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荆州益州各级官员,不同的货物都有不同的配额,算是对他们辛劳地些补偿,但不能无限制的索取,这也是民脂民膏。如若取之不以节度,也是竭泽而渔般。是故二州官吏,虽然比起其他州郡来待遇好上些,却也不是外界所传的那样富得流油。”
钟繇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捉摸了番,接着说道:“既然茶盐都有配额。那么纸张是不是也有配额,繇闲来无事,每日作书个时辰,试过许多纸,唯有陛下赏赐的襄阳蔡氏澄心堂纸入手绵软,墨意盎然,试过次之后,再用其他纸简直无法下笔,又不能向天子请索。只好到集市上去买,只是蔡都督心也忒黑,枚纸索价二百钱。我这没有俸禄可拿地闲人实在挥霍不起,每日仅能用上两枚,让人意不能尽,实在憋屈,不知将军能否给些配额”
曹冲“哎呀”声拍了拍脑袋,充满歉意的说道:“大人见谅,我倒把这事给忘了。这样吧,我即日派人与刘大人商量,以后每个月供与大人澄心堂纸五百枚。以供大人挥毫,多留些墨宝传世,如何”
魏讽听了,轻声笑道:“将军,钟大人书法名满天下,他现在闲居在家,每日来求书的人就不下数十起,每月五百枚,恐怕也不孚使用吧。将军手握荆益大权,难道还在乎这几百枚纸吗”
曹冲呵呵笑,正要说话,身后的王肃轻笑了声,接上去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我家将军用纸也是有配额的,就是陛下,也概莫例外,只是他是朝天子。配额大了些。是两千枚,我家将军和钟大人样。每个月的用纸限度也仅有五百枚。”
魏讽正在再说,钟繇笑道:“子京,我能和将军大人样有五百枚的配额,已经是心满意足了,焉敢贪得无厌,人心苦不足,五百枚足矣。”
“大人说得是。”魏讽微微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的笑着对钟繇表示了下恰到好处的敬佩,然后又转过身来,对曹冲说道:“敢问将军,我听说天子最近书画日进,再加上赏赐众人甚多,这每个月两千枚地澄心堂纸也渐不足,如若天子下旨增益,将军又当如何”
曹冲听。不免对这个同乡才子留了神。这丫地直接扯上了天子。显然不是随口问。他笑了笑。依然没有回答。身后地王肃却笑了声:“魏兄台好灵通地消息。天子禁中地事情。你居然都知道。果然是许县地风云人物。佩服佩服。”
魏讽愣。立刻有些尴尬。他是个布衣。虽然名满许县。却还是个布衣。以他地身份。是没有资格打听皇宫里地事地。问他个大不敬地罪名都有可能。如果说是钟繇告诉他地。那么钟繇就逃不脱个泄漏交关地罪名。同样是吃不了兜着走。这王肃没有先回答他地问题。倒是先堵住了他地嘴。实在是犀利。他眼珠转。随即笑道:“讽焉敢挥听禁中之事。只是许县不比洛阳地墙高宫深。天子用度不足时。也常派人出来采买。这在许县也不是什么稀奇地事情。我有所知晓。也是情理之中。王大人又何必惊诧莫名。我只是奇怪天子不过两千枚。将军却有五百枚。似乎有些”他说着。故意留了个话尾。摆出副欲言又止地样子看着曹冲。又瞟了眼王肃。微微笑。等着王肃回答。
王肃嘿嘿笑:“兄台对天子地事情倒是关心得紧。不过兄台可知。天子这两千枚纸。已经占到襄阳澄心堂纸月产量地百分之将军虽然也有五百枚之多。却是包含着荀仲豫先生等人地用度在内。他们无有官职。襄阳书院地用度又紧。纸墨全在将军额度中开销。将军实际所用。也不过百枚而已。每个月写公文就要用去大半。府中诸位夫人学书。我等公文以外地用纸。尽在将军地额度之中。五百枚哪里够用天子除了写字作画。还能有什么用项。居然两千枚也不够用”
他顿了顿。扫视了眼那些听得有些出神地年轻人。接着说道:“我大汉遭逢乱世。百废待兴。我家将军振衰起弱。幸天子恩准。在襄阳实行新政。小有成绩。却离盛世还有天壤之别。正当是君臣协心。效文景二帝俭朴持政之际。焉能肆意而为。意奢糜。”
魏讽听王肃直接批评起了天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眼神很不善地看了眼曹冲。曹冲却恍若未闻。正手举着茶杯和钟繇示意。微笑着将茶杯举到嘴边。很有兴趣地在品尝。却对王肃这涉嫌大逆不道地话点反应也没有。魏讽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钟繇。钟繇似乎也在品茶。根本没有看他。只是头轻轻地点了点。随后赞道:“好。好茶。果然是入口有余香。”
魏讽听。心领神会。他冷哼了声。不快地说道:“王大人此言差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天子地。天子用些纸。又哪里称得上肆意而为。又怎么能说奢糜。王大人莫非久在荆州。忘了做臣子地规矩了吗”
王肃也沉下了脸,股怒气勃然而发。魏讽嘴上在指责他不知做臣子地规矩,实际上却是在指责曹冲。魏讽胆子这么大,定不是随口说,而是在借题发挥。他看了眼曹冲地脸色,见曹冲依然是在不紧不慢的喝茶,耳朵却不经意之间动了下,知道曹冲心里有些不快了,便接上去说话:“兄台这话。说得太大了些,天子个月写字作画两千枚纸尚且不足,平均日用纸六七十枚,天子能写得了这么多字,作得了这么多画兄台不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吗澄心堂纸枚二百钱,便是两石粮食,天子每天写字作画就是五口之家年之粮,这还不叫奢糜,那还有什么叫奢糜”
魏讽摇摇头:“话虽如此。可是这天下是他的天下。他就算是有所挥霍,也是天子。我们做臣子的,如何能这么放肆的评论天子,这君臣之道,莫不是成了句空话了”
曹冲听他这么说,可就有些不高兴了,开始看这小子还是个明白人,怎么越听越不对路子,他放下了手中地茶杯,在案上发出笃的声,脸色有些不好看。钟繇见,连忙打圆场说道:“哈哈哈子京莫要意气,你不知稼穑之难,无切肤之痛,哪里能体会到曹将军王大人的难处。王大人说得对,我大汉久遭兵乱,确实应该节俭起才对。哈哈哈这些国事,就莫要再争了吧。”
魏讽听了,收了脸上的怒容,转眼笑道:“大人教训得是,魏讽是有些意气了,还请将军和大人恕罪,莫要见怪。”
曹冲嘿嘿笑:“你放心,我不怪你。你既然在许县有些日子了,想必也从仲豫先生仲长公理等人口中得知,我襄阳书院有个不错的传统,论坛之上,可以放所欲言,任何人不可以言罪人。圣人当年也赞子产不毁乡校的,我等议议政,也是关心时事的体现,比起不过青红皂白的愚忠或不问苍生的避世,纵使有些不敬,我想天子也是能体谅地。”
钟繇放声大笑:“将军说得对,年轻人嘛,是要有些意气的,不可象我这等老朽,暮气沉沉,百无用。”
曹冲摇了摇头,对钟繇拱了拱手说道:“钟大人何必自谦若是。丞相是极看重大人的,当年大人镇守关中,马韩晏然,丞相才得以平定冀州,这等大功,丞相是没有忘记过地。”
钟繇听了这话,心里的委屈这才好了些。要说他闲居家中点意见也没有,那是骗人的,最近荀家也倒了台,他更是心惊胆战,不知前途何言。前些天天子召见,征召他的儿子为郎,同时透露出想让他去关中的意思。他思前想后,没有敢立即答应天子。天子现在无权,能不能去关中,还得丞相府说了算,要不然他就是去了关中,事情也不好做。再说曹丕在关中,他去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跟曹丕争功吗他直没有搞明白天子的信心从何而来,昨天晚上,荀悦派人来告诉他曹冲到了许县,要来见他,他才下子明白过来。为此他特地准备了番,将魏讽等人邀了过来,想借机将魏讽介绍到曹冲的镇南将军府里,顺便和曹冲套套近乎。没想到话不投机,魏讽居然和曹冲的亲信王肃抬起杠来了,让他颇有些意外,只能出言打断了他们的争论。生怕惹得曹冲不高兴,现在听曹冲这么赞他,他提起地心思终于放下了些。
“将军过奖了,繇性粗疏,无有方略,哪里敢和我开朝三杰的萧何相比。”钟繇连声谦虚道。
“大人过谦了。”曹冲笑了笑:“大人在关中数年。边境无事,如今这个样子,不是大人的过错,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看啊,这关中的事,还得大人这样的稳重人才做得。”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钟繇,钟繇捉摸了下曹冲地意思,立刻领悟到了其中的精神,眼神亮。曹冲将他的神情全看在眼里。见他明白了自己地意思,又接着说道:“我向是敬重大人的,这不。这次接了棘手的任务,时找不到解决地法子,巴巴的来找大人求助来了。”
钟繇心知肚明曹冲所说的是什么事,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抚着胡须静静的想了片刻,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笑得很天真很无邪的曹冲:“将军如今已经是手握重兵,威镇天下,还需要做国舅吗”
曹冲苦笑着摇了摇头:“钟大人说笑了,我哪里是想做什么国舅。不过是想尽心为朝做些事情,这才夜以继日,竭心尽劳,幸亏诸贤努力扶持,这才略有小功,得天子嘉奖,备有薄名。奈何谤随誉生,如今竟有人说我家图谋不轨,也不知是从何说起。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为能继续报效朝,眼下只得听我岳父之言,与天子联姻以求名正言顺。如今佳期已定,可是天子这边,还是”曹冲有些为难地看了钟繇眼,副委屈地样子。
钟繇很理解的点点头:“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是智者毕竟难得。”
“大人明鉴。”曹冲赶紧送过去顶高帽子。
两人都表达了自己地意思,各自心中有数,无须再多说什么。曹冲应钟繇之邀。说了通曹彰北征的故事。然后又和钟繇讨论了通书法,最后在魏讽刘伟等人的吹捧声中离开了钟繇地府第。出门上了车。大双小双就递上毛巾和凉茶来。王肃坐在车辕口喝完了茶,边将茶杯递还给大双,边对曹冲说道:“将军,这个魏子京有些迂腐啊,浑不似能名动许县的模样。”
曹冲笑了笑:“他不过是读了些圣贤书,根本没有体会到为政的艰辛,把什么事都说得容易,迂腐天真点也是必然的。不过我想他今天的表现,也有些不自然,想必是故意说来试探我们的。不过这样也好,你和他吵上架,我正好和他撇清关系,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这个人。”
王肃得意的笑,他就是看出来曹冲对魏讽的不喜,这才针锋相对地,要不然以他谦谦君子的脾气,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换成蒋干来还差不多。
曹冲离开之后,钟繇又送走了几个年轻人,唯独留下了魏讽。两人在书房里坐定,换了新茶。钟繇有些责怪的对魏讽说道:“子京,你今天可处置得有些不妥,我看曹将军的脸色,似乎不太喜欢你所说的话。”
魏讽摇了摇头:“大人,我倒觉得未必是这么回事。曹将军手下现在不缺人手,我就是到他手下去,时半会也派不上用场,倒不妨跟关大人,或许能帮上点忙。”
钟繇摇着头,却没有再说下去,他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天子要我去关中,可他说了又没什么用,丞相府不发话,我到了关中也做不了事。曹镇南倒是愿意帮我,但他要我先帮了他这个忙才行,你倒说说看,我当如何处理才好”
魏讽也收了脸上的笑容,有些悲凄的说道:“大人,你觉得曹家最后会走哪条路”
钟繇有些警惕地看了魏讽眼,摇了摇头:“这个我如何能知道。”
“大人,我知道你顾虑较多,不能放言,可是我相信,不管是从忠君的角度,还是为报答丞相大人的知遇之恩,大人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曹家走上篡逆的道路的,我魏讽虽然只是个布衣,也能有报国之心,大人深受国恩。又如何会放手不管”魏讽有些焦急的看着钟繇。
钟繇却只是看着他,言不发,等他说完了,才叹了口气:“子京,你想得太远了,曹家和天子联姻。以外戚身份掌握朝政,这也是自保之策,在我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说明他也有顾虑。我现在跟你样,也是个布衣,能起什么作用”
魏讽摇了摇头:“大人,你与我等不样,只要你愿意,你很快就能回到关中。曹家虽然看起来很团结。可是并不是铁板块。曹家三子,分镇南北西三方,这正是丞相大人要废长立幼的征兆。我们只要善加利用,强势如曹家,也不是无隙可击。”
钟繇还是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魏讽,眼神中露出丝不解的疑惑。魏讽听了,信心大增,加重了语气说道:“大人,曹丞相将三个儿子发在三方,曹镇南有新政。实力最强,但也没有强大到可以横扫天下。而曹监军有关中五万大军,实力虽略弱些,但也不差,更重要地是他有长子身份,只要没有大错,纵使曹丞相有心要扶持曹镇南,他也找不出理由去平息众人地口舌,再加上曹镇南娶妻多年。直未有子嗣,所以他也下不了决心。曹家的内乱,也就隐而不显,让人看起来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再者丞相大人不过是侯爵,以曹镇南地能力,自已搏个侯爵,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夺嫡与否。对他来说并不是势在必行。如此也就没有很必要闹得兄弟不合。”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只是这样来。曹家的矛盾不显,我等就没有机会帮天子重新夺回大权。时间过得越久,对我大汉越是不利。”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还要逆流而上”钟繇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人,”魏讽提高了声音,用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曹家兄弟不争,并不是我们希望的,当然也不是丞相希望地,他的年岁已高,如果不能尽快确定嗣子,他如何能放心而去这些年他直窝在邺城不动,却让儿子们出去历炼,也是存着试其功能,现其心志的目的。可是大人想想,丞相大人能直这样等下去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钟繇扑哧声笑出声来:“难不成丞相还希望他们兄弟相争不成”
“当然。”魏讽很有信心的说道:“丞相建非常之功,当然想要有非常之赏,至少也要保其现有的权势不衰,而这些,只有选择个合适的嗣子才有意义。大人可以想想,我朝的权臣哪个最后不是败在不肖子手上地所以丞相定会选择个他看中的嗣子,显然他看中的这个嗣子就是曹镇南,而不是在关中地曹子桓。”
“何以见得丞相就是选中曹镇南”钏繇微笑着。
“曹镇南少有神童之名,最近又屡立战功。更重要的是他除了聪明之外,对家人极好,我听说丞相大人的那么多儿子之中,极少有不愿意和曹镇南接近的。如果选了曹镇南为嗣子,万将来曹家有机会行篡逆之事,他有足够的信心和仁心,必然不会对那些兄弟下手,可以保全丞相的怜子之心。而曹子桓在丞相诸子之中,只是中才,他如果嗣位,定不会放过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的兄弟,曹镇南曹骁骑必然首当其冲,不能善终。”
魏讽说得急了,脸有些潮红,他停下来了两口气,信心满满的看着沉思不语地钟繇:“从各个方面看,曹镇南被丞相选中的可能性最大。只是来曹镇南没有足够的实力,二来他还没有子嗣,所以丞相才没有下定决心。至于曹子桓,因为曹镇南没有争嗣的必要,他也不会立刻动手,而是全力在关中争功,以备不测。”
“那,又当如何”钟繇沉吟片刻,悠然问道。
“这正是大人推波助澜,借力使力的好机会啊。”魏讽几乎要叫出来了。
“借力使力”钟繇似乎很茫然的问道。
第十七节 借力
“对,借力。”魏讽用力的点点头,他向钟繇挪了挪,膝盖几乎碰到了钟繇的膝盖,双手撑在大腿上,身体向前倾,轻声说道:“大人,天子要借机让周大人去交州,大人去关中,而曹丞相要送女儿入宫做皇后,他们都有所求,为何不能互得其利,两全齐美如果大人从中作成此事,丞相做了国丈,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握大权,心中必然对大人心有所感激,再加上他对曹子桓并不满意,未必希望他在关中立功徒然增加以后废长立幼的难度,此时派大人去关中取代曹子桓,正是举两得的事情。而曹镇南感激大人玉成其事,帮他立了功,将来也有可能助大人臂之力,资助些粮草,马超韩遂二人,早已经筋疲力尽,不堪再战,大人此去,以荆益之助,收服其心,关中西凉可即日而定。如此来,更可显得曹子桓无能,丧失与曹镇南争夺的资本,丞相曹镇南必然对大人感恩戴德,而大人也可独掌关中。”
魏讽越说越兴奋,说得有些嘴干,他拿起已经凉了的茶口饮尽,用手抹了下嘴,接着说道:“天子给了曹家面子,曹家自然也要让步,周大人在交州,就有机会劝服刘备和孙权,纵使他们不降,以周大人的能力,挟荆州的精兵,以武力拿下交州,也不是问题。交州下,江东势孤,他如何还能支持天子握在关中和交州,以大人和周大人为支持,曹丞相纵有心思,也要考虑二,焉知事不可为而且他曹家内部争斗不已。也未必能致向外,天子更有机会各个击破。重掌大权,到时候,大人和周大人,可就是当之无愧的中兴名臣啊。”
钟繇沉思不语,他看着魏讽兴奋的脸。又低下头看看案上的茶杯。茶杯中的茶在轻轻地颤抖着,荡起圈圈的波纹。钟繇循着茶杯看去。发现竟是魏讽在轻轻地颤抖,带动了案几起在晃动。他暗自笑了声,这个年轻人,果然是血性十足。计是好计,虽然难度不小。但也未必全无可能,只是
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决断,反倒是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的说道:“要想曹家的女儿入宫就做皇后,那伏后怎么办伏后入宫以后,并无亏德之事,与陛下两情相好,又有西京蒙难之情,这时要废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魏讽紧张的看着钟繇,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这时见钟繇说出这个难题。他才长出了口气,额头地汗珠透体而出。他抬手抹了下发梢,借机擦去了汗珠,轻松的笑道:“个妇人,何足道哉,与大汉地江山相比,牺牲她个人,牺牲伏家家,有何不可,待将来事成,请陛下再追封就是了。”
钟繇笑了声:“话虽如此,可是要废后,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的,难不成让伏家自己要求废后”他说着,也觉得这个笑话比较有趣,轻轻的笑出声来。
“有何不可。”魏讽却不觉得好笑,他正色说道:“伏家世受皇恩,老侯爷尚的可是孝桓皇帝地长公主,他们与皇家骨血相联,为了皇权,这时候牺牲下也是应该的,自请废后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大人愿意,我愿意前往伏府趟,说服伏少傅。”
“如此,那就有劳子京了。”钟繇叹息了声,伸手拍了拍魏讽地肩膀:“我大汉衰乱之世,能出现子京这样的骨梗之臣,也是幸事。子京,好自为之。”
魏讽激动得有些哽咽了,他低下头深深施了礼:“谢大人看重,魏讽少读圣贤之书,自当见贤思齐,愿为朝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完,伏在钟繇面前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起身绝然而去。钟繇坐在那里,看着魏讽大步而行的背影,时竟有些出神。钟毓站在侧门后,朝魏讽远去的方向拱着手,神情肃穆。
“稚叔,你是不是觉得为父有些阴险”钟繇虽然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儿子早就站在那里里似的,声音轻淡得有些空洞。
“父亲深谋远虑,正当坐中指挥,魏子京血气方刚,正当冲锋陷阵,各得其所,正符合用兵之道。”钟毓放下手,低着头回道,声音平静得点感情也没有。但钟繇却从儿子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愤怒,他回过头,对钟毓招了招手:“来,坐到这里来。”
钟毓愣了下,还是缓步上前,撩起衣摆恭恭敬敬的坐在钟繇面前。
“颍川四大族,钟陈荀韩,韩家自从韩太仆韩融于建安初年死去之后已经后继无人,荀家经此乱,只剩下荀仲豫独力支撑,但他们抱定了曹仓舒,只要曹仓舒夺嫡成功,他们就是有功之臣,但他们有个问题,如果曹仓舒要谋逆,以荀文若的脾气,必然要与曹仓舒翻脸,所以他们地结果,尚未可知陈家现在依附曹子桓,原本是不错,但随着曹仓舒地势大,他们也危如累卵,陈长文当初因为嫌弃唐氏的名声,不愿与荀家结亲,不仅得罪了荀家,还得罪了曹子桓,曹子桓外宽内忌,以后不管得势与否,都不会放过他。而我们钟家,现在还没有明确地态度,你说,我该如何自处”钟繇说家曲起根手指,最后指着拇指和小指说道:“你是希望我们钟家成为这个,还是这个”
钟毓看着钟繇的手指,默不作声。
钟繇眯起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钟毓:“稚叔,我知道你鄙弃为父的选择,可是为父没有别的选择,为了家的延续,我只得如此。而你,是我钟家现在唯的后人,你也不得不如此。”他见钟毓脸上露出丝痛苦之色。也觉得有些难受,松了手。叹了口气说道:“要怪,只能怪你那两个兄长死得太早,要不然,我也可以方投上个,何至于这么为难。稚叔啊。你也不小了,天子这次招你入宫为郎。用意你想必也明白。天子想以我钟家为援,可是他是中兴之主吗至少我没看出来,他想的那些办法,都要看人脸色办事,要看曹仓舒心里还有没有大汉地江山。我听荀仲豫说。曹仓舒曾经说过,到目前为止。他无篡逆之心,可是这个人心机深沉,决不是他外表看的那样天真率性,谁知道他说地是真是假而且今天看他所言,对天子并无敬畏之心,至少不是个纯臣,将来自立的可能性不小,当此之时,我们不押在他身上,又押在谁的身上难道定要等丞相明确表示出了意见。我们再表明态度吗到那个时候。又有什么用”
“万曹仓舒败了呢”钟毓脸色有些苍白,无力的辩解道:“万他篡逆了呢”
“他不会败。”钟繇仰起了头。眼睛眯成了条线,怔怔的看着摇曳地烛火,很有信心的说道:“我从他第次到关中地时候,就认定他会飞冲天,这几年来的观察,证实了我的看法。我大汉朝四百年来,没有哪个人这么年轻就达到这个的功绩,特别是取益州,当年光武皇帝取益州,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连征南公岑彭中郎将来歙都折了,可是他取益州,说得上嘴的只是成固战,前后不过天,闻所未闻。”
钟繇感慨了半天,接着说道:“你说他为什么会停下荆州地战事,反过来支持曹子桓打关中,支持曹子文打代郡”
“他支持关中”钟毓有些不明白。
“哼”钟繇不屑的哼了声,“丞相府哪能下了拨出那么多地粮食,这只能是荆州来的。丞相之所以秘而不宣,无非是看曹子桓的反应。曹子桓还蒙在鼓里,没看出来曹仓舒费心尽力讨好他那些弟弟们的用意,反而喋喋不息的报怨。丞相大人最担心的是什么不仅仅是权势,还有他的这些骨肉,他难道会选个刻薄寡恩,只知权利不知亲情的人做嗣子吗司马仲达吴季重这些人,只知道去打仗争战功,哪知道这些事情的重要性,到底还是年轻啊。”
钟毓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声音里带着丝恐惧:“父亲地意思是镇南将军是故意做给丞相看地”
“也未必。”钟繇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很强,强的人有自信,反而不会担心其他人,不会妄造杀戮,在家也好,在朝也好,他都会有足够地信心给别人发挥的余地,而不会因为担心其他人超过他加以防备。这也是我选择他的原因之,就算他以后我钟家也不至于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钟毓见父亲意志已决,只得叹了口气,不想再劝。父亲五年前就要求他投入曹冲门下,他当时没有答应,现在再提,已经是给他留足了余地,作为钟家现在唯的后人,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以家族的利益为先。而他虽然不喜欢曹家的人,却对父亲的分析提不出任何反驳意见,至于天子能不能反败为胜,那要看大汉的火德在这风雨之中还能坚持多久了,也不是他钟家,他钟毓所能决定的。
钟繇见钟毓脸色由苍白恢复正常,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微笑着说道:“你也不用灰心,进宫作了郎,你还有足够的时候去帮助天子,不过,你定不能太过激进,象魏子京这样,迟早要招来杀身之祸,你平时离他远些,不要太过亲近。”
“喏。”钟毓轻轻的应了声,停了片刻,又说了句:“父亲既知此人危险,也离他远点的好。”
钟繇愣,然后欣慰的笑了,他抬起手,抚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抹而下,傲然笑道:“你放心,他还牵连不了我。”
钟毓见他很有信心,也不再说,又略说了几句,轻轻的退了出去。钟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直到他消失在门外。还是没有动弹,他看得出来。钟毓虽然接受了他的意见,却并没有真正从心里接受,他还有着种顽强的排斥,这种排斥让钟繇很担心。他有些丧气地低下头,端起茶杯却没能喝水。倒是产生了种奇怪的想法,这个儿子还是没有保障。自己是不是应该趁着还有精力再娶个妾
且不说钟繇想娶妾地事情,魏讽在随后的几天里,鼓足了精神向伏德府上跑了几次,竭力劝说伏德进宫劝伏皇后自动请辞皇后之位,既尽忠。又保了家。奈何伏德根本不理他这套,反倒说他是因为和曹家同郡。所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想靠着说服他伏家这件大功青云直上,任凭魏讽说干了口水,伏德也没给他个好脸色。
魏讽感到了种无力感,他实在没办法,只得给天子写了封洋洋洒洒的上书,托钟繇带进宫去。天子听钟繇说是最近许县风头很劲的少年俊杰魏讽的上书,倒是比较感兴趣,仔细看。脸却阴沉了下来。但他没有和伏德样暴跳如雷。而是把魏讽地上书放在边,看了又看。看遍叹息阵子,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坐立不安。他对魏讽所谈到的形势不是不清楚,只是他实在不愿意就这样废了伏后,来觉得对不起伏后,二来觉得这样太丢面子,被臣子逼着废后,他以后还怎么面对曹家
但天子对魏讽地分析很感兴趣,特别是对魏讽提出的借力打力的构想很感兴趣,他不是没能这个想法,但是当初没有想得这么细致,没有这么系统,被魏讽这么说,他的思路更清晰了,觉得成功的把握更大了。他虽然没有立刻同意魏讽地建议,却让钟繇把魏讽带进宫来,见了面。
魏讽很激动,提前向钟繇请教了见天子的礼节,又在自己地住处演示了好几遍,觉得没有问题了,才放了心。没想到见天子的时候,他还是因为紧张闹了笑话。天子让他上前回话时,他激动的大声应诺,“喏”字出了口,才想起来回答天子不能用“喏”而应该应“唯”,搞了个大红脸。好在天子现在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倒没能太计较他,反倒觉得这个俊美的年轻人颇有几分可爱,把魏讽留在宫里谈了个时辰,对魏讽的口才和应变能力很是欣赏,当下就赏了他个郎官的职位,魏讽算是正式成了天子近臣。
魏讽有学问,人又长得好看,到宫里没几天,和那些郎官就熟悉了,那些郎官大部分都是曹操的亲信,说得好听是来保护天子,说得难听点是来监视天子,见魏讽这么有魅力,又是丞相的同郡,都以为魏讽是丞相的亲信,很快就和魏讽成了好朋友。
魏讽过得很滋润,可是曹冲却不爽。他在府中呆了几天,直没有得到希望地消息,不免有些上火。这日又把庞统张松叫来议事,庞统和张松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天子不下诏,他们也没有办法。钟繇那边也催过几次了,传过话来说他直在劝说天子,不过天子还在犹豫,看起来难度不小。伏家那边也没有得到什么让人开心地消息,反倒是伏德在许县众官员中传出曹家为了要独揽大权,逼着天子废后的消息,时搞得曹冲有些被动,就连荀悦都有些皱眉。
“你们有什么办法”曹冲象头困兽,有些烦燥地屋子里来回转着圈,不时的瞟眼如坐针毡的庞统和张松。庞统直摇头,他觉得这件事确实有些为人所难,曹家要做外戚,何必要急着在曹节进宫之前就让天子废后,还定下了黄道吉日让天子决定,这不是逼天子吗,天子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就算能看明白情势,也难咽下这口气,而百官的态度也颇堪玩味,谁愿意看着个咄咄逼人的曹家
曹冲见庞统摇头,也知道这事有些难办,只是难办也得办,老曹在邺城可大张旗鼓的等着呢,曹丕心怀不轨的在旁边等着看他的笑话,随时准备着瓜分那千匹战马,这形势不等人啊。
“要不,让邓师傅办吧。”曹冲见他们也没招,只得重新拿起了那个馊主意,准备让邓展进宫去刺杀伏后。管他娘的,把她从上毁灭了。天子还能有什么招,做得隐蔽点就是了,想来以邓展的身手进那低矮的宫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将军,这事”庞统咂了咂嘴:“风险实在太大了。还是谨慎点地好。”
曹冲气得笑了起来:“那你们说有什么办法丞相在邺城可等着我们的消息,给我们地时间可不多了。如果事情办不成,后果你们也知道,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庞统苦着脸,那张丑脸就别提多难看了,他不赞成曹冲这个主意。可是除了这个主意之外,貌似也没有其他的主意。但他又不得不提醒曹冲可能出现的情况。“将军,这刺杀伏后容易,但朝皇后被刺客杀死在皇宫之中,在我大汉四百多年的历史上,可是天字第遭,将引起多大的震动,我们都能想得到。再者皇宫之中地安全本来是由卫尉周公瑾和虎贲中郎将荀长倩荀恽起负责的,现在周公瑾不在,如果宫里出了事,荀长倩要负主要责任。就算有曹家为靠山。他最多也只能保住性命。将军”
曹冲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他知道如果真地让邓展去刺杀了伏皇后。荀恽就彻底完蛋了,老曹正在为荀家的事恼火,说不准会趁机把荀恽给当了替罪羊,至于曹秋怎么办,估计不在老曹的考虑之中。但不杀伏后,那又怎么能在有限的几天内搞定这件事
他想了想,想起已经进了宫的魏讽,有些不爽地问张松道:“那个魏子京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冥思苦想的张松愣,连忙说道:“魏子京进了宫,据说很得天子信任,天子虽然没有接受他地建议,但让他做了郎官。听说他在郎官里很受欢迎,很有吸引人的能力。”张松有些羡慕的说道,他边说边摇头道:“天子不知是犯了什么倔,这次迟迟没能松口,就是钟元常向他透露了公子愿意交换的条件,他也没能立刻下定决心,优柔寡断得很,看来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曹冲叹了口气,他其实还是希望天子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管怎么说,天子即将成为他的又个姊夫,虽然说这里面没有什么感情,曹节进宫之后,也不可能和天子产生什么感情,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个牺牲品,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天子有点人性。问题是现在天子是有人性,但对他来说,却是个麻烦。
“永年,能不能派人混进宫去,下点毒”曹冲灵机动,既然不能刺杀,那就下毒吧,毒死皇后然后报个猝死就行,到时候只要把下毒的人给宰了,也就没有人能追查了,也不会牵连到荀恽。
“事是可行,就是怕时间来不及。”张松点点头,又为难的摇摇头:“我找人打听过宫里的事了,天子小心得很,每次吃东西都让人先尝过,他和皇后才吃,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防范更严。再说了,就算让人去下毒,也很难及时处死下毒地人,旦被擒获,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大。”
曹冲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觉得下毒地事情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难度不小,要想及时处死下毒的人,还得派人进宫才行,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让邓展进去刺杀。
“还是让邓师傅去吧。”曹冲犹豫了下,不再想了,立刻做了决定,很快就召来了邓展。邓展现在是曹冲地死忠,听曹冲说要让他进宫刺杀皇后的时候,他居然没有丝意外,很平静的接受了命令。
“师傅,你把活做得细点,不要动刀子,最好别让人验出伤来。”曹冲有些不放心的对邓展说道:“你不是会截脉吗能不能用”曹冲听邓展说过,他那神秘的师傅有门绝技叫截脉,能致人于死地而没有任何外伤,但是他掌握得不够好,除非对手站着不动让他打,否则根本用不上,所以也只是个鸡肋而已。但伏后不是什么高手,面对邓展,也就跟站着不动差不多,说不定能奏效。
“应该没有问题。”邓展自信的笑了笑。
“嗯,小心点,千万别露出马脚。”曹冲还是觉得有些紧张,他正要再说,邓展忽然举起了手示意曹冲别说话,他指了指屋顶,意思上房上有人。曹冲愣,倾耳细听,阵轻微的踩动瓦片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到了他的耳中。
张松和庞统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看这师徒两人的脸色也知道,房上来了不速之客了。他们相互看了眼,阵寒意从背后升起。正在这里,典满大步赶到曹冲身边,抽出半截长刀护住了曹冲,就在此时,屋外传来阵让人牙酸的机簧声,紧跟着几声利啸蓦然响起
第十八节 密诏
不得不说,虎士们的反应是快的,下手也是够狠的,配合也是默契的。
房上的人没有想到刚才还似乎点反应也没有的虎士们突然之间就象约好样,同时向他转过身来,二话不说就亮出了手弩,他连佩服下这些人都来不及,就听到了阵弩箭的啸声,吓得他没敢多想,顺势就躺在了屋顶向下滑去,饶是如此,他还是中了两箭,所幸没有伤在要害上。
但没伤在要害上,不代表他就能逃生。他人还在半空中没有落地,几个虎士已经亮出长刀,牢牢守护住了他可能逃生的方向,几把长刀相互呼应,将他的去路封得死死的,只等他落入罗网。
点悬念也没有,那个梁上君子刚摔在地上,两把长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锋上露出的丝丝寒气让他毛骨悚然,逼得他强忍着屁股上的巨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