却说道:“我觉得夫君说得不错,圣人说话为什么不能说得明白点,却要后人去猜谜,岂不是自找麻烦。既然不想说明白,就干脆不要说嘛,绕这么多弯子累不累,分明是被人逼到了河边,却说是巡河,我看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嘛。”

荀文倩和蔡玑愣,哑然而笑,无言以对,这边曹冲和蔡瑁刘琮听了,也是愕然,相互看了看,紧接着三人齐声哈哈大笑。

刘琮拍着手笑道:“夫人此言,深得我心,痛快痛快,当浮大白。”

第四节 王肃

“此言差矣。”声带着稚声的清脆嗓音在门外响起,语气温和却极其坚定。

室内正笑成团的众人都有些讶然,不由得都停住了笑容,不约而同的看着门外。典满带着个少年走了进来,正是那个小王先生,王肃王子雍。他中等身材,尚不满七尺,身体有些单薄,面皮白净,细长的眉,眼睛大而有神,湛然有光。他在屋内众人的脸上扫了眼,下子就定在了曹冲的脸上,谦逊而带着些矜持的拱手行礼:“东海王肃,拜见镇南将军。”

曹冲偏着身子歪着头,看了眼王肃,扑哧声笑了,他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伸手示意了下:“免礼,坐吧,尝尝这里的新茶和点心。”

“谢将军。”王肃略躬了躬身子,小步走到虎士新搬来的案前,又施了礼,这才敛着衣摆坐好,双手举起茶杯,先到鼻端嗅了下,然后嘬了口,略品了品茶,放下杯子,左手挽着袖子,右手拿起筷子在桌上轻轻的顿了顿,小心的去夹蒸屉里的汤包。

汤包中全是肉汤,晃悠悠的着不得力,王肃试了两下,却没提起粘在蒸屉上的汤包。他感觉不太好用力,不免有些尴尬,抬眼看了眼正看着他的曹冲等人,脸上有些微红,手下加了把力,没想到没控制住力道,汤包下子裂开了,溅出的几点汤汁落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王肃连忙放下筷子,伸手拿起桌上的布去擦,汤汁早就吸尽了,哪里还能擦得干净。

曹冲微微笑,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手忙脚乱的王肃面前,弯下腰伸手拿起他桌上的筷子,轻轻地夹住蒸屉中另只汤包略微晃了晃,轻轻巧巧的提起来,汤包坠成个圆球,透过几乎半透明的面皮,隐约能看到里面摇晃的汤汁。曹冲笑着将汤包放在王肃面前的碟子里。王肃怔怔的看了他眼。连忙膝行侧移了两步,伏地不起:“多谢将军,王肃不敢当。”

曹冲嘴角挑,直起身子看着匍匐在面前的王肃,却没有叫他起来,而是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直看得刘琮和蔡瑁莫名其妙,就连旁边地荀文倩等人半天没有听到声音也觉得有些不解。孙尚香扭过身子。探出头看了眼,见王肃匍匐在曹冲面前不动。曹冲却是直挺挺的站着。昂着头,眼睛从鼻尖掠过,看着王肃的后脖,不禁吃了惊,以为曹冲因为王肃刚才那句话动了杀意,连忙向荀文倩招了招手,示意她们来看。

荀文倩和蔡玑见孙尚香神秘中带着丝紧张,都有些好奇,两人相互看了眼。凑过来看了眼。也有些不解曹冲用意。王肃趴在地上,感受着曹冲的目光在自己脖子上形成的威压。额头沁出微汗来。这时他有些后悔自己来的时候没让父亲陪着来,总觉得曹冲虽然好称是天才儿童,虽然是大汉丞相的爱子,但丞相既不以经学见长,这位少年将军的先生蔡大家也是个女流之辈,学问固然不错,却未必教得出如自己般精通今古文经学且有已之见地学生,因此他才大胆的随着典满来见曹冲,并在见曹冲之前就来了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想搏个头彩。却不料曹冲先是很和善地态度给他夹了个汤包,然后又在他遵照礼节避席表示尊敬地时候,用种很不和善的威势镇住了他那颗躁动的心。他看不到曹冲的脸,只能看到曹冲的两只脚,两只脚上穿的是战靴,很简单实用的式样,做工却很精细,靴头各绣了只斑虎头,面目狰狞,似乎在向他发出狞笑。

他不可能杀我的,我爹是东海王朗,是他请来的名士,他不能无由无故地杀我地。丝挣扎在王肃的脑海里无力地回响着。

“子雍,抬起头来。”王肃听到了曹冲淡淡的声音,如闻纶巾,憋了好久的口气终于轻轻的吐了出来,他努力的压抑着心头的那丝悸动,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曹冲那张平静而俊俏的脸,这张脸跟他样的年轻,不过和他不同的是,曹冲眉语之间透着他不具备的丝成熟和莫名的忧虑。

“谢将军。”王肃字顿的说道。

“回席上去吧。”曹冲淡淡笑,伸手示意了下:“汤包凉了,味道可就差了。”

王肃不敢再装酷,连忙拿起筷子在面前的小碟中夹起包子送到嘴中,牙齿刚咬破面皮,鲜美的浓汤就流了他嘴,从嘴角也沁出滴。王肃连忙拿起旁边的手巾掩住嘴角,顾不得多品,三两品就将汤包咽了下去。

“子雍如此匆忙,可尝出味道来了”曹冲回到座位上,慢条斯理的夹起只汤包,凑到嘴边轻轻的咬了口,嘴吸,先将浓汤吸进口中,然后有条不紊的扒开面皮,夹出其中的肉馅送到嘴里,慢慢的嚼着,最后才已经吸空的面皮送到嘴里,切都斯文得很,丝毫没有王肃那样的狼狈。

王肃看了,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要低头,曹冲笑道:“子雍读过孟子吧”

提到学问,王肃立刻有了精气神,他矜持的笑了声:“孟子自然是读过的。肃生于患难,长于颠沛,然学问须臾不敢忘,从记事起就在父亲膝下读书,论语孟子都是入门的科目。”

刘琮闻言不禁笑,小子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口气却是极大,仓舒问他有没有读过孟子,他却放言孟子不过是入门的科目,显然是觉得仓舒这话问得有些不着调,不知仓舒会如何回答。他看了眼曹冲,却见曹冲面色平静,并无丝怒气,只是无声的笑:“那么算来,子雍读孟子已过十载。”

王肃似谦逊实自负的拱手:“将军过奖。”

“那子雍定知道孟子的威武不能屈了”曹冲放下手中的象牙箸。伸手拿过毛巾,边擦着手边似乎很随意地问道。

王肃的脸腾的下子红了。他几乎有些恼怒的想站起来,却又觉得心虚。孟子说“富贵不能滛,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可他号称读孟子十几年。却在曹冲视之下完全失去了方寸。显然离大丈夫的距离实在太远,而曹冲当着面说出来,实在让他有些难堪。他胀红着脸,直起身子看着曹冲,咬紧了牙关,就差起身夺门而去。

“其实也不能怪子雍,真正能称得上大丈夫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细说起来。只怕孔圣人也未必当得起这个大丈夫,子雍又何必气恼。”曹冲展颜而笑。又对王肃摆摆说道:“刚才子雍可从我夹汤包的时候想到什么圣人地教诲吗”

王肃被他说儒家地祖师爷孔子也未必称得上大丈夫的说法搞得很不快。现在又听曹冲问这么个稀奇古怪的问题,更是不快,他暗自哼了声:“圣人云,举止之间无违仁,将军可是指此吗”

曹冲哈哈大笑,他边笑着边摇手道:“子雍,圣人是说过,日克已复礼,斯仁矣。不过。我可没想到那么深远。我只是想说,过犹不及。夹个汤包如此。做事也是如此,治国更是哪些。”

王肃微微皱了下眉头,回想了下刚才的情景,忽然之间有些触动,他时将不快暂且扔在边,迟疑着问了句:“还请将军明言。”

曹冲见他态度好了不少,呵呵笑,他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翠绿茶汤上的茶叶,惬意的呷了口清香的茶水,这才侃侃而谈:“圣人论事或以道,或以德,然而都不离个基本点,先讲其心。春秋决狱,即以心断案,子雍家学渊源,这点自然无须我来饶舌。只是圣人所讲的道也好,德也好,都是至善至美地境界,不是般人能达到的,孔子云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以他地修养都要到七十岁,那普天之下,后世儒生,又有谁敢说自己是道德之人这些标准都太高了,所以孔子没后七百年来,能称得上圣人地,实际上没有个。不知子雍以为如何”

王肃张口结舌,他几乎突口而出就要反对,说某某人某某人都是符合道德规范的,可想孔子都要七十岁才自称达到了境界,那些儒家的门生,又如何敢说自己比孔子牛逼,没到七十就做到了道德完美对他来说,哪个敢自称超过孔子,那都是大逆不道,比自称天子还更大逆不道的,可真要如此说,这儒家几百年人,岂不是个成功的案例都没有而如果儒家真是七百年没出个合格的产品,他还有什么立于世上的理由

王肃额头沁出了颗颗汗珠,他正式感到了不敢越雷池步的师法束缚所在。正是先师那句话,将自己套了进去,让人明知曹冲在胡搅蛮缠,却无言以对,只有在承认儒家的道德规范实在高得离谱和承认孔子是在胡说之间选择个。

“这”王肃满腔地热血顿时化作盆泠水,他张了几次嘴,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反驳地话来。曹冲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所以我不敢说夹个汤包就能体现仁,想告诉子雍,只不过是过犹不及而已。夹汤包如此,做人做事亦是如此,治国治军,当然更是如此。”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子思云圣人之道中庸在已,不偏谓之中,不易为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不过何所谓中,何所谓庸,却是个令人挠头的尺度。子雍少年英才,通古今经文,正是可继郑康成之后地代大师,何必学那井中之蛙,局限于那些文字之中呢。不如跳出经典看经典,站在高山之巅,俯观芸芸众生。”

王肃眼前亮,他似乎下子找到了努力的方向,近来觉得苦恼的问题下子迎刃而解,他愣了下,又觉得有些疑惑。眉毛会儿皱起,会儿又散开,脸色变幻不停,时之间竟将曹冲等人忘了,自顾自的在那儿想开了问题。

曹冲也不催他,和刘琮等人相视笑,举起茶杯示意了下。痛快的喝了大口。以从蒋干那里学来地点狡辩之术。加上记忆中后世对儒家弊端的点印象,他下子将年龄相当的经学天才王肃拿下,这份成就感不亚于不久前在阆中城外举擒获以刘璋为首的益州大小官员。

过了阵,曹冲见王肃脸色渐渐平缓下来,眼角露出丝喜悦,知道刚才的冲击已经化为春雨,便又说道:“子雍到襄阳也有段时间了,听说你正在向宋仲子学习太玄经。不知有何收获,能否讲述二”

王肃此时已经收起了狂傲之心。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天才虽然没听说过精通哪本经典。却有着自己不知道的见解,当下不敢再矜持,很客气的答道:“才跟宋先生学了点,疏通了文字而已,尚不敢称有何见解,将军天纵英才,还请将军指点二,以开茅塞。”

曹冲哈哈笑,连连摇手:“我可不懂太玄经。所知不过是点皮毛。不敢在子雍面前卖弄,不过太玄经既然讲地是宇宙之道。我便劝告子雍几个字吧,这便是大胆设想,小心求证。扬雄虽然天纵其才,长于玄思,不过却耽于空想,未做实证,子雍不妨参以王仲任王充地论衡和张平子张衡的浑天仪相互印证,取长补短,再和周仲直周群等人勤观天象,以天象映证经文,去伪存真,或许能有所得。”

王肃听曹冲说出王充和张衡两位高人,却不怎么将扬雄放在心上,又听他说出那八个看似简单,其实要求颇高的为学路径,不免更添了层敬畏,立刻拱手谢道:“多谢将军的八字真言,肃定身体力行,恪守终身。家父在会稽时看过王仲任的遗书,对论衡略有研究,但张平子的浑天仪失传已久,他的学问也不知有何经籍所在,不知将军能否明示”

“论衡不仅是令尊熟悉,蔡先生也是家学,张平子的学问现在襄阳也有人在研究,浑天仪虽然毁了,好在我又找到了他地遗稿,正在由仲玉和周仲直等人合作,希望能再做个出来。子雍如果有兴趣,不妨起做点事情。”曹冲热情相邀。

“尊敬不如从命。”王肃听,应声答道。

“嗯,此事稍后再说,刚才你说我等对春秋经的看法有误,是何说法,趁此有闲,能否说个明白”曹冲见王肃已经完全去了傲气,俯首在自己面前,这才将最初地问题提了出来。

“诺。肃将已之见呈上,还请将军指正。”王肃恭敬地说道,沉思了刻,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春秋三传,初以公羊为官学,向孝武皇帝提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师,研究的就是公羊传,布衣丞相公孙弘,研究的也是公羊传,可以说公羊传是立于官学的第部儒家经典。从这点上说,谷梁左氏,都不能相提并论,更别说只闻其名,未见其书的邹氏夹氏了”

听着王肃滔滔不绝的讲述春秋经在汉朝的兴衰历史,荀文倩在隔壁破颜笑,瞟了眼孙尚香轻声说道:“妹妹,夫君和蒋子翼在起,越发的能言善辩了。不过他也就是蒙蒙王肃这样地少年,真要遇到王景兴,只怕他今天要碰个软钉子,触个霉头。”

孙尚香撇了撇嘴,摇头说道:“姊姊过虑了。夫君说话正如用兵,对不同地对手用不同的战法,今天地战法虽然简单,对付王肃却是足矣。换成王景兴来,夫君自然另有高招。王肃不是对手,他爹来了,同样也不是对手。”

蔡玑笑了笑,看了眼荀文倩,又看了眼不以为然的孙尚香,笑道:“姊姊这半年天天和夫君在起,倒是比我们以夫君更熟悉些,听双儿姊妹说,姊姊如今是夫君在军中的左右手,与荀家姊姊样成了夫君不可或缺的助手,只有妹妹我无用,帮不上夫君的忙。姊姊有空,也要教我点才是。”

孙尚香脸红。吱吱唔唔的说道:“我也只是写点公文而已,其实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也没有天天和夫君在起,你们也知道,他他跟左老道学了坐忘,最近正是紧要关头,晚上都是地。”

蔡玑咯咯笑。正要再说什么。荀文倩白了她眼,用手指了指隔壁:“你们天天要读书,如今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听人讲解经学大概,却有空在这里斗嘴。“

蔡玑缩了缩脑袋,吐舌头,闭口不言。孙尚香却有些郁闷的撅着嘴听了半晌,觉得甚是无趣,百无聊赖的抽出腰间的短刀。从怀中抽出方丝帕,小心的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张开红艳艳地檀口,哈了口气,看着很快又现出冷芒的刀锋,露出得意的微笑。

蔡家的新酒楼上,王肃在向曹冲讲解春秋学的兴衰经历,在窗外襄阳书院的大讲台上,荀悦正昂首挺胸,高谈阔论,大力宣扬左氏春秋在诸传中的优越性:“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学习历史,正是在历史教训中研究可能用于当前甚至以后的规律,如果这些历史都不能了解其真实面目,而是凭着自己地好恶肆意曲解,那么又如何能得到正确的经验呢,正如用把弯曲地尺想去画条直线,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地。因此,要想了解春秋,就应以左氏春秋为本,先明其所述历史”

孙尚香将短刀插回腰间,看了眼外面正在回答诸生问题的荀悦,又看了眼含笑看着外面的荀文倩,有些疑惑的问道:“姊姊,按照令伯从的说法,这三家春秋都是子夏所著,那个子夏就是左丘明”

荀文倩听孙尚香问她,便回过头来笑道:“正是如此,怎么,妹妹也想做学问了”

孙尚香扑哧声摇摇头:“我哪是做学问的材料,不过我倒是奇怪,这子夏不是姓卜名商字子夏吗这左丘明又是怎么回事”

荀文倩抿嘴笑,细声解释道:“孔子没后,弟子四散,子夏居河西,为魏文侯师,其子死,子夏悲泣而失明,所以晚年改号为左丘明。”

孙尚香还是不解:“既然是眼睛瞎了,应该叫失明啊,为什么叫明。再说了,就算是叫明,也应该是叫卜明啊,怎么又叫左丘明呢”

荀文倩见孙尚香不依不饶,副不搞明白不罢休的样子,只得又解释道:“子夏居河西,河西郡治在黄河以东,故曰左,其读书之处为石室,去地五十丈,故曰丘,所以他又叫左丘明。”

孙尚香撇了撇嘴:“这个子夏真是烦人,不光喜欢改名字,还喜欢作弄人,他既然写了左氏春秋,又传什么谷梁春秋,公羊春秋,岂不是故意让人糊涂么。他是不是儿子死了,个人觉得无聊,故意找点事情来做做”

“妹妹。”荀文倩有些不快的打断了她:“不可唐突贤人,子夏在河西,颇有贤名,妹妹怎么能信口开河,被人听了去,不光是对妹妹不利,还会牵连夫君。”

孙尚香见荀文倩板了脸,有些尴尬,红了脸低声说道:“到底是圣贤,连说也说不得了。怪不得刘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