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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

第 97 部分阅读

动也不敢动,生怕被那些已经觉得丢了面子的虎士给刀宰了。

曹冲在邓展和典满的护卫下,大步走出门,看着那个撅着个大屁股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的那个彪形大汉,忍俊不禁的笑了声:“恁个好汉子,怎么当上贼了”

“我不是贼。”那汉子见到曹冲,连忙叫了起来,扭着身子刚想站起来,却被虎士用力摁住,长刀割开了丝皮肤,凉气入体。他吓得连忙趴好,眼睛瞟着曹冲叫道:“将军,我是文钦啊,你还记得我吗在江陵打仗的时候,我见过将军的。”

“文钦”曹冲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时却不起来在什么时候在江陵见过,他上前两步,俯下身子细细的看了下那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觉得确实有些面熟,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个人来。连忙挥手让虎士松开,对文钦招了招手:“你起来回话。”

“哎”文钦见曹冲想起来他来了,不等虎士们松开,挣扎着就爬了起来,笑呵呵的凑到曹冲面前,刚要说话。又看到邓展和典满不善的眼神,心头紧,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忙又向后退步,才算是轻松了些。

文钦字仲若,也是谯郡人,算是曹冲真正的同乡,他的父亲叫文稷,当年是曹仁手下的骑将。勇力过人,深得曹仁信任。他和兄长起追随父亲在曹仁军中,江陵战。他地父亲和兄长双双战死。曹冲认识文钦,也是因为漳水之侧的那场恶战,文钦的父兄战死,他自己也受了伤,却用马驮着父兄的尸体,徒步狂奔了几十里,险些被随后冲来的吕蒙部斩杀,他为了保护父兄的身体,不顾势孤力危。独自人返身恶战,硬是坚持到了曹冲来援。因此曹冲记住了这个悍勇地小子,不过当时文钦满身是血,基本看不出个人形,不象现在这么干净。

“是你啊,什么时候到许县来了”曹冲边笑着让人打开他的绳索,边笑道:“怎么还做起梁上君了”

文钦刚才被那几个虎士按住的时候胸腹之间挨了几下狠的,吸气就有些疼痛,他揉了揉胸口。这才说道:“将军,我哪是做什么梁上君的,我现在是宫中的虎贲郎,到将军这里是来报信的。”他看了眼四周的虎士,又看了眼曹冲。曹冲乐了,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邓展和张松几个,典满不放心,坚持隔在文钦和曹冲之间。手扶着刀柄。眼睛象头狼似的盯着文钦,看得文钦寒毛直竖。浑身不自在。

“说吧。有什么信重要得要让你从房上过来。”曹冲很轻松地笑道。边坐下边对文钦说道。

文钦本想凑近点。可看典满和邓展两人戒备地样子。还是放弃了打算。这两人地凶名太盛了。他自忖不是他们地对手。还是安稳点好。

“是魏子京让我来地。”文钦摸着喉咙。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

“魏子京”曹冲也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魏讽会派人来联系他。不是说这小子成了天子地亲信了吗

魏讽到了宫中之后。很快就和宫中地郎官们处得极熟。他人长得漂亮。嘴皮子又利索。既是天子亲自简拔地。又是丞相大人地同乡。据说和钟繇钟大人关系也不错。很自然地就成了这些郎官们心目中地风云人物。特别受那些没什么学问地卫士喜欢。而身为虎贲郎地文钦就是其中个。

文钦武技很好。当年在曹仁军中地时候就是个悍勇之辈。但他倚仗着自己地武技好。又是曹军精锐骑兵出身。对其他地虎贲郎不太看得起。加上脾气又粗猛。不知道谦让。所以人缘很不好。魏讽来了之后。却不太计较他地粗鲁和傲气。跟他说过几句话。因此文钦觉得魏讽够意思。把他当成了知心朋友。有空就找魏讽说话。

魏讽哪里那么多时间陪他玩,他心里正愁着呢,他为天子规划的大计被天子搁置了,天子犹豫不决,舍不得儿女情长,不忍心废了伏后,这让魏讽很焦急。就在这个时候,文钦告诉他个听来的消息,让他大喜过望。他略思索,就让文钦自己立刻来找曹冲汇报。文钦见魏讽说得严重,没敢走正门,仗着自己身手好,居然从房上过来了,开始倒还顺利,外围的士卒居然没有发现他,他正得意呢,没想到刚进了曹冲所住地这个院子就被人盯上了,要不是他有那种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差点被虎士们射成刺猬,就算这样,插在他身上的两只弩箭还是让他疼得呲牙咧嘴的。

“你说,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值得这大半夜的你从房上过来。”曹冲微笑着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然后将茶壶向文钦面前推了推,指着他面前的杯子示意他要喝自己倒。

文钦大喜,连忙给自已倒了杯茶,然后小心翼翼的举起嘴边,先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张开嘴浅浅地抿了口。然后脸上露出了丝有些失望地神色,疑惑的看了看绿色地茶汤,举起杯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放下杯子说道:“我以前听个老兵说过,伏家地老侯爷那时候经常到宫里陪陛下说话儿。陛下还给过个什么诏书给老侯爷。”

“诏书”曹冲有些失望,天子给伏完诏书,这有什么稀奇的,也值得魏讽这么当回事

文钦见曹冲的脸色,连忙又说道:“那个老兵说,这个诏书与平时的好象不太样,是藏在什么带子里的。”

“衣带诏”曹冲激零,然后想起件大事来,立刻头皮发炸。接着又是阵狂喜。

“嗯,好象就是这个名字。”文钦连连点头。

曹冲瞟了眼文钦,压抑住心里的欢喜。笑道:“在宫中为虎贲郎,过得还舒服吧”

文钦愣了下,挠了挠头道:“不舒服,太安逸了,闲得让人骨头酸,不如上阵厮杀来得痛快。”

“跟着我吧。”曹冲伸手又斟了杯茶,语气平静地说道,眼睛只是盯着细细的壶嘴汩汩流出的淡绿色茶水,并没有看文钦眼。文钦却是听大喜。立刻翻身拜倒:“能得公子收留,文钦幸甚,愿追随公子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嗯,你就跟着典校尉吧,先下去把弩箭拔了,上点药。”曹冲指了指典满,满心欢喜的文钦看了板着脸的典满眼,心神凛。立刻又眉开眼笑,连忙点点:“好,好。”

“那个诏书的事,你跟别人说过吗”曹冲又问道。

“没有。”文钦头摇得象拨浪鼓,“我跟那些人处不来,年也难得说几句话,这事除了公子,就是个时辰前刚跟魏子京说过。”

“好。”曹冲满意的点点头:“那你可知道这诏书还在不在”

“这个”文钦摇了摇头:“我就不清楚了,那老兵也没能说过。当时我也没当回事。就当笑话听了,连真假都不知道。”

曹冲沉吟了片刻。没有再问,让典满带文钦下去休息,同时让他明天去找荀恽办个调拨手续。等文钦走了,曹冲对庞统等人说道:“如果这诏书还在伏府,这事情倒是好办了,不由得天子不俯首听命。只是这事情隔了这许多年,难免伏完会把诏书给毁了”

张松摇了摇头:“这个谁也说不清,只有问伏家的人才知道,我们在这里猜是猜不出个结果的。”

曹冲笑道:“我自然是知道只有伏家地人知道,可是我们不能就这么上伏家去搜吧,且不说我们没有这权利,就算有这权利,万这份诏书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甚至已经被毁了,我们将如何收场,且不是场大大的笑话”

“依我之见,不如这样吧”张松说着,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曹冲等人听,相互看了眼,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伏典这些天心情很不好,这些天皇后不断地派人来找他进宫议事,能议什么事呢,无非是想让他劝天子不要废后,他当然不想皇后被废了,可是这他说了算吗天子说了都不算,他说了能顶个屁用,不过是死扛而已,能拖得天算天。他心里也明白得很,伏家不是曹家的对手,如果他能象父亲伏完那样老老实实在家做学问,也许对伏家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他不是父亲,他做不到父亲那样无争,他忍不下这口气。

这天他刚从宫里给太子讲完尚书回来,刚下了车,还没来得及进门,二弟伏雅就面色惊惶的从里面迎了出来,把就拉住伏典的袖子,急急的说道:“兄长,你可算是回来了。”话说得急了些,口气没顺上来,呛得他咳嗽起来,唾沫星喷了伏典脸。

伏典本来心情就不好,又被他喷这么脸,心里更是不爽了,他挣脱了伏雅的手,在他抓着的地方掸了掸,这才皱着眉着不满的看着伏雅,慢吞吞地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平时养气的功夫都哪去了,哪里还有我伏家的门风”

伏雅快哭出来了,他也顾不上和伏典分辩,拉着伏典就往里走,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门前的巷子,好象担心有人跟在后面似的。他边走。边凑在伏典耳边说道:“兄长,大事不好。”

伏典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地,全无平时半点风度,心里恼怒之极,他把推开伏雅,厉声喝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能让你如此失态什么大事,皇后都要被废了,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大的”

伏雅见他发火。时倒被他吓住了,他松开手瞪着眼睛看着伏典,半天也没能说话。

“说。什么事”伏典哼了声,负手缓步向里走去。

“伏仁被丞相司直韦大人拿去了。”伏雅刻意压低了声音,喃喃地说道。

“伏仁”伏典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来不解的看着差点撞上来的伏雅,“韦孟明韦晃抓他个书仆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伏雅也奇怪呢,他今天正在家闲住,忽然听人说去西市买纸地书仆伏仁被丞相司直韦著的人给带走了,不久韦晃就派人来说明,说是有人状告伏仁偷了东西。所以他要将他带回去调查。伏雅刚刚松了口气,没到个时辰,韦晃就派了几个人来,将伏典的书房给团团围住,进去大肆搜查,现在正在里面翻检呢。至于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伏雅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从记事起,就没有这样如狼似虎的士卒进他们伏家。更没有人敢当面对他们喝斥的,下意识的觉得发生了大事。

伏典不满地哼了声,对伏雅这样地表现很不满意。伏雅从小娇生惯养,这么大年纪了,也没能寻个正经差事,直在家里养尊处优,遇到点小事就大惊小怪。不就是个书仆被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伏典边走边想,这也奇怪了。伏仁是府中地老人了。服侍父亲十来年,现在又服侍他。在他看来,伏仁是个安份守已的仆人,要不然父亲也不会那么看重他,半个家都给他管了,平时般人根本不让进的书房也只有伏仁个仆人能进,比伏雅这个纨绔子还受父亲年看重,在伏家也是个身份不低地仆人,以他的薪资,有必要去偷东西吗看来是有人看我伏家要倒台了,想落井下石。

伏典冷了脸,大步进了内院,看着挺胸立在书房后的司直府卫士,他不屑的哼了声,举步就要进屋。那个卫士见他要硬闯,二话不说,上前就将手中的冷森森的矛尖对准了伏典起伏不停的胸口。

“放肆”伏典气得脸都紫了,这还了得,个小小的司直府卫士居然敢把长矛对着他个侯爷,这大汉还有规矩吗

那卫士却步不让,依旧用长矛对着伏典的胸口,冷声说道:“司直府在办差,切人等,不得入内,违者格杀勿论。”

“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伏典犯了倔,毫不退缩地向前撞去。那卫士微微皱了皱眉,手中的长矛抖了下,正在犹豫要不要真的刺死这个看起来胡子都快炸起来的老头,身后传来声轻喝:“大胆,怎么能如此对待少傅大人,还不收了。”

那卫士闻声收了长矛,退在边。伏典抬头看去,只见韦晃背着手皱着眉站在阶上,脸不快的看着他。伏典大怒,两步冲上台阶,怒视着韦晃说道:“韦大人,好大的威风,不知我伏家哪里得罪了大人,需要劳动大人亲自带人来搜府。”

韦晃淡淡笑,拱了拱手:“伏大人莫急,我也是奉了公务来的,不然哪敢来叼扰大人。不过是贵仆伏仁招认说从郗大人府上得了本书,藏在这书房之中,故而我才来查看番。”

伏典火更大了,我家的书不比郗鸿豫多,需要到他府上去偷书再说了,说谁偷书都有人信,说伏仁这个忠谨的仆人偷书,岂不是天大地笑话,偷了书还藏在书房里,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我或者我父亲让他去偷了的

“岂有此理。”伏典气得直哆嗦,把揪住韦晃:“韦大人,我伏家大小也是个侯爵。这府第也是陛下亲赏的,不比寻常人家,今天韦大人若是搜出这什么宝贝书来尚好,如若搜不出来,还请韦大人和我道到天子面前去澄清下,以免世人以为我伏家跟那些酷吏样。藏污纳垢,出门就被人砍死。”

韦晃的脸下子就白了,他老子就是个伏典所说的那种酷吏,而且因为结仇太多,不仅被免了官,还被仇家追杀致死,伏典这是指着他脸上骂他了,让他如何能忍。他哼了声,挥手甩开了伏典的手。怒极反笑:“伏大人,你伏家是熟读诗书地人,何必如此尖刻。损了君子之风,白白和我这等酷吏般。你放心,如果搜不出证据,我不仅和你进宫去见陛下,还要去邺城去见丞相,请丞相大人免了我这司直之职,到时候再在襄阳月报上登个消息,向你少傅大人致歉。”

伏典也气得笑了,他饶有趣味的看着韦晃:“韦大人。听你这话,好象已经有了确切证据似地,志在必得啊。我伏府居然真出了个贼,还是个侍候了老侯爷十来年地贼,这倒是大汉朝真正的笑话。我今天倒要看看,韦大人能搜出什么贼脏来。莫要说邺城,就是到天边,我也陪着你地。”

韦晃嘿嘿笑,斜着眼睛看了眼伏典。转身向里走去。伏典哪里肯放他,把拉着他说道:“韦大人,既然是我府上地仆人犯法,我自当亲自过问,还敢请教大人,我家那手贱的书仆在什么地方,我好问个清楚。”

“他啊,还在司直府的牢里,伏大人很快就能见到他了。”韦晃说着。摆脱了伏典的纠缠。大步进了屋。伏典也跟着进了屋,见屋中已经被人翻得片狼籍。不由得勃然大怒,瞪着眼睛看着韦晃,暗自决定定要他好看。韦晃对他那要杀人的眼光似而未见,在满地的书籍中漫步而行,随手拿起本书翻了两页,又随手扔在旁。悠闲自得的样子让伏典气得不停的喘大气,胸膛猛烈的起伏着。

帮司直府地属员对他们的斗气恍若未见,还是本本的细致地查看着书架上的书籍,连最面的书帛都给翻出来好好的看了遍。不过他们虽然搜查得很细致,还是无所获,眼看着整个书房都已经查过遍,韦晃也有些皱起了眉头,他扫视了眼房里,又看了眼吹胡子瞪眼睛就准备拉他去见天子的伏典,以及外面围成圈的伏家奴仆,不免有些挠头,对着旁边的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心领神会,正要迈步上前加入搜查,伏典却上前步,拦在那个随从的面前,冷笑声说道:“韦大人,难道想给我伏家栽脏吗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伏家了。”

说实在的,韦晃是有这个打算地,他来伏府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如果万搜不出张松要的东西,他就给伏家安个罪名,反正要搞搞伏家,而他那个随从的怀中,就藏了本从郗虑府中借来的书籍,想趁着伏典不注意的时候当成罪证搜出来,没想到伏典虽然迂腐,却不笨,下子就喝破了他的打算,时不免有些恼羞成怒。

“伏大人,你这是妨碍我执法么”韦晃眯起了眼睛,语气很不善的说道。

“岂敢。”伏典傲然笑:“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位随从的身上有没有带着那位御史大夫书房里的典籍罢了,韦大人又何必如此紧张。”

韦晃时语塞,他岂能让伏典去搜那个随从地身,这来岂不是什么都露馅了,自己以后还怎么混没想到这个老头倒还是老巨滑,不小心倒小看了他。他眼珠转,大步走到伏典经常坐卧的榻前,把扯起榻上的只已经露出里面垫的丝絮的靠枕,大声喝道:“你们这里搜了没有”

伏典下子就火了,这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用了十几年的靠枕,他放在这里,就是时常睹物思人的,哪能让韦晃这么放肆的拿在手里,他顾不上那个随从,大步上前,把抓住那个靠枕就夺。那个随从看,机会来了,脚步错,晃到旁边,正要从怀里掏出那本书塞在书堆里,却听得韦晃忽然欣喜若狂地大喝声:“这不是罪证”

第十九节 诀别

支尺寸长的竹简,捏在韦晃的手里,还有几支更短些的,捏在韦晃的手里象朵盛开的花,散发出种不祥的气息。

伏典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种强烈的恐惧感象块大石头样堵在他的心头,让他觉得太阳岤嘭嘭直跳,两腿发软,两条手臂也开始发麻,直麻到手指尖。这支竹简他太熟悉了,尺寸长的竹简,是诏书专用竹简的长度,十三年前他见过这支竹简,在随之以后好长段时间里,这支竹简象是柄利剑,直悬在他的心里,时时让他从噩梦中惊醒。不过那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支竹简,这么多年前,他以为已经被父亲悄悄的毁了,慢慢的也就淡忘了,只是午夜有时莫名其妙的惊醒之后,才会偶尔想起这支上面写了不过二三十字的尺竹简。

这是天子的诏书,藏在只玉带里赏给父亲的,那几只短些的竹简,则是妹妹伏皇后向父兄请求援助的书信,字字血泪,触目惊心,曾经让伏典悲伤不已,热血,也曾让他汗流遍体,而现在,却是道晴天霹雳。原来父亲直藏着它,怪不得这只靠枕从不离身,死之前还郑重的让他好好保存。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原来是把天子的诏书藏在里面。

伏典的额头上沁出颗颗豆大的汗珠,他觉得身子有些不听使唤,虽然想极力走向前面夺回韦晃手中的诏书,可是他挪不动步子,只能木然的看着阴笑的韦晃。韦晃瞟了眼那几支竹简,脸上在笑着,手却不住的发抖,看起来似乎有些兴奋过头。他吐出口长气,缓步走到伏典面前:“伏大人,你将天子的诏书藏在这靠枕里,是不是还经常坐在上面如此对天子不敬。难道还不是罪证。你世受皇恩,就是这么报答天子的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那丝得意。

伏典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眼前有些发虚,头昏脑胀,韦晃那张脸在他面前似乎开始摇晃起来。他无力的抬起手,指着韦晃,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没有句完整地话来,忽然条腿象是失去了知觉,扑通声向韦晃倒了过来,看起来象是要只垂死的猛虎要扑向最后的猎物。

韦晃惊,连忙向后退了几步。伏典下子扑倒在他的面前,手脚抽动了两下。却没能爬起来。伏雅看大惊失色,顾不得那些横眉竖目的士卒手中闪亮的长矛,冲过来把抱起伏典。慌乱地叫喊着,随即他另外几个兄弟子侄也冲了过来,围着伏典哭成团。

韦晃皱了皱眉,挥手斥退了要冲上来的士卒,犹豫了下,将几支竹简放进怀中,立刻带着人匆匆离开了伏府。他边往回赶,边让个亲信悄悄的赶到钟繇的府上,传了句口讯给钟繇。钟繇听后。惊得半晌无语,回过神来以后立刻进宫请见天子。

“诏书”天子细长的眉毛挑了起来,好象有些不太想得起来了。

“正是。”钟繇满面是汗,抬起头见天子还没搞明白,连忙提醒了句:“好象是建安五年的事情。”

天子的眼珠转了转,忽然明白了过来,他惊得下子跳了起来,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国丈还留着那封诏书”

钟繇点了点头。天子地脸色变得苍白。他怔了半晌。忽然对站在旁地金和魏讽叫道:“快。快让人传韦爱卿。”

“陛下。陛下”钟繇连声轻叫道:“陛下不必慌张。韦大人自有分寸。就是他让人通知为臣地。请陛下立刻下诏废后。诛灭伏家。”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封奏表。双手托到天子地面前。

“韦爱卿是忠臣”天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钟繇。看了好久。才长长地出了口气。眼角流露出丝劫后逃生地庆幸。他极力稳定了下自己地情绪。伸出手接过钟繇地奏表。快速地看了遍。脸色越发苍白。手也在轻轻地颤抖着。

“陛下。时间不多了。请速速下诏。以免事态进步扩大。”钟繇压低了声音。急急地叫道。

天子呆呆地立了半晌。忽然咬了咬牙。大步走到书案前坐下。提起魏讽已经蘸饱了墨地笔。捡起案上金刚刚找出来地支竹简。看了片刻。忽然觉得有种荒谬地悲哀。他奋笔急书。不大会儿。就在那支宫里已经不多见地竹简上重新写了份诏书。交给金。金怀揣着这支竹简悄悄地赶到了韦晃地司直府。

韦晃正静静地坐在府里。旁边只有那个向钟繇报信地亲信。那几支竹简就搁在他地面前。他脸色很平静。可是眼神里却不时地闪过丝慌乱。扶在案上地双手。不自然地颤抖着。听到外面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飞快地将那几支竹简把抓起。塞到胸前。看到进来地是金。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德,天子下诏了吗”韦晃急急的问道。

金顾不得擦额头的汗珠,从怀里掏出那支竹简交给韦晃,韦晃细细地看了眼,点了点头,将那支从伏家搜出来地诏书递给金,金看了以后,顺手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火苗舔着干燥地竹简,下子窜起老高,很快就将竹简烧成灰烬,连同着上面的天子诏书。

金盯着火苗,目不转睛,直到竹简烧尽,他才长出口气,转过来对韦晃说道:“孟明,这次真亏了你了,天子已经准了钟大人的奏表,下诏废后了。至于曹将军那里,你还要小心应付,不能露出破绽。”

韦晃点点头:“我自有数,你还是赶紧走吧,不要让人看见。”

金点了点头,又向韦晃拱了拱手,匆匆的走了。韦晃这时才松了口气,对亲信做了个手势:“走,我们去见曹将长的竹简。轻轻的放在旁,又拿起那几支短些的竹简,脸上露出丝微笑,他放下竹简,向后坐了坐,对坐在对面的韦晃笑道:“孟明。这件事做得不错,有了伏后这些书信,她这皇后是做不成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你说我赏你点什么好呢。”

韦晃暗自吐出口气,淡淡的笑道:“韦晃得公子提携,理当为公子效劳。”

曹冲笑着摆摆手:“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也是常理。这样吧。你这功劳太大,我可能还赏不了,待我报回丞相府议定之后再说。你稍安勿燥,耐心点。”

韦晃大喜,连忙拱了拱手,匆匆的走了。等他出了门,曹冲脸上地笑容已经全无踪影,他拿起天子刚刚写就的那份诏书,哼了声:“这帮人真够蠢的,连造个假都不会,这竹简虽然是旧的。墨迹却是新的,当我看不出来吗还是欺负我年轻”

张松笑了:“将军既然要顺手推舟,不想将事态扩大,又何必计较这些。反正皇后废了,也就是完成了任务,天子那点小聪明,就不要太当回事了,难不成将军想连天子些废了”

曹冲长叹声,他看到那支竹简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这几支皇后写地家书是真的。而天子诏书却是假的,上面的墨迹很新,显然是刚刚写的。没想到韦晃也在骗他,他刚才真恨不得刀砍了他。但考虑到韦晃既然敢冒着这么大的险在自己面前玩这种把戏,估计那封诏书捅出来,就不是废后那么简单了,他时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只得装作没看出来,糊弄过去。可是这口恶气。却让他很是不爽。

曹冲转了个圈。抬起头对张松说:“这些竹简给郗鸿豫看下吧,他是御史大夫。正可以管上这档子事,另外通知下宗正刘璋,起参详下应当处理。”他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些担心,又有些疑惑,转过头对坐在旁的庞统说道:“士元,想不到愿意为天子而不顾自家性命的忠臣还真不少啊。”

庞统淡淡笑:“将军,大汉四百年的根基,有些忠臣也是情理之中地事情,天子即位以来,并无过错,将军知道,丞相大人也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答应将军的不进不退之策了。”

曹冲点了点,他知道曹操在许县的眼线绝对比张松布下地要多,对大臣们的行踪,也比他更关心。他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那封假诏书,看了眼张松。张松摇摇头说道:“公子不必担心,韦大人搜出此诏,停留时间并不是太长,我安排的人手没有听出什么异常,想来郭大人安排的人手,最多也只能知道搜出了诏书,但究竟是什么诏书,也未必能知道。公子如果担心,我可以再加工下,保证以郭大人的眼睛也看不出真假。”

看着张松那副很轻松的样子,曹冲笑了,他自从观摩了丞相府所藏郭嘉留下来的那些档案之后,确实比以前更牛逼了,居然有自信蒙过郭奕这个郭嘉嫡传的特务头子了。他想了想,也觉得目前要把那封真正地诏书透露出来并不是好事,也就同意了张松的意见,反正废后这件事已经完满达成,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回邺城领那千匹战马的大赏了。

天子在殿中坐立不安,张雪白的襄阳蔡氏澄心堂纸静静的躺在案上,钟繇魏讽正坐在旁,焦急的等待着天子下诏。天子有些神经质的颤抖着,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细长的手指紧紧的握在起,指尖有些发白。

金快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眼钟繇,轻轻的点了点头,走到天子面前跪倒:“陛下,韦大人已经将诏书送到曹将军处,切顺利,曹将军并未看出破绽。”

“吁”天子长长的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脸松弛了些,直挺着的身体也塌了下来,他松开双手,抬起手臂想要去拿案上笔,却发现手臂拧的时间太长了,动就酸疼不已。他咧了咧嘴,边晃着手臂,边问道:“曹爱卿真的没有看出破绽”

金迟疑了下:“臣以为,诏书既然已经毁了,他就是怀疑,也找不到确切地证据。只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再说了,镇南将军还是直忠心于陛下地,要不是他在其中周旋,只怕”

天子点了点头:“镇南将军的忠心朕是知道地,只可惜他也姓曹。”他说着,脸上浮起丝无奈地笑容,提起笔,却久久没有落墨。他叹了声,放下笔转身慢慢走了出去,凄凉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几位爱卿商量着拟个诏吧。朕实在有些累了。”

钟繇等人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却又无法可想,只得凑到起商量如何措词。

天子出了殿门,沿着青石阶慢慢的走着,天空阴得象要滴出水来,厚厚的云层渐渐的合拢在起,将苍茫的落日遮得严严实实,天好象提前黑了。渐重地暮色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天子紧闭着嘴唇,步步的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的来到皇后所住的宫殿之前,他站住了脚,仰起头看着在暮色中倔强的指向苍天的屋脊,愣了半晌。他想抬腿进殿去看看皇后,却觉得两条腿有千斤重,费尽了浑身力气,依然不能抬动半分。

身边的小黄门看着天子出神。躬着身轻声说道:“陛下,要不臣去通知下皇后接驾”

天子无力的摆摆手,低下了头,两滴泪从眼窝里滑落,打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溅成两朵小花,很快就洇成片淡淡地水迹。

阴沉的天空,道闪电从云层之间闪而过,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渐。滚滚而来。突然之间在耳边炸响,惊得天子打了个激零。阵冷汗透体而出。他猛地抬起头来,阵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

“陛下,小心着凉。”小黄门连忙扶着天子的手臂,将他半拖半扶的拉上了台阶,他们刚在廊下站定,噼哩啪啦的雨滴声已经响成片,青白色的青石板很快就变成了青黑色,闪着幽幽的光。

殿中传来阵轻轻地脚步声,面容憔悴,满面泪痕的皇后伏寿出现在门口,对着天子款款下拜:“不知陛下驾临,臣妾迎接来迟,请陛下恕罪。”

天子看着依然保持着皇后之仪的伏寿,心中阵酸楚,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他赶上前去,弯下腰,伸出双手扶起伏寿:“皇后,你莫要怪我。”

“陛下,臣妾自作自受,焉敢责怪陛下。”伏寿起身,拉着天子缓缓走向殿内,她的声音在起伏之间已经平静下来,甚至在嘴角露出丝笑容。两人走到殿内,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流泪,时竟没有话说,只有摇曳的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会儿长,会儿短,仿佛是风中飘零的落叶。

“皇后,朕也没有想到,国丈居然还留着那封诏书,朕以为,他早就毁了呢。”天子喃喃的说道,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伸过手握住皇后冰凉地小手。

“陛下,千错万错是我伏家的错,如今也由我伏家力承担,陛下无须自责。”皇后看着天子的眼睛,极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她从天子的大手中抽出手,伏在地上:“臣妾不敢求生,只想请陛下看在臣妾服侍陛下二十年的份上,看在我伏家为陛下尽忠的份上,能为我伏家留点血脉。”

天子沉默不语,看着皇后依然纤细的腰肢,他感到地只是份悲凉。不错,他是天子,是君临天下地帝王,可是却连自己的皇后都保护不了,这是何等地悲哀。皇后自从初平元年入宫以来,直陪在他身边,是他那段最凄惶无助的日子里心头唯的丝温情。两人相敬相爱,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共同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惊恐,本以为能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却因为那封诏书,即将天人永隔。他有些愤恨,愤恨国太伏完。如果有心杀贼,接了诏书之后就应该立刻行动,既然无能为力,又留着这封诏书干什么白白的葬送了皇后和伏家,也给他带来了不可预知的危险。

“寿儿”天子泣不成声,他不敢答应皇后。因为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保全伏家。那封假冒的诏书,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曹冲是谁他可是神童,他能看不出诏书的真假就算他还有忠心,还能照顾他天子的面子,可是他能违搞丞相的意思吗不牵扯到他已经不简单了,要让他再放过伏家,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陛下”皇后半天没有听到天子地允诺,心中寒意大起。她仰起头来,用朦胧的泪眼看着同样泪眼朦胧的天子,哀求道:“陛下。我母亲是孝桓皇帝的长公主,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室血脉,难道,难道不能留个后人吗我幼帝伏朗,可是尚未成年啊,陛下就不能看在臣妾服侍陛下二十年的份上下道恩旨吗,有我伏家百十口性命,难道丞相大人还不满意吗”

“寿儿”天子咬咬牙,用力拉起皇后:“朕尽力。尽力。”

“多谢陛下。”皇后抽动着肩膀,渐渐止住了泣声,膝行到琴几旁,伸手撩开了罩在琴上地锦罩,细长的手指在琴上抹而过,几声悦耳的叮咚声传来,天子精神振。他抬起头看着皇后,皇后也正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去。只是眼睛还是红肿着,曾经让天子品尝得如痴如醉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丝甜美的微笑,轻声请求道:“陛下,臣妾即将远行,也不知哪天才能与陛下重聚,敢请陛下与臣妾共奏曲,以慰臣妾这数得过来的几个时辰。”

天子愣了下,两人同奏。是他们夫妻最开心的事情。当初能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熬下来,这同奏地琴声也是功劳不小。哪怕是再难的时候,两人并肩坐在琴前,默契的拨弄着琴弦,总能让两颗不安地心感到丝慰籍,感受到这无情的人世间还有丝温情,只是现在,却只能让人感到种悲凉。

“寿儿”天子哽咽着,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

“陛下”皇后微微躬了躬身子,再次向天子发出邀请。

天子强撑着挪到皇后身边,伸出手臂晃了晃,将袖子向上了,长长的手指摁上了琴弦,往日灵活的手指如今却好久都不能动下。皇后静静的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里透出的平静,是哀怜,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痛苦不堪的不是个帝王,而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地文弱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弱得不能保护她的个丈夫。

“陛下”皇后再次轻轻的唤了声,尾音拖得长长的,还带着丝颤音。她伸过手来,将天子抽搐的双手从琴上拿开,自顾自的回过头来,叹了口气,手指猛的拨琴弦,“咚”的声,紧跟着,阵点优雅也没有地琴声从她激烈挥动的手下流泄而出,如剑戟交鸣,如铁骑嘶鸣,如朔风呼啸。

“大风起兮云飞扬”皇后略带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更具备了丝难得的豪迈,她点也不顾及音韵之美,顾不得与琴声合拍,只是用尽浑身的力气,用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嘶哑的声音在并不高大的殿中回响,带着丝决绝,丝悲壮。

“皇后”天子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转过来身,把将皇后抱在怀中,将脸埋在皇后的胸前,拼命地抱紧皇后,似乎要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永不放开。

“陛下,记住,你是高皇帝的子孙,你是大汉地天子,再苦再难,你都不能放弃”皇后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推开天子,黛眉倒竖,杏眼圆睁,俯视着天子怒声喝道:“你定要记住”

“朕记住了。”天子放声大哭:“我记住了,为夫记住了”

第二十节 族诛

郗虑刘璋接到曹冲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郗虑的气色不太好,比起上次曹冲看到他时的样子,郗虑消瘦了好多,看起来这段时间许县展开的大辩论中,这位郑玄大师的弟子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有些不堪重负了。而刘璋气色很好,本来就圆圆的脸现在越发的红润,丰满得眼睛都细得看不清了。做了宗正之后,他不用再整天担心着手下人的背叛,不再整天考虑着怎么和那些手握重兵的骄兵悍将周旋,日子过得舒坦了好多。心宽了,体就胖,刘璋几乎成了个肉球,消瘦的郗虑站在他的身边,很有穷书生和富家翁站在起的感觉。

不过,今天他们的神气却恰恰相反,郗虑的瘦脸上泛着红光,而刘璋的脸色却有些灰败。

“公子,真是惭愧,真是惭愧。”郗虑看到曹冲就赶上来连连赔礼,副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样子,“郗